瑟森島上已經連綿不斷的發出了爆炸聲,是艾伯特在銷毀這里的痕跡。
“叔叔……”
洛然抬起沾著血跡的手,想要撫摸著他的臉,“要聽……媽媽的話……”
似乎怕自己沾滿血跡的手弄臟了他的小臉,洛然無力的收回了手,陸嘉和將孩子一把抱在懷里。
“顧晚!趕緊撤離了,船上有搶救設施……”
顧晚轉過頭,剛才她從彈道的方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還有他沒來得及收起的槍口。那個人的眼神森冷,完全不像是平時看到的那般正直。
“洛然,你撐住!我帶你離開,你不會有事的……”顧晚哭著說道。
“晚晚,你先松開他,現在開始撤離。”
顧晚無奈的將他的手松開了,陸嘉和一把將孩子塞到了她的懷里,對上那一張稚嫩的臉,顧晚的心里像是被注入了暖流。她死死的抱住,像是要將孩子嵌入懷里。
“艾伯特先生!”
“撤離撤離!實驗室要爆炸了!”
“救命啊!”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到處逃竄,他們知道自己并不是核心成員,要被艾伯特先生拋棄了。那個男人已經自身難保了,艾伯特先生已經逃的沒有人影了。
“啊……”
瑟森島這個原本像是世外桃源一般隔離人世的小島,在這一天經歷了血的洗禮,金黃的沙灘不再有了,別墅都被炸毀了。
顧晚登上輪船之后,心有余悸。
“媽……媽媽……”
“是,我是媽媽!”
顧晚回過神來將腦袋埋在了孩子的臉側,“我是媽媽。”
不用說,都知道是洛然教會他的,不然孩子怎么會一見到她就喊媽媽呢!
“晚……晚晚……”洛然虛弱的聲音從擔架上傳了過來,“過,過來。”
“我在!我在這里,寶寶也在這里!洛然,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就給你手術了,你要努力撐住啊!”顧晚慌亂的抓著洛然的手,發現那雙牽了她三年的手,冰涼的不像樣子。
她的手都在顫抖。
“洛然,有什么話,等你把子彈取出來再說,好么?你聽話……”
洛然精致的臉上滿是蒼白,嘴角露出了笑容,“真好……你在為我擔心……”
“洛然!”
“我……我知道,我快要撐不住了,讓我再看一看你,看……”他想要將她記在腦海中。如果真的有孟婆湯這樣的東西,他也不想將她忘記,哪怕是下輩子。
洛然伸出手,顧晚緊緊的握住了。
他修長無暇的手指輕輕的觸碰到了顧晚的臉頰,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
細細的,牢牢的將她記在了心里……
“晚……晚晚,下輩子……讓我先遇到你……咳咳,好不好?我不想……當寶寶的……叔叔,我想我們……是一家人……”他的話音斷斷續續的,每說一個字仿佛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的眼睛盯著顧晚,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樣子。
可是眼皮好沉重,他怎么都無法抵擋的那份沉重……
“真的……好喜歡你……”
“不值得!洛然,我不值得你這么喜歡!”顧晚崩潰的喊著,她有什么好的。她現在小心眼,睚眥必報,整個人都是從血里走出來的,一點兒都沒有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只要是你,我就……喜歡……你愿意……把你的下輩子……交給我么?”洛然的眼眸垂落,像是再也撐不住了,槍口直接的穿過他的心口,胸口的血不斷的涌出來。
顧晚哽咽著啜泣。
“好……我答應你,什么都答應你……”
“如果……能早一點聽到,這句話。那該有……多好啊……”話音漸漸的飄散,他的手從顧晚的臉上滑落。有那么一瞬間,顧晚覺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
“寶寶,快喊叔叔!讓叔叔不要睡了,讓他起來!”顧晚將孩子推到了洛然的面前,“寶寶,喊叔叔起來!”
“叔叔……叔……”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到顧晚哭了,他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那個陪他玩的叔叔現在閉著眼睛躺著,他怎么叫都叫不起來了。
孩子覺得難過極了。
“叔……叔叔……”
“洛然!洛然……”顧晚吸了吸鼻子,“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你醒過來好不好?”
顧晚半跪在一邊,她努力的握住洛然的手,想要將他的手捂熱。她不敢去試探他的呼吸,那是命運一種無情殘忍的宣告。
回答她的是無聲的沉默。
寂靜。
那一瞬間就徹底的涼了她的心。
“叔叔……媽媽……”
寶寶抽噎著抓住顧晚的手,這是除了洛然之外,他最熟悉的一個人了。洛然讓他對著照片喊過無數次,他抓著顧晚衣角。
顧晚雙手捂著臉,發絲凌亂,她哭的停不了。
他說,答應她的承諾做到了,將孩子送到了她的身邊。
這樣的方式,代價太大了。
如果他沒有來,他還是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格林家族的新上任的家主,面對的是上流社會的繁華和無盡的權勢。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掌權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身體冰冷的躺在這里不能說話。
“顧晚……地上涼,起來吧。”陸嘉和彎下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從地上抱起,“起來吧。”
他對著身后一直都不敢動的醫護人員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上前檢查著洛然的生命特征,最后面色沉重的搖著頭,已經沒有任何的生命特征了。
洛然死了……
死在瑟森島這片茫茫的海域上……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紀,懷揣著一份永遠不會開花的愛情……
和一個可能根本沒有下輩子的美好諾言,死去……
“陸少,人已經……去了。”
顧晚的臉頰上都是血跡,她的手上也是血,都是洛然的血。
“嗬……”
命運總是這么無常,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卻躺在這里。
她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害人精啊。
“叔……叔叔……”
小寶寶捏著手指,蹲在擔架邊上像是往常一般扯著洛然的袖子,“叔叔……痛痛飛飛……”
“叔叔,玩……”
他還不懂得太復雜的音節,奶聲奶氣的說道。
他不知道,那個陪著他玩的叔叔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喊出第一聲稱謂的叔叔,不在了。
比起媽媽,他最熟悉的是叔叔這兩個字。
那是第一個對他那么好的人。
“叔……叔叔,起來……”
顧晚忍不住的失聲痛哭,她抱著孩子,怎么都說不出死亡兩個字。孩子還太小了,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亡,這兩個字太沉重了。
沉重到,人這一輩子都學不會釋懷,也一輩子不想接受。
“寶寶,寶寶……”
顧晚只能抱著寶寶,將腦袋埋在他小小的身體里哭泣,她該怎么告訴他呢!
她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鋒利的刀尖刺的她血淋淋的疼。
“我原諒你了,原諒你了,洛然……我沒有怪你,沒有怪你啊。”
顧晚的嗓音沙啞。
她想,如果洛然還在的話,那么他一定會在她落淚的時候緊張萬分,一定會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惹她不高興了。
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的正視他給的這份愛到底有多深重。
他年紀小,臉上總是帶著壞壞的笑容,讓她從來都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這張并不是那么嚴謹的臉下,藏著的是最濃重熾烈的愛。他在燃燒著生命,愛她。
“我長大以后要當一個醫生,這樣孤兒院的小朋友治病就不用花錢了……”猶記得某個陽光灑落的午后,稚嫩的少年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長大后,他真的變成了救死扶傷的醫生。
可是因為她,他涉足格林家族,在權勢的浪濤中翻滾,那雙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鮮血。
她再也沒見過他拿起手術刀了……
“你怎么這么傻……”她喃喃道。
“晚晚,別難過了,我讓人將洛然收拾一下。他是格林家族的家主,等回到Y國我們就送他回格林家族吧。”
顧晚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下。
“媽媽……”
“你帶孩子下去洗洗,他的衣服都臟了,還有你自己的也是。”
陸嘉和溫和的說道,半推著顧晚離開這里,繼續待在這里只會越來越難過,他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和顧晚一起離開。
身后的門關上了。
那個男人的眼睛也永遠都不會睜開了。
每一次的離開,都是洛然目送她離開,但是最后一次……再也不會有了……
“你和孩子就住在這里吧,我讓人將換洗的衣服送過來了。”還好之前本來就是準備接孩子的,陸嘉和很貼心的準備了孩子的衣服,這種時候才有備無患。
“好。”
顧晚的嗓子啞啞的,看上去也并不是很想說話。
門關上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她和孩子兩個人。
顧晚收斂了情緒,蹲下身對著孩子說道,“寶寶,媽媽給你洗澡澡好么?”
小人兒愣愣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來自叔叔的愛,和母親的愛,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