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避開了她。
聽說被長輩跪著,容易折壽。
“您是見不得我好么?”
她努力的穩(wěn)住自己的聲線,被老太太的舉動驚訝了,但是卻不能因為她的下跪而原諒她。
安洛軒倒是看不下去,這位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女強人。但是卻因為自己老年時候的驕傲和清高,最終賠上了自尊。
她已經(jīng)被顧晚說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讓她的心里好過一些了。
于是這位頗有自尊的老太太,直接就跪下了,阻止了所有人來扶。
顧晚臉上的笑收了起來,紅唇緊緊的抿著,側身看著老太太,只覺得可笑極了。為什么會有這么曲折的安排呢?為什么不能讓她一輩子都遠離安家呢?
她心里就只有一個母親而已,根本就不想承認其他人了。
她的喉間有些酸澀,閉了閉眼說道,“您別自稱奶奶了,我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我唯一的母親已經(jīng)在三年前去世了,請您不要用這樣的自稱。”
“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有用……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能做些什么,才能讓你的心里好受一點。”
顧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冷哼了一聲,“如果我的母親能夠回來,如果我的孩子還在我的身邊,那我可能還會感激的和您坐著喝個下午茶呢。”
只是,怎么可能呢?
這已經(jīng)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安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心很冷,血液也冷,膝蓋傳上來的那些冷氣讓她整個人都快要冰凍起來了。地上的羊毛毯沒有一點兒的作用。
到老了,她才感受到什么才是進退兩難。
“媽!”
“母親,您怎么跪在地上呢?”
管靜儀和安邊榮穿的衣冠整整的走了進來,今天晚上參加的商會氣氛還不錯,他們的心情很不錯。
但是為什么一進門就看到了這副場景呢?自己的母親為什么會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的,連平時注重的形象都完全不要了。洛軒身邊站著的那個女孩子又是誰呢?
顧晚是背對著他們的,并沒有看到她的臉。
管靜儀心中有無數(shù)種猜測,這三年她將那本顧晚的調查資料翻了一遍又一遍,翻的頁腳都起了毛邊。
看一次,哭一次。
管靜儀的嘴唇抖動,她看著顧晚的背影,心像是被一根細線給扯了起來,她的眼睛不敢眨。
她也不敢說話,怕驚動了顧晚一般。
女人的敏感程度遠遠比過男人。
在安邊榮還一頭霧水跑過去不小心將顧晚撞到一邊的時候,管靜儀就已經(jīng)認出了顧晚。但是現(xiàn)實讓她沉默的踟躕不敢動。她的墓碑還在墓園呢,是他們親自操辦的葬禮。
醫(yī)院的檢驗也是她。
所以站在自己面前,這個身形極其像顧晚的人到底是誰!
“媽,您趕緊站起來,跪著像什么話。”最苦最累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安老夫人跪下,卻在今天猝不及防的看見了。安邊榮剛想要訓斥站在一邊的安洛軒時,他的視線停滯了。
方正的臉上滿是驚愕。
“盈……盈盈!”
“好久不見。”顧晚想了想,吐出了安先生最想要聽到的兩個字,“父親。”
“盈盈!真的是你么?”管靜儀聽到丈夫的喊聲,小跑的上前繞到了顧晚的面前,將那張無數(shù)次入夢的臉看了又看,反復的確認,甚至還伸出了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是真的……你真的回來了?”
管靜儀不可置信的說道!
“你沒有離開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那么對我的……我的女兒。”
管靜儀死死的抱住了顧晚,像是害怕她會逃跑一般。
“您把我勒疼了。”
“好,好我放手,你哪里不舒服?”
管靜儀不小心將她身上的衣服都帶了下來,發(fā)現(xiàn)白色的禮服上都是血跡,驚心動魄。
在場的其他四個人,都驚呆了。
管靜儀的聲音在顫抖,“你哪里受傷了,快告訴媽媽啊……”
“不是我的血。不是說要開飯了么?”
她餓了,今天就沒有吃過。現(xiàn)在她倒是有心情想要吃飯,但是管靜儀和安邊榮沒有這個心思。
他們看著她身上穿的那件禮服,怎么都覺得不是普通的禮服,她的手上還戴著戒指,是洛然定制的還沒有摘下來。
“你……”
“我今天訂婚了,很抱歉沒有請你們過來。”
“訂婚?”
管靜儀驚嚇到了,“你和誰訂婚了?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啊,對你好么?”
“能不能請您別再問這些問題了。”顧晚嘴角淡淡的笑意,對著管靜儀說道,“如果你們并沒有想要留下我吃飯的想法,那么請送我離開,好么?”
顧晚有那么瞬間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她是在用親情懲罰這些曾經(jīng)傷害過自己的人。
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因為這都是他們該承受的,誰讓他們收養(yǎng)了安蔚然這個禍害呢。她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安蔚然的!
“你餓了么?”
“趕緊過來,快過來,媽媽給你盛飯。”
管靜儀的心一直都提著,她到現(xiàn)在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顧晚就那么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給了自己一個驚喜。
“母親,有了妹妹,你的眼里就完全看不到別人了?”他的話是說給那個站在樓梯口的人聽的,她不是向來都很在意家里人的態(tài)度么?那么他就讓她看看,到底誰才應該是安家的小姐。
“大小姐,可以用飯了。”
“蔚然,趕緊下來一塊吃。”管靜儀并不知道她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視線接觸到安蔚然臉上和腳上的傷口時,她滿懷關心的問道,“蔚然,你這是……怎么了?”
安蔚然看著顧晚,久久的沉默。
“抱歉,是我害她變成這樣的。只是我看她那張臉有些不順眼。”
管靜儀勉強的干笑了一聲,“晚晚,你們……”
“你們長得這么像,是一種緣分啊,如果好好相處的話,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的吧。”管靜儀努力的想要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但是卻好心辦了壞事。
顧晚輕笑了一聲,杏眸中都是戲謔,“長得像啊?我和她應該沒有共同話題吧,至少在整容方面。”她就站在那里帶著一股決然的自信盯著安蔚然說道,“安小姐這是哪里整的?是照著我的樣子,還是母親的樣子整的呢?”
“仔細看看,你和羅管家還有點像呢。”
顧晚的話就像是冷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戳在安蔚然的身上,讓她在安家人面前營造的形象分崩離析,她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看到父母親驚異和失望的眼神……
全部都轉化成為自己心中對顧晚的那份仇視。
“蔚然,晚晚說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以為這個養(yǎng)女和自己家是有緣分的,單純從長相看,就是屬于安家的人。
但是……
突然得知這份緣分是被偽造的,安蔚然靠著整容整的三分像,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別用你那套虛偽的說辭,你就是想留在安家,你就是想要取代他們心中安盈的存在。”
“我沒有!顧晚你不要誣陷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過,但也不能隨意的指責我啊!”安蔚然氣惱的說道,仿佛顧晚說的那些話對她造成了多大的侮辱一般。
安老太太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覺得自己老了,邁著沉重的步子挪到了主位,“你們,先坐下好好陪我吃頓飯,好么?”
“抱歉,我突然沒有胃口了。安蔚然,你的鼻子和下巴墊的真好看。但是我卻覺得有點反胃了,為什么我要和你長得這么像呢?”她將鬢邊的頭發(fā)撩了撩,好奇的說道。
安洛軒縱容著她的胡鬧。
顧晚的失而復得,讓安家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偏向了她。
于是。
“蔚然,整容對女孩子并不好,母親帶你去將假體取出來好么?”
她說什么,就信什么?安家人可真是夠護短的,在這一群安家人里面,只有她安蔚然是個外人。
現(xiàn)在又因為顧晚的一句話就要帶她去醫(yī)院將假體取出來。
“好,我知道我現(xiàn)在辯解也沒有用。但是父親,母親,我并不是故意要這么做的。我只是想成為你們最喜歡的那個女兒而已啊……”安蔚然最會打的就是感情牌,而且逢打必贏。
因為安家人護短并且心軟。
圈進自己領地范圍的人,他們會死死的護著,但是這個世上能夠得到這份庇佑的人太少了。
“蔚然,這件事真的是你錯了。盈盈是不可取代的,你也是獨一無二的啊。你們都是我的女兒……”
顧晚用公筷將一筷子的牛腩夾到了管靜儀的碗里,讓她受寵若驚,只是糖衣炮彈總是那么突然。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您的兩個女兒同時掉進了水里,您會救誰呢?”
這個困擾著許多人的問題,在餐桌上被提了出來。
不是開玩笑,而是瞬間讓管靜儀怔住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二選一的問題,也做不出選擇。
因為一個是她生的,一個是她養(yǎng)的。
安邊榮看著妻子如此為難,忍不住說道,“那父親和母親都掉到水里,晚晚,你會救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