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找到了工作以后，就開始張羅著找房子。她看了幾家市中心的居民房，都入不了她的眼。
最終她在一家高檔小區租到了一室一廳的房子。房租幾乎是她現在公資收入的一半。裝修也是北歐極簡風格，面積與她以往的別墅差了幾十倍。但是和留學時住的合租屋子比起來已經大了不少。
簽完合同，嚴華刷了信用卡。
嚴華回到酒店，一個人收拾好行李，拎著箱子便入住了新家。
她累極了，洗完澡就上床睡覺。一覺醒來已是晚上。
華燈初上，霓虹夜景甚是繽紛。
臥室貼滿了星空藍的壁紙，房間被她布置得舒適整潔。窗臺寬大平整，足夠容納成人平臥。這塊地方，嚴華在大理石上面鋪上整塊柔軟的海綿，預備空閑時候坐在上面看書。看累了書，轉頭看向窗外二十層的高空，在最靠近天空的地方俯視帝都的繁華，將是一件多么愜意的事。
嚴華光腳穿著睡衣爬上窗臺。
屋內只開著一盞床頭臺燈，黯淡的室內光線與明亮的窗外繁華形成對比。
嚴華側目向玻璃看去，只能隱約瞧見一個纖瘦的身影抱膝坐在窗臺上，長發披散垂下，潔凈的面龐不帶一絲裝飾，臉頰上帶著睡飽過后熟透了般的緋紅。
出神了許久，床頭柜上的手機發出“嗡嗡”般的震動聲，打斷了嚴華呆若木雞的狀態。
震動還在持續，嚴華下了地，走到床頭，拿起一看，是莫熠。
現在已經10點多了，莫熠打電話來有什么事。
心里疑惑著，嚴華接通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傳來莫熠語速緩慢的聲音：“嚴華，你……現在有空嗎？”
“怎么了？”
莫熠的聲音仍是冷冷的：“去酒吧嗎？”
嚴華有些意外。她遲疑了兩秒，電話那頭莫熠又道：“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打擾了。”
嚴華回過神來：“哪家酒吧？”
莫熠道：“我去接你。”
嚴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早早變賣了房產的窘境，尤其是莫熠。
她道：“中心大道223號，去那家酒吧，我現在在這附近。”
莫熠應了一聲，隨即掛了電話。
嚴華內心居然有些期許。幾年的時間也許還太短，高中時期內心暗生的情愫還沒有來得及被磨滅掉。也或許，她只是想告誡自己，要忘掉戴寧，告別過去，回到正軌上。
她胡亂洗了把臉，穿上外套就出了家門。
新家離市中心很近，嚴華步行過去只用了七八分鐘。
這家異國風情酒吧里面氛圍幽靜，是家清吧。
嚴華低頭走路，走到了門口，一抬頭，莫熠穿著簡便的黑色工裝式羽絨服，看著她走來。
嚴華不緊不慢走到他跟前，莫熠道：“進去吧。”
嚴華跟在莫熠身后進了酒吧，酒吧里燈光不亮，只有吧臺里面酒柜上彌漫著彩色燈光，其余座位上都是沒有光源的，靠著酒柜里的燈光來供明。
嚴華挑了一個離柜臺很遠的圓桌，莫熠過去替她拉開凳子，嚴華落座。
莫熠背光站著：“喝什么？”
嚴華道：“雞尾酒。”
莫熠點頭，轉身去柜臺點酒。
嚴華掏出手機來，看了看，沒什么消息。她本來也不是什么喜歡社交的人，留學的時候幾個月不打開社交軟件是常有的事。
莫熠一手拎著幾瓶雞尾酒，一手拎著酒杯走過來。
他將酒杯放到嚴華面前桌上，把酒瓶放好才緩緩入座。
莫熠逆光，神色不明地用起子開啟了幾瓶酒。
嚴華接過莫熠遞來的一瓶酒，沒有要用酒杯的意思。
莫熠直接拎起酒瓶了喝了一口：“度數不深。”
嚴華也對嘴喝了起來，笑笑：“雞尾酒度數當然不深。”
莫熠“嗯”了一聲，又拎起酒瓶喝了幾口。
嚴華看著莫熠不明的臉龐，琢磨著。
她這回真笑了：“你沒喝過雞尾酒？”
莫熠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嚴華心里想想，也是。以前聽林子陽念叨過一耳朵，莫熠上高中的時候，每天回家不得晚于七點，可見家教之嚴厲，酒自然也是沒怎么碰過。
不過嚴華心里還是有些疑惑：“莫熠，你從來不喝酒的嗎。”
她仰頭多喝了幾口，在暗處，優雅的長頸也白凈的反光。
嚴華幾口酒咽下，回過頭來，看眼對面不回答的人。
莫熠收回目光，又舉起酒瓶喝了一口。
嚴華在旁人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莫熠，你現在在做什么。”
莫熠知道她不懂這些，便一筆帶過：“編程。”
嚴華卻偏偏杠上了：“學計算機的現在不是爛大街了嗎。”
莫熠沒有說話，喝了口酒，又看著她。
嚴華又道：“我沒有什么敵對的意思。就是覺得，搞編程的現在比較普遍。”
莫熠道：“普遍有什么不好嗎？”
嚴華看不清他的神色，感覺對面人似乎是有了些認真地語氣。
她仰頭喝完酒，眼光移向角落也認真思索了一下。
嚴華扭回頭來：“不知道，物以稀為貴。”
莫熠仿佛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下一秒，他又道：“也許吧。”
不知為何，嚴華感覺莫熠現在語氣聽起來沒那么冰冷。
她蹬鼻子上臉，直接問道：“莫熠，你怎么想起來要來酒吧了？”
莫熠停了兩秒。很快他自然道：“上次聚餐，林子陽提到了酒吧，我也想來。”
這么直白的話，嚴華心里提不起來一絲反感。
嚴華沒上心地打趣：“難不成你羨慕他有女朋友啊。”
莫熠沒理她，喝了口酒。
打趣不成，反成自討沒趣。
嚴華半掩著眼睛，開始把玩起玻璃酒杯，若無目的問道：“那你覺得，酒吧是個什么地方。”
莫熠道：“喝酒的地方。”
嚴華抬眼瞥了對面一眼。
她又喝了口，道：“那么，家里也可以是酒吧，飯店也可以是酒吧，到處都可以是酒吧。”
莫熠一動不動看著對面的女孩，在陰影中玩世不恭地獨自言語，下一秒投過來的目光又清澈得沒有雜質、空洞得讓人心碎。
莫熠突如其來道：“在你心里，酒吧就這么重要？”
嚴華反應過來，笑：“喜歡浪，不行嗎。”說罷還故意仰頭一口氣喝光了雞尾酒。
莫熠看著她反常的作態，才知道原來林子陽這回沒有騙他。
他暗自嘆了口氣，嚴華隨意道：“怎么？工作不順？”
莫熠又愣了一下。許久，他伸手捏了一下眉間。
莫熠腦海里閃現著林子陽說的一句話。她其實幼稚到了極點，任由自己放浪形骸，還故作天真。
他只能轉換個話題：“你找到工作了嗎？”
嚴華心里咯噔一下。
莫熠看著她臉沉了沉。
嚴華道：“你們倆什么情況，輪流關心我工作。”
莫熠道：“總不能閑在家。”
嚴華心里不悅，直接發作：“我想怎樣怎樣。”
莫熠正色道：“社會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這么隨性。”
嚴華拿一瓶新酒咕咚咕咚喝下去，以示抗議。
昏暗的光影中，莫熠看著嚴華耍性子的眼神都柔和了一些。
嚴華“咕咚”完，“咣當”一聲把剩了一半的酒瓶放在桌上。
要是擱林子陽，肯定上來就不帶遮掩地嘲笑，你這喝的是酒嗎，也好意思班門弄斧。
嚴華饒有興致地看向逆光的人。
莫熠只是靜靜看著她。
過了會，嚴華自覺無趣。她仰頭喝光雞尾酒，不經意間皺了眉。
她倒是希望莫熠給點反應。莫熠不吭聲，她也不知是否演得過頭，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誠然，莫熠一個標準理工男，不懂討女生歡心、不會跟女生打交道。
莫熠坐在嚴華對面，看上去冰冷不可觸及，其實內心緊張到了極點。
他不明白嚴華為什么突然就生了氣。
嚴華比多年期高中時還要難以接近了。以前只是清高。現在，則是一個渾身是刺的叛逆姑娘。
嚴華拿起最后一瓶雞尾酒，莫熠突然伸出長手去抓住了酒瓶底端。
莫熠整個人還靠在椅背上，大手抓著瓶底不放：“你喝夠了吧。”
嚴華終于又不得不與之對視：“你管我。”
莫熠無奈極了：“你一個女孩子喝那么多，我滴酒不沾的，不合適。”
嚴華松了手，莫熠拿過酒瓶一個人喝盡。
“走吧。”莫熠道。
嚴華沒反應過來：“這就走了？”
莫熠“嗯”了一聲。
也是。酒都喝完了，話也沒可聊的，還呆在這做什么，妨礙店主打烊嗎。
嚴華在莫熠身前走出酒吧，沒給莫熠留門，暗自道：“無聊。”
這兩字分明地入了莫熠的耳，他還得先穩穩推住嚴華身后的大門。
莫熠看著眼前獨自插兜輕巧地走路的女孩背影，看上去倔強又孤單。
莫熠大步跟上去，嚴華嘴上叼著煙，縷縷白煙在空中飄散過她赤白的耳朵。
她真的，變了很多。
兩人并排走在帝都繁華夜景中，一路沉默。
嚴華抽著煙走了神，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黑暗無光的小巷里。
她放慢腳步，小巷里寂靜得蕩出回聲。
這條小路她最熟悉不過。莫熠以為她怕黑，在旁邊道：“換條路嗎？”
嚴華把煙從嘴上拿下來，搖了搖頭。
她肩膀旁邊數十厘米就是小巷的墻壁，她不緊不慢地走著，右手夾著煙在墻壁上蹭滅，順手扔進面前的垃圾桶。一連串動作熟稔得很，利落干脆。
兩人走出小巷，回到了夜晚霓虹中。
莫熠低頭看了眼她，嚴華赤白裸露在空中的耳朵已經凍得發紅，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嚴華停下腳步，轉向他，抬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莫熠深邃的五官仍是面無表情。他與嚴華對視了一會，兩人誰也不眨眼睛。
嚴華挪開眼睛，他那張臉的確出眾。
幾年前的她就做不到與莫熠對視，高中時在樓道里遇到時嚴華都是目視前方，瞥都不瞥莫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