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的占領(lǐng)木柱,佇立在波多黎各圣胡安灣的沙灘上。這座熱帶島嶼的景色,是如此的美麗。而那肉眼可見的富饒,以及虛弱至極的土人,時刻都在刺激著卡斯蒂利亞遠(yuǎn)征軍的所有人,刺激著他們內(nèi)心膨脹的野獸欲望。
“分兵?把艦隊一分為二?”
艦隊副司令安東尼奧蹙著眉頭,對哥倫布兄弟的提議不置可否。他想要的,是在整個艦隊的完整框架下,把哥倫布這個總司令架空,變成一個表面裝飾的畫像。也就是說,他要以艦隊副司令的身份,實際行使艦隊司令的權(quán)力,并獲得所有的開拓功績!
而眼下,哥倫布兄弟這兩個外鄉(xiāng)佬,在與他的權(quán)力斗爭中占據(jù)下風(fēng),明顯是急了。他們竟然想出把艦隊一分為二的提議,那就是把遠(yuǎn)征軍的力量分割成兩半,帶去不同的地方。可一旦分兵,他又不能變成兩個人,而哥倫布只要跟他分開,就能名正言順的控制另一半艦隊。這樣,分兵后遠(yuǎn)征軍的情形,就會從眼下他實際掌控全權(quán),變成一人一半!
更何況,于情于理,他都應(yīng)該負(fù)責(zé)建立伊莎貝拉堡,而讓哥倫布去負(fù)責(zé)更西方的探索與交流。可艦隊的船長們,究竟更希望加入哪一方?他們是希望呆在港口,看著島嶼的城堡慢慢建立,還是希望跟著哥倫布,去騙、去搶、去殺,去到處找土人的村莊甚至城鎮(zhèn)劫掠發(fā)財?這個問題的答案還用說嗎?這狡猾的巴托洛梅奧,當(dāng)他是個傻子不成?!
“上主見證!船隊尚未立足,伊莎貝拉堡還未修建。這座圣胡安島上的土人,究竟有多少實力,還未可知!”
副司令安東尼奧沉吟片刻,環(huán)顧了周圍躍躍欲試的船長們一圈,義正言辭的拒絕道。
“女王的詔令必須得到執(zhí)行!我必須先確保伊莎貝拉堡的建立與安全…哥倫布司令閣下,我認(rèn)為,眼下的遠(yuǎn)征軍并不適合分兵。就像你之前說過的那樣,西潘古的土人王國實力強(qiáng)大,我的決定,也是為了整個艦隊的安全負(fù)責(zé)!…”
“所以,上主庇佑!還請你返回艦隊的‘旗艦’,或者負(fù)責(zé)丁壯們上岸的開拓。如果你愿意帶領(lǐng)神羅傭兵們,去偵查其他土人村落的情形…我也并不反對。這就是我的意見!”
副司令安東尼奧說完,就看向老兵營長佩德羅。佩德羅給了他一個支持的眼神,立刻宣布道。
“我支持安東尼奧司令!…”
安東尼奧笑著致意,又一個個看向周圍的船長,審視道。
“各位貴族船長,你們呢?你們怎么看?是去西邊冒著巨大風(fēng)險,置女王的命令不顧…還是留在這里,建立伊莎貝拉堡,征討這座島嶼上剩下的土人?”
此時卡斯蒂利亞遠(yuǎn)征軍的實力,是一千人出頭,十五艘大船。這一千人中,有450多艦隊水手與隨船工匠,240人的圣戰(zhàn)老兵,140人左右的神羅傭兵, 120多武裝丁壯,60人的教會騎士與扈從。而十五艘大船里,有五艘火力強(qiáng)大的克拉克大帆船,八艘卡拉維爾帆船輕快帆船,還有兩艘補(bǔ)給艦。
在兵力的歸屬上,遠(yuǎn)征軍中的圣戰(zhàn)老兵,理論上都是聽佩德羅與安東尼奧的。武裝丁壯們自然也不認(rèn)哥倫布,只認(rèn)卡斯蒂利亞的貴族軍官。教會武裝要保護(hù)神父,比較獨立,誰也不偏向,也不會亂跑。神羅傭兵聽隊長萊因哈德的,目前都倒向了哥倫布。至于數(shù)量最多的艦隊水手,則要看卡斯蒂利亞各貴族船長們的選擇。
而當(dāng)副司令安東尼奧的目光望去,這些船長們縱然心里有些不愿,但還是陸續(xù)都點頭道。
“上主庇佑,我贊同副司令的提議!”
“贊美女王,女王的伊莎貝拉堡最為關(guān)鍵!”
“先把周圍的土人掃平了,再討論分兵的事情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樣定吧!遠(yuǎn)征軍就在此處,全力修建女王的伊莎貝拉堡!”
副司令安東尼奧如此說道。接著,他沒有再看滿臉憤怒的哥倫布,只是掃了眼沉思不語的巴托洛梅奧,就直接離開了。矛盾的種子深埋在兩人之間,早已茁壯發(fā)芽,只等待著開花分裂的那一日。
“鐺…鐺…鐺!….”
很快,遠(yuǎn)征軍的主力就陸續(xù)上岸,正式入駐了圣胡安灣邊清空的土人村落。船隊的鐵匠們把打鐵的器具搬上岸,“叮叮鐺鐺”的,修補(bǔ)著砍壞的刀劍。而木匠們也同樣忙碌,帶著水手們砍伐木材。他們總得先為“司令”安東尼奧,修建出一處木屋來。什么,你說哥倫布是司令?他有幾個兵,能管多少人?
“律!律!”
二十多匹戰(zhàn)馬,被教會騎士與扈從們安撫著,小心從克拉克大帆船上帶了下來。兩個多月的遠(yuǎn)洋航行,還有中間經(jīng)歷的風(fēng)暴,讓嬌貴的戰(zhàn)馬足足死了三分之一!而剩下的這些,也都一副有氣無力,什么都不想吃的樣子。這樣的情況下,騎士們可不敢再去騎它們,只能一刻不離的陪著,不斷撫摸安撫,喂它們吃最喜歡的豆子和燕麥。這馬可比人,要精貴太多了!
“嗷!呼哧!哞!咩!…”
兩艘補(bǔ)給艦中的全套牲口與工具,都被武裝丁壯們運(yùn)上了岸。其中最寶貴,自然是十對警戒的獵犬,幾對雞鴨鵝、兩對種豬、一對種牛。哦,對了,還有一頭卡斯蒂利亞公山羊,以及水手們歸還的,七、八頭病懨懨的母山羊。
而當(dāng)這些來自阿雷瓦洛領(lǐng)的鄉(xiāng)巴佬上了岸,看到一片綠色的熱帶島嶼,現(xiàn)成的土人村莊,和泰諾人已經(jīng)開墾出的肥沃農(nóng)田,淺藍(lán)色的眼睛瞬間就綠了起來。
“圣母啊!這么多的樹?有兩條河?這里好像不缺水,比阿雷瓦洛綠的多!”
“咦!有現(xiàn)成的田地,還有修好的水塘?水塘里還有飼養(yǎng)的魚和龜?”
“哈哈!這田地一攥都冒油,真是肥的很!”
“上主啊!這地里種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小樹一樣還帶著根,把這些玩意掘了,白瞎了這么好的地!…都種上我們帶來的種子!”
“贊美上主,賜予我們肥沃的田地與現(xiàn)成的村莊…就是不知道,這里降水怎么樣?這12月種小麥能行嗎?”
“這天氣暖和,有河有水就能種!先把橄欖樹苗種上,這玩意不能再放了。然后撒點鷹嘴豆,豆子是最不挑的。靠河的那塊地,種上小麥和葡萄籽,再來點防風(fēng)蘿卜和蕪菁…”
“咳咳!拉蒙神父剛才說,要我們盡快播種些戰(zhàn)馬吃的飼料,尤其是苜蓿和燕麥!…”
“這么熱能種燕麥嗎?”
“應(yīng)該行吧!對了,保羅,你怎么也咳嗽上了?我記得,你當(dāng)時和老胡安與洛佩那兩個丟下海的死鬼,住的很近啊!…”
“啊!我…我沒事…拉蒙神父看了,說我沒被魔鬼侵蝕…”
“你去那邊住吧!別過來了!聽到?jīng)]!以后不許過來!”
“.哦!”
在其他同鄉(xiāng)丁壯警惕的目光中,壯實的保羅咬著牙,強(qiáng)忍著咳嗽,懷著滿腹的怨氣,走向了另一側(cè)的土人茅屋。強(qiáng)者抽刀,砍向更強(qiáng)者。而弱者抽刀…
保羅瞇著眼睛,看向了更后面染血的茅屋。那里,正關(guān)著幾個新抓的土人女人。他臉色變幻了片刻,最后定格成蒼白的猙獰,走向染血的茅屋。而在他體毛掩蓋的皮膚下,一個個發(fā)紅的皰疹,已經(jīng)如魔鬼一般,暗中冒了出來…
“上主庇佑!只要你們皈依仁慈光明的主,就會獲得主的拯救…而在十字教堂樹立的地方,也會有來自上主的庇護(hù)!”
拉蒙神父顯出慈悲的眉眼,終于高舉著嶄新的木十字,走入了被屠殺后的土人村莊。他把恐懼、絕望、麻木的幸存土人喊到一起,用自己的手,撫摸這些泰諾女人的額頭。接著,他先拿出船上的面餅,用清水泡軟了,遞給這些赤著的泰諾女人。
“吃吧!我的孩子們,圣母仁慈的眼睛,看著你們!…”
等泰諾女人吃完,拉蒙神父又拿出一些袍子,罩住她們傷痕累累的身體。神父非常和善又耐心的,給她們一一戴上簡陋的十字木符。這些木符像是某種暫時安全的許諾,又像是羔羊的標(biāo)記,戴在了幸存的“羊群”身上。
“光輝的上主啊!這些土人,如此淳樸溫順,本是您圣光可及、福音傳播的羔羊…羊群需要牧人來放牧,也需要教堂的羊圈來圈養(yǎng)。只有這樣,牧群才能繁衍壯大,提供更多的虔誠,還有更多的人力物力!…”
“可這些貪婪的士兵們,卻絲毫不懂這樣樸素的道理!他們迫不及待的揮舞屠刀,就去把羊群宰割,把可以牧養(yǎng)的牧群,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死肉…真是令人生厭!”
“仁慈的圣母啊!愿您的慈悲,降臨在這座土人的島嶼。而我愿為您駐牧一方,把這座蠻荒東方的野人小島,變成十字籠罩的福音之地…啊!這處圣胡安島,就是東方的第一處教區(qū),是您的光輝,第一次抵達(dá)東方!贊美您!…”
在部族長屋改成的簡易教堂中,十字的燭架擺放在圣壇前,拉蒙神父輕聲嗟嘆,低頭祈禱。虔誠與野心,一同在他的心中激蕩。沒有任何一位神父,沒有想象過在教會的典籍中封圣。而開拓新的大型教區(qū),就是最容易封圣的途徑!
這一刻西斜的陽光,照著他悲憫的臉。而在他的身后,是蜷縮的泰諾婦女們。她們就這樣戴著神父給的護(hù)符,裹著亞麻布的袍子,蜷縮著在“安全的教堂”中,慢慢睡著了。
而十字的教堂外,短暫的溫暖驟然消失,變成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在泰諾村莊的先祖廣場上,上百個被抓的部族丁壯正一臉絕望。他們正被遠(yuǎn)征軍的圣戰(zhàn)老兵們,笑著用刀逼迫著,砸掉所有先祖留下的痕跡。
足足兩千人北河灣部,被這些白膚邪魔突如其來的進(jìn)攻與屠殺,殺的只剩下他們一百多丁壯,還有三百多部族女人!所有的老弱與孩童,還有竭力抵抗的酋長、獵人與丁壯們,都被揮舞刀劍的邪魔們屠戮、砍倒,再丟入茅屋中點燃,變成了火焰中的尸體。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逃走,去了南邊的“阿瓦(Ara)大地部”。而大地部的酋長,會派出獵人與丁壯前來,從殘酷的白膚邪魔手中,拯救他們嗎?
“啪!發(fā)什么呆?給我砸,快點砸!”
無情的刀柄抽打下來,還有泰諾人從未見過、從沒聽過的皮鞭。他們從不知曉何為殘酷,原以為加勒比人的偷搶,就是世間最邪惡的存在。
然而,當(dāng)邪魔抵達(dá),殺死絕大多數(shù)部落民后,他們所做的第二件事,竟然就是強(qiáng)迫他們,自己砸毀所有的先祖?zhèn)鞒小⒉孔寮缐c澤米神牌!這無異于逼著他們,親手玷污先祖父母的靈魂,也毀掉部族的根!
“快!砸掉這里所有的異教石像,砸掉這古怪的貝殼祭壇,把這些魔鬼崇拜的木牌,都聚集起來,一把火燒掉!…”
“想死了嗎!還不快砸!啪!啪!!…”
殖民者的皮鞭揮舞而下,驅(qū)趕著不著存縷的泰諾人,留下無盡的血與淚。更多的斥候已經(jīng)向周圍的村落探索,去尋找更多的財富,抓捕更多驅(qū)使的丁壯。在毀滅掉泰諾部族的傳承后,他們要修建一座真正的石頭教堂,并修建最初始的伊莎貝拉木堡。
而后,更龐大的港口、石堡、城鎮(zhèn)與教堂,還有最令人垂涎的礦井,會在原住民的尸骨與血肉上,逐步的修建起來,越修越多。一切的一切,都像原本的歷史中發(fā)生過的那樣。十字文明繁榮的花朵,綻放在死去的原住民尸體上。蒼白的瘟疫,也會帶來無盡的絕望與死亡。征服者的天堂,就是被征服者的地獄…
至于此刻,能夠阻止他們的力量,還鞭長莫及,在西邊的兩千多里外。從波多黎各向西,越過海地大島,在古巴蛇頭的鐵灣鎮(zhèn)。湖中王國的力量,還沒有得到邪魔出現(xiàn)的消息。
遼闊的海洋與大地,所形成的戰(zhàn)場迷霧,籠罩著每一方的眼睛。而眼下,只有波多黎各的泰諾部族,嘗試著竭盡力量,發(fā)出螳螂擋車般的正義抵抗!
“嗚!嗚!”
十天后,南方的山林中,終于有成百上千的泰諾獵人與丁壯,在一位強(qiáng)壯的泰諾酋長率領(lǐng)下,出現(xiàn)在了殖民者警戒的哨兵眼中。哨兵們吹起了號角,數(shù)百武裝的士兵就從村落中涌出,與上千泰諾丁壯對峙起來。
“嗯?島上的土人勢力,要和我們談判?他們派了一千軍隊?…什么,不是軍隊?是民兵?…也不像是民兵?那是什么?…”
副司令安東尼奧驚詫的瞪大了眼睛。司令哥倫布有些不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憶。而等兩人一同走出村莊,來到開闊的原野上,看到那“一千土人民兵”的樣子,頓時面面相覷。哥倫布更是渾身輕松起來,嘴角翹的老高。數(shù)息后,兩位互相芥蒂的艦隊司令,竟然一同哈哈大笑,臉上滿是不屑與鄙夷!
“上主啊,笑死我了!這就是東方土人的軍隊嗎?木頭的長矛,投石索,極為短小的弓箭…沒有一個人有甲胄,全是草做的衣服,或者干脆赤膊…部落沒有任何的陣型,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臉上沒有任何的殺氣,盡數(shù)是羔羊般的忐忑,白長了這么高大的個頭…”
“什么?找艦隊的司令,找我們談判,這有什么好談的?讓他們把所有的財富,都交出來,不然就死!”
“哈哈,上主見證!只要一個圣戰(zhàn)老兵連隊,一次沖鋒,就能把他們擊潰,一個個追上砍倒!…”
安東尼奧殘忍一笑,哥倫布的臉上也顯出兇狠。在兩位司令的命令下,村莊中的卡斯蒂利亞軍隊依次出村。神羅傭兵、圣戰(zhàn)老兵、教會騎士,都披上了堅固的甲胄,拿上了鋼鐵的刀矛,列出了進(jìn)攻的陣型。
而后,安東尼奧沒有貿(mào)然向前。他任由迫不及待的哥倫布,拿著那張女王的羊皮卷合同,去往土人們站在最前面的高大酋長面前。在大地部酋長阿拉馬納的注視下,一身異邦裝束的哥倫布滿眼貪婪,懷頤指氣使地發(fā)出通牒宣告。
“上主庇佑!這里是女王的海外領(lǐng)地,是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圣胡安島!你們居住在女王的領(lǐng)地上,蒙受著女王與上主的保護(hù),而我則是女王委任的殖民地最高長官,負(fù)責(zé)一切的稅收事宜…”
“現(xiàn)在,我代表女王,向你們發(fā)出收稅的命令!交出你們村莊中的財物!交出所有的黃金!每個丁壯,要交納至少十磅棉線團(tuán),或者等價的珍珠!…”
“上主見證!拿出你們應(yīng)交的稅款與財物來!所有的!否則,那就是對女王不敬,冒犯威嚴(yán)的上主!作為處罰,我會砍斷你們的手臂,讓你們親眼看見自己的身體,被拿去喂狗!…”
注:彩蛋章是哥倫布拿原住民孩童喂狗的記錄繪畫,但是發(fā)不出來。可以自己去網(wǎng)上搜索一下。這是真實的血淋淋的殖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