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頭靠著車窗玻璃，長長的睫毛掃過窗玻璃上的映像。
也是這樣一個陰雨天，也是和林子陽坐在車里，也是她無可奈何地看著車窗上雨珠飛流，也是一樣雙眼空洞地出神。
那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對她來說還是歷歷在目。
嚴華的思緒被身邊林子陽的聲音打斷。
他耳戴藍牙耳機，一邊翻看著車上的報紙，一邊不知與誰通電話：“麟福企業必須讓股百分之四十以上才能夠提供資金周轉，我不是強調過了嗎？”
林子陽專心致志工作，從報紙上移開目光的一瞬間，星眉劍目發出銳利的鋒芒，即使是看向前座沙發靠背上，那雙純粹帶有目的性的眸子也足以披露出他的理智和精明。
“這不是在談判，林氏可以提供麟福企業用以轉寰的資金流，也可以不提供。”
林子陽低沉沙啞的聲音傳入嚴華的耳膜，她看著林子陽，后者的目光仿佛并不是凝聚在前座靠背上，而是腦海中一暼而過的相關企業的詳細數據分析，和預估發展前景。
嚴華有些看呆，沒想到林子陽居然有朝一日也會有這樣睿智專注的模樣。
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林子陽耐心聽著，眼眸翕動：“好。那么除了資金流，林氏還可以提供大量技術支持，幫助麟福企業度過難關。”
林子陽聽了幾句，簡潔地“嗯”了一聲，然后伸手按了耳機掛斷電話。
林子陽打完電話繼續看報紙，無縫對接得把嚴華看呆。
她直直盯著林子陽的側臉，覺得有些陌生。
幾年不見，他真的——長大了，已經是林氏集團的總裁，會有繁忙的工作日程，無數的電話會議，連出個門的時間還要讀書看報，與時俱進。
嚴華心里五味雜陳，有種看著兒子長大了的感覺……
林子陽轉頭，對上嚴華的目光：“看夠了嗎。”
嚴華下意識脫口而出：“你長大了……”
天知道當嚴華一張冰山臉說出這種違和又詭異的語句時，林子陽的內心有多坎坷。
從震驚到意外，再到不爽，最后厭惡，全程只用了一秒鐘。
林子陽皺眉扭頭，繼續看報紙。
嚴華看著他牙咬得下頜出了一道青筋，突然意識到了“言多必失”的真理性。
這話的確說的怪怪的啊，“長大了”……聽起來像是慈祥的老母親或者大姐姐似的？
難道嚴華一直把他當做兒子？弟弟？
可是他林子陽明明比嚴華大！
林子陽越想越生氣，咬牙咬得臉都方了。他從上高中開始就一直照顧嚴華了，什么叫他“長大了”？從始至終幼稚的人是她！
嚴華從小因為武力傍身沒怕過誰，可是此刻跟林子陽坐在一輛車里，她生怕林子陽發飆。
因為林子陽還從沒發過飆，至少對她沒有過。
但是嚴華擔心的是，很快就會有了。
林子陽的花園坐落于郊區，到市中心還需要一段時間。尤其天氣不好，司機更加小心駕駛。
嚴華偷偷暼了眼身旁的林子陽，他終于翻動了一頁報紙。
嚴華松了口氣，又看向窗外。
她無聊把食指貼在車窗玻璃上，雨點七七八八砸落在車窗玻璃上，嚴華的手指卻感受不到一點的振動。
嚴華把整張手掌貼上車窗，還是什么都感覺不到。
這么大的雨點，這么猛烈的節奏，她卻一絲都感受不到。這什么車窗，防彈的吧。
嚴華無聊地坐正，看著左前方司機開車。
她還記得以前戴寧坐在副駕駛看著她半夜飆車的情景。
那是高中畢業的暑假里，她剛剛考了駕照。嚴澄序不答應給嚴華買跑車，她就叫戴寧偷了戴松霖的車。
戴寧把車開到嚴華門前，還笑著問她：“你不會開出人命吧。”
嚴華一本正經道：“不知道。”
戴寧沒說什么，看著她認真的臉“撲哧”一聲笑出來。下一秒戴寧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駕駛位讓給了嚴華，自己坐到副駕駛座位去。
嚴華當時其實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然而戴寧卻沒有條件地就相信了她。
回想往事，嚴華的嘴角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
車內陰沉得很，靜謐的空氣凝固了嚴華的呼吸。
她一向有暈車的毛病，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林子陽抬腕看了眼時間，應該快到了。他合上報紙放到身邊座位上，目光掠過嚴華攥緊的拳。
林子陽目光往上移，嚴華已經閉目，貝齒咬著下唇，痛苦地皺眉。
他突然想起了嚴華會暈車，眉毛抖了一下。
林子陽突然問：“嚴華，你沒事吧？”
嚴華聞聲，睜開眼，低垂的睫毛眨眨。她搖了搖頭。
林子陽皺眉。他抬眼看了眼車窗外，卻什么景觀也看不出來。不過應該快到了。
嚴華此刻腦里已經像是被人強行扭了幾圈般的難受，小臉都是慘白的。
司機終于停穩，林子陽對身邊的嚴華囑咐了一句“別動”，自己拿著傘急忙從左邊車門下來。
外面狂風驟雨，林子陽舉傘繞了半圈來到另一側車門的時間里，褲腿已經濕了大半。
他大力打開車門，風一下吹進車里，嚴華臉色慘白地抓住林子陽伸過來的大手，渾身哆嗦地下了車。
半秒鐘時間里嚴華的頭發表面已經濕了，貼在她瓷白的臉上。
林子陽長臂一把將人摟到自己懷里。嚴華瘦小的身軀，頭頂才到他鎖骨。
林子陽感受到懷里的嚴華哆嗦得厲害，有些心疼，拍了拍她的后背，低頭問：“好點了沒？”
嚴華后退了一步，低著頭，嘴里牙齒打顫得說不出話。
林子陽又問一遍：“還難受嗎？”
嚴華趕緊搖頭，這一猛烈的動作搖得她自己都頭疼，感覺自己頭更沉了。
林子陽趕緊手支著嚴華胳膊，扶住她。
嚴華之前被車里密閉的空氣悶個半死，現在下了車又被冷風吹得哆嗦，弓著腰對地面干嘔。
林子陽看得呆，手足無措，只能不停問她：“你怎么樣？”
嚴華弓著身子干嘔了半天，身子虛得難受。
她直起身子，搖頭。
林子陽抬頭，面前就是一座購物大廈，進去總比現在外面等雨澆強。
林子陽把傘塞到嚴華手里：“拿著。”
嚴華莫名手上多了把傘，她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身子一歪被林子陽打橫抱起，向著商場里沖去。
嚴華尖叫一聲，還好天氣太差，往常人滿為患的繁華街道上沒多少行人。
林子陽抱著嚴華快步上了臺階，進了商場。
很快他們就發現，街上人少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都在商場里。
用不著嚴華出聲提醒，林子陽就放下了嚴華。
嚴華把傘收起來，林子陽低頭在她耳邊突然笑道：“你挺沉的啊。”
嚴華意外地看過去，林子陽笑意盈盈，又道：“趕緊進去。”
嚴華：……
她最終還是忍住了，自行消氣。
一，是她暈車還沒緩過勁來；二，則是商場里人這么多，她嚴華最不喜歡人群圍觀。
林子陽率先走進商場里面，嚴華磨磨蹭蹭跟上去。
她心里正好奇著，林子陽這時候怎么不怕她跑了？
嚴華偷偷在背后觀察林子陽，只見他拿出手機放在耳邊，不知說了什么。
嚴華心中蠢蠢欲動，這可是個好時機。
她左顧右盼，一層商場周圍人群里，至少有七八個不同方位的猛男同時接起了電話。
嚴華一驚，她再看看前面林子陽放慢步伐，把手機放下。
瞬間七八個猛男也同步放下了手機。
林子陽想起來嚴華還在身后，轉身笑得溫和：“怎么不過來。不是你嚷著要買東西嗎。”
嚴華驚出一身冷汗，弱不禁風地跟上前。
林子陽嘴邊勾起孤獨，很快也淡去。他牽起嚴華冰涼的小手，又道：“走吧。”
嚴華被扯著跟過去，心想：狠還是你狠。
這家商場里幾乎全部都是頂級奢侈品專柜，很快林子陽就拉著嚴華進了一家店面。
這家店門前不少人經過時都會注目，但是有勇氣踏進去的也是少之又少。
據副店長經驗，進店還能因為客人自己喜好出手闊綽的，更是鳳毛麟角。很多人都是出國買的。
林子陽從來沒時間逛商場，更沒興趣逛。他自己的衣服都是扎堆買，幾年里抽一天安排秘書去買上幾十件的。
但是嚴華目前在他家住著，的確也是需要衣物。
店長一看又有一對年輕男女進店，直接發配了副店長去接待。
副店長是個身高腿長的美女，笑得優雅上前迎接：“兩位下午好。”
副店長打量一眼客人，這兩位真是名副其實的俊男美女。雖然男顧客穿得休閑，女顧客穿得正式，但他那一雙皮鞋就是天價，反倒是女顧客的套裝裙，看不出牌子。
副店長打定了巴結林子陽的態度：“請問兩位，想要嘗試新款嗎？”
副店長眼睛一直盯著林子陽，不怎么瞧嚴華。
林子陽見怪不怪：“不用了，我們自己看。”
冰冷低沉的態度拒人千里，副店長只能笑笑，安排新來的小員工招待，然后揚長而去。
在副店長的經驗里，一般進店說“自己看看”的客人，大多都是只“看看”不買而已，她又何必浪費這個精力吃狗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