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近日沒了心緒抱著詞典啃了。也許是有了安穩閑適的工作后,她又好了傷疤忘了疼一般,開始露出了三分鐘熱度的本性。
她整理出了自己的戲劇手稿,一共是四份。
雖然再回顧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文字幼稚,但畢竟是她曾經很多個夜晚的心血,總歸還是抱有一絲珍重。
她做到電腦前,將手稿翻譯成中文,再次寫作,輸入到電腦里。
只有有空閑她就開始苦思冥想如何改進自己的劇本。
這對她一個文科生來說本不是什么難事。只是這次她希望能夠有所收獲。
寫著寫著,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以前的手稿——這寫的都是什么……
嚴華頭疼。煙癮又犯了。
她打開窗,冷風直吹進來,她光著腳點了根煙,坐在飄窗前。
俯視京城,窗外仍是一片絢爛。
夜深人靜,她睡不著。
腦子里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想。
電腦里又很多搜索的界面。屏幕上仍是一片很早以前的一篇國外報道,巴黎日報上刊登的一片文章。
其實是一個品牌的化妝品丑聞。
嚴華瞥了眼電腦,又轉向冷風里。看著窗外,任由強風吹得眼睛睜不開。
窗臺上穿著單薄睡衣的女子一頭隨風吹拂的黑色長發,纖長的手指夾著煙,任由它燃著。
周日,嚴華在家閑著無所事事。
她打算去轉轉這座多年未回來的城市。
已經接近冬季尾聲,午后的暖陽照在人身上。
嚴華閉上眼站在陽光下,像是一股能量傳輸入嚴華的體內,讓陰翳了許久的作物獲得重生的信心。
嚴華習慣性地把羽絨服拉開,露出里面純白的毛衣。今天她梳了丸子頭,看起來很少女。
其實這座城市哪里也都差不多,寬敞大氣的街道,高樓林立,古建筑、軍事基地比比皆是。
迎面走來的行人有一家老少的,也有兩口子的。過往人神情平和,仿佛陽光穿透了每個人的心里,映在樹蔭下的石地上,斑斑駁駁的都是生活氣息。
也許這就是平淡中的幸福吧。
嚴華被這股氣息感染,放慢腳步在街上行走。
她回想著,除卻小時候,這輩子好像還沒有與誰這么默契地走在陽光下。
一家子迎面走來。一位父親抱著女兒在懷里,帶笑去看身邊的妻子。孩子的母親有說有笑地扭頭去逗丈夫懷里的女兒。
在嚴華看來,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是的,她從小缺少這種最平淡如水,卻也最深入骨膚的溫暖。
一家三口走過去了,嚴華轉回頭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岔了神,來到了一座中央公園的門口。
公園里滿是高聳入云的松樹,一片郁郁蔥蔥,為一板一眼的城市添加了一絲活力。
公園里進進出出的都是悠閑的都市人,大多是退休老人。
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的年輕女孩緩緩走進了充斥著孩童笑語和太極音樂的中央公園里。
周圍有穿著老式棉服的老人們在圍觀下棋,也有穿著運動服的老太太在欄桿上壓腿。
冬季公園里生機不旺,卻也人氣不減。
嚴華睜大眼睛,像是在參觀萬千世界似的。
走累了,她在一個長椅上坐下歇歇腳,身邊坐著一位老頭兒。
老頭兒拿著一個鳥籠子,見識嚴華,熱情道:“喲,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啊。”
嚴華有些意外地轉頭看老頭兒:“大爺……你認識我?”
大爺一拍腿:“哎,上次大晚上的我遛鳥回來,看見你走進我們小區里頭,一個人拎著好大一家伙事而來著。”
嚴華回想一下,應道:“哦,是,原來是您。”
大爺笑笑:“是我。一個人周末來公園玩吶?”
嚴華點點頭,沒說什么。
大爺向剛剛嚴華走進公園的方向伸了伸腦袋,隨口問:“小姑娘一個人來的?”
嚴華點頭。
大爺沒放心上,道:“一個人住的話,小心著些。雖說咱們這兒治安沒問題,該提防的還是提防著。”
嚴華漫不經心點頭。
她沒有看得見,一個人影從公園外溜走了。
大爺起身:“一會兒小孫女過來玩兒,走了。”
嚴華抬頭,趕緊道:“大爺慢走。”
大爺沒再說什么,拎著鳥籠子悠哉地走了。
嚴華一個人在公園呆坐了很久。
天空漸暗,她才回了家。
接下來是工作的一周。
伊娃告訴嚴華,試驗取得了不小的進展,幾周過去了終于生產出了第一批粉底液的樣品。
實驗臺上,全體科員人員都在。伊娃面帶笑容地在跟嚴華說話,而雷歐卻死死盯著數據庫,一目十行地瀏覽著所有試驗報告,眉頭緊蹙。
一邊的保羅和呂克也加入了伊娃和嚴華的聊天中。
伊娃道:“奧黛麗,歡迎你正式加入我們這個大團體。今天的成果也有你的功勞。”
說罷,還熱情地給了嚴華一個大大的擁抱。
嚴華身高占了劣勢,只好踮起腳尖與伊娃抱了抱。
保羅和呂克也過來分別與嚴華擁抱。
嚴華全程都是禮貌性地微笑,此刻面對大家的友善也不得不表示點什么:“其實我并沒有做什么,都是你們幾位科學家的功勞,我幫忙記錄數據而已。”
伊娃聽了大笑,法國人不喜歡謙虛,保羅也道:“是的,主要功勞還是在我身上。”
保羅是法國第六大學的高材生,專攻高分子化學的,這次成品的確他貢獻最大。
伊娃拍了拍保羅:“走吧,我們大家今晚出去好好慶祝一下。”
伊娃轉頭問了嚴華,嚴華表示可以。
呂克又轉身去詢問雷歐。
雷歐雙手支撐在液晶屏幕上,搖頭:“我不去了。”
嚴華抬頭看了眼伊娃,伊娃撇撇嘴:“據說他分手了,心情好像不好。”
嚴華意味深長地點頭,表示理解。
于是,嚴華同三人一齊出了辦公室,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廳。
這家意大利餐廳環境很好,黃金晚餐時間顧客也不多。
四人在一張沙發桌前坐下,嚴華一看菜單知道了原因。因為消費水準很高,普通老百姓可受不住。
服務員上來點菜,嚴華充當翻譯。
伊娃要了一份肉醬千層面,還對嚴華推薦:“這家的肉醬千層面真的超級美味。”而保羅要了一份番茄培根意面,呂克要了一份牛排。
嚴華淡淡一笑,沒有看菜單就問服務員:“有艾米莉亞羅馬涅意面嗎?”
服務員有些訝異地看著嚴華:“不好意思,沒有了。”
嚴華點頭,要了一份肉醬千層面。伊娃又點了幾道前菜、燴湯和甜點。
服務員收走菜單后,伊娃有些好奇地問嚴華:“剛剛想點的不是菜單上的菜?”
嚴華看了眼對面同樣好奇的保羅和呂克:“我以前來過這家餐廳,當時有個朋友是這里的常客,他點了那道菜讓我嘗。”
呂克道:“可是菜單上并沒有這道菜。”
嚴華無奈道:“是的。”
保羅道:“也許是貴賓才能吃得到。”
嚴華認同。
當年是高二的時候,那天嚴華生日,林子陽帶著她來這家餐廳吃飯。還神秘兮兮地跑去后廚給嚴華點了這道菜,告訴她,她是幾年來第一個吃到這份食物的人。
保羅和伊娃已經愉快地聊上天了。
呂克只好跟嚴華說話:“所以……你對未來有什么規劃嗎?”
嚴華回過神來:“我?我沒什么具體的打算。”
呂克點點頭,舉起水杯來喝了口檸檬水。
嚴華瞥到他手上的戒指,問:“你已經結婚了嗎,呂克?”
這樣問在西方文化里是不禮貌的行為,呂克有些意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呃,我……是的。”
“中國的姑娘都這么聰明嗎,可以從一個人的戒指上看出婚姻狀態……”呂克笑笑,語氣里不免抱怨她的無禮。
嚴華趕緊道:“哦不,只有我。我可比其他人聰明多了。”
呂克看著嚴華眼里調皮又得意的光芒,只好笑一笑。
“但是在中國外聘工作時間會很長吧?會想念妻子和孩子嗎?”嚴華繼續追問。
呂克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身旁的伊娃轉頭對嚴華道:“奧黛麗,親愛的,別說了好嗎?”
嚴華扶了扶額頭:“真是不好意思,請原諒。我……我今天不是很好。”
法國人的確單純。伊娃趕緊從責怪的態度轉為關心:“怎么了,奧黛麗?不舒服嗎?”
嚴華搖頭:“不不,不用擔心我。我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
菜上來后,大家還是沉浸在了熱鬧的氣氛里,嚴華一改以往話少的習慣,今晚說著法語成了飯桌的中心。
伊娃在她旁邊,目光里滿是理性的欣賞:“原來奧黛麗你是巴黎第一大學的畢業生,真是厲害。難怪你對法國的文化了解那么多。”
嚴華謙虛微笑:“不過熟悉。”
晚飯過后,四人在餐廳門外告別。
嚴華還停留在原地。
路燈的光芒映亮了這家餐廳的招牌。還是當年林子陽帶她來的樣子。
嚴華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國一個多月來,終于拿起手機,給林子陽發了一條微信:我在意大利餐廳門前。公司聚餐,那道菜,我沒點到。
著個點正應該是加班忙碌的時候,林子陽卻很快回復了:想吃?下次帶你來。
就像以前的相處模式一樣自然。
是她一直以來多慮了。
就算林子陽萬年單身漢也有了女友了又怎樣呢?他們還是朋友。
那么多年的交情,避嫌倒顯得矯情了。
嚴華剛要收回手機,屏幕一亮,林子陽又發來了信息:公司?在哪家公司上班
嚴華想了想:你不知道。
林子陽看到回復的時候面色不滿——還有他沒聽說過的公司?就這么不喜歡他問她的隱私?
嚴華又想起什么,問林子陽:你可別忘了,要請我吃意面的事。
林子陽回復:不會,日歷里備注了。
嚴華雙手插兜,腳步輕快地步行離開。
夜景真美。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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