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漢子一時間面如土色，連連磕頭道:“幾位老爺饒命啊，這些官糧都是我們從北原大倉房偷出來的。”
狄仁杰眉頭一皺，詢問道:“你是說北原大倉房？”
矮個漢子忙點頭道:“正是……”
狄仁杰問道：“這北原大倉房在什么地方？”
矮個道：“就在北原莊！”
“什么？”曾泰驚的猛站了起來，厲聲喝問道:“你胡說，昨日我們才從北原莊出來，那里哪來的什么大倉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活膩歪了！”
矮個漢子嚇得“砰砰”，連連磕頭道：“老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啊，那大倉房確實就在北原莊，是一個多月前剛剛建起來的。
狄仁杰眼神微微閃爍，緩緩點了點頭道：“你叫什么名字？”
矮個道：“小的，癟三。”
狄仁杰繼續(xù)問道：“你們是做什么營生的？把盜糧的經(jīng)過給我詳細(xì)道來。”
癟三忙道：“是，是，小的本是北原里倉場的庾戶。
“什么？你是庾戶？”狄仁杰一驚，這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你是北原莊的人？”曾泰驚訝的問道。
“是，小的就是北原莊的人！”癟三連忙點頭道。
狄仁杰若有所思的看了癟三一眼，問道:“你繼續(xù)說，這官糧到底是怎么來的？”
“是……是……這還要從小人一個月前被倉場的劉總管調(diào)到北原莊大倉房說起……！”癟三說道。
“什么？你是被倉場給調(diào)過去的？這個劉總管又是誰？”狄仁杰登時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近前問道。
“這劉總管就去我們北原里倉場的提調(diào)官劉毅，確實是他把我們調(diào)到北原大倉房的！”
狄仁杰神色冷峻，問道:“你們?nèi)チ硕嗌偃耍俊?br>
癟三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二百多人，那天在倉場值守的庾丁好像都調(diào)了過去，不單是我們，還有不少的官軍也被調(diào)了過去。”
“他們可說為什么要將你等調(diào)過去嗎？”狄仁杰追問道。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我們只是一些小小的庾丁，聽命令行事，當(dāng)官的讓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癟三回道。
“那你繼續(xù)說……”狄仁杰道。
“是…是…，在等我們到了北原大倉房之后，上面就交代下來了，嚴(yán)禁我等庾丁外出，只能待在倉房內(nèi)，這不一呆就是一個多月，我實在受不了那里的日子了，就和管倉房的宗要思合計，偷偷的把倉房里的糧食盜出了一些，打算拉出來買了，然后遠(yuǎn)走高飛……”
“倉房的糧食，是不是就是你們乘大船運過去的那批官糧？”狄仁杰問道。
癟三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的道:“什么大船？我們并沒坐船，是走著過去的呀。”
“什么？”狄仁杰這會是真的驚住了，李元芳和曾泰也楞在了那里，他們竟然沒有坐船？那齊寡婦所說的幾百艘大船又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過了許久，狄仁杰忽的輕聲說道，目光炯炯有神。
“恩師……”曾泰剛想說話，便被狄仁杰揮了揮手打斷，盯著癟三問道:
“你們是在倉場發(fā)大火的那一天，白天將倉場的糧食運到北原大倉房的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癟三有些驚訝的問道，接著便道:“確實是，那天早上我們接到劉總管的命令，讓我們將糧倉的糧食通通裝上車，運往十里外的北原倉房。
到了第二天我們就聽說倉場被一場天火燒成了白地，當(dāng)時我們還慶幸來著，幸虧出來的早，否則我們就葬身火海了。”癟三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北原倉房在什么地方？”狄仁杰道。
“就在北原莊不遠(yuǎn)處的一片密林中，很是隱蔽，一般人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癟三趕忙說道。
“好了，暫時先說道這里吧，狄春你帶人將癟三先帶出去。”狄仁杰吩咐道。
“是，老爺。”狄春忙答應(yīng)一聲，便帶著張環(huán)李朗將癟三押了下去。
“恩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狄春將癟三押走，曾泰急切上前問道。
“是啊，大人，這都把我弄糊涂了。”李元芳也道。
狄仁杰看了二人一眼，緩聲道:
“其實，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什么？一開始就錯了？”曾泰有些愕然，不解的看著狄仁杰。
而李元芳聽了狄仁杰的話，則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狄仁杰看到，不由對李元芳道:
“元芳，你怎么看？”
李元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想了想，才答道:“大人，卑職以為那個齊寡婦有問題！”
“哦？元芳你說說看。”
“大人，如果沒有剛才那癟三的話，也許我還真不會懷疑她，現(xiàn)在想想她當(dāng)時的一些舉動，其實都有些刻意了……”
“元芳，你說……”狄仁杰撫著胡須說道。
“大人，其一，就是我們剛到北原莊的時候，那幫小孩子為了爭一把草追逐打鬧，現(xiàn)在想想他們有可能就是想將我們引到齊寡婦家中，而且那小孩子說齊寡婦已經(jīng)許久沒吃東西了，只能挖草充饑，可他們真的餓到了以草充饑的地步了嗎。
現(xiàn)在想想我們看到齊寡婦的時候，她的面色可十分的紅潤，一點都不像挨過餓的樣子……”
“其二，怎么會有人，在天黑的時候去河邊洗衣服呢？她不怕出事嗎，這就有些不正常了。”
“不錯！”狄仁杰笑著點了點頭，道:“不光如此，她在第二天的時候，在同一時間又出現(xiàn)在那里，還正好看到了返回的船隊，這世間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而且又有誰會天天去洗衣服，尤其是她家只有她和二狗兩個人，又哪來的那么多衣服可洗呢？”
“所以，大人，她的一切所為就是為了誤導(dǎo)我們，把我們的目光引向那不存在的幾百艘大船，那我們就不會再盯著北原莊了，因為那個地方實在是太小了，我們待在那里，他們遲早會露出馬腳的。”李元芳說道。
“可是，他們又是怎么知道我們的身份的呢？”曾泰還是有些不解。
“他們不一定知道我們的身份，齊寡婦他們的目的就是將所有前來查勘的人的目光給轉(zhuǎn)移出去。”狄仁杰說道。
“大人，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李元芳道。
狄仁杰沉吟了片刻，抬頭道:“明天我們就返回北原莊，到北原倉房一探究竟！”
說著向屋外喊道:“狄春，將癟三帶進(jìn)來……”
待癟三進(jìn)來后，狄仁杰看著他道:“明日你帶我們走一趟北原倉房！”
癟三猛的抬起頭來，有些吃驚的道:“這位爺，你沒開玩笑吧，北原倉房守衛(wèi)的何等嚴(yán)密，一旦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可就死定了，小人好不容易逃出來的，若是再回去……”
狄仁杰臉色一沉，厲聲道:“你既然有本事跑出來，那就一定有辦法回去，現(xiàn)在你只有兩條路可選，第一條，就是帶我們?nèi)ヒ惶吮痹然貋砗螅冶惴拍汶x去，第二條，現(xiàn)在就去死”
癟三渾身打了一哆嗦，連忙點頭道:“小人選第一條，你們說話算話，回來便放小人離開。”
狄仁杰點了點頭道:“這一點你放心，‘我’保證放你離開……”說著，沖狄春一揮手道:“先帶他下去休息！”
狄春、張環(huán)等人答應(yīng)了一聲，便押著癟三走出門去。
曾泰道：“恩師，這些人還真大膽，竟然將窩點明目張膽的放在官倉旁邊。”
狄仁杰道:“這就是燈下黑的道理，把我們不都給騙過去了嗎，如果不是這個癟三，我們可能要耗費數(shù)倍的時間才可能發(fā)現(xiàn)問題。
而且我現(xiàn)在有一點可以肯定了，火龍燒倉是這幫歹人早已蓄謀已久的。
他們先將倉場的糧食都轉(zhuǎn)移出來，然后再縱火燒倉，而且我相信其他的倉場應(yīng)該也是如出一轍，如此一來他們不但可以將常平倉已空的事實給遮掩過去，還可以將剩余的糧食盜運出來，以此牟利，更是可以轉(zhuǎn)移朝廷的視線，讓朝廷那不到證據(jù)，無法可施，真是好手段……”
李元芳道：“不錯，整個作案過程，其牽涉之廣，用人之多，實在令人咋舌，我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會有如此廣大的手段！”
狄仁杰道：“是呀，這也正是我在想的問題，能將青州一十七座倉場同時焚毀，這幾乎是涉及了青州所有的府郡，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可不是一個小小的督糧道就可以辦到的。”
李元芳這時道：“大人，要不要通知王忠嗣將軍，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狄仁杰搖了搖頭道：“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沉住氣，絕不可以打草驚蛇。”
李元芳聞言點了點頭。
狄仁杰長出了一口氣道：“我想，此事今夜便會有眉目了。”
第二天深夜，陰云密布，星月無光，北原莊旁的一處密林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寂靜之中，忽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狄仁杰、李元芳、曾泰、狄春、張環(huán)等在小癟三的引領(lǐng)下，小心翼翼的潛行在密林之中。
癟三輕聲說道：“過了這片小林子，前面就是北原倉房了。”
狄仁杰點了點頭。
癟三有些緊張的道：“幾位老爺，倉房附近戒備的十分森嚴(yán)，而且這片林子就正對著倉房大門，倉房大門外就是一處空曠的野地，所以咱們只能躲在林子中查看。”
狄仁杰點了好頭，問道：“林子離倉房有多遠(yuǎn)？”
癟三忙道：“不足五丈之地(1丈等于3.33米），所以大家一定不要出聲，萬一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那可就真完了。”
狄仁杰回過頭對身后眾人低聲道：“等到了林子盡頭，大家要加倍小心，講話不要大聲，以免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
眾人忙低聲答是。
此時，小樹林外一片空曠的野地上，一座孤零零的大倉房正靜靜矗立著，此時已近二更天，可倉房的大門處確是一片燈火通明，有百十架馬車停靠在倉門處，數(shù)百名壯丁正來來回回的將官糧從倉房中扛出碼放在馬車上。
而一旁還站著兩個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監(jiān)督眾人裝車。
而狄仁杰等人此時也悄悄的潛到了倉房不遠(yuǎn)處。
望著倉房門口熱鬧非凡的景象，狄仁杰輕聲道:“我們來的正是時候，看樣子，他們這是要將官糧給運走。”
狄仁杰說著，又四下看了看道:“我們再往前走走，前面荒草茂密，又沒有月光，只要小心些，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的。”說著沖后面一揮手，便匍匐向前靠去。
倉門前，站著的兩名男子，其中一個不耐煩的問另一個男子道:“還要多久？”
另一個人趕忙諂笑道:“大人，已經(jīng)裝了大半了，再有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男子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已經(jīng)是二更了，讓大家動作再快一點，必須趕在三更前出發(fā)。”
另一人答應(yīng)著便飛奔而去。
狄仁杰等人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從荒草的縫隙間望去，就見一個中年男子在倉門前不停的徘徊著，還有一個男子正在呼喝著讓壯丁們趕快裝車，狄仁杰轉(zhuǎn)過頭問癟三道：“這二個人是誰？”
癟三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向倉門看了看道:“那個呼喝的就是劉總管，至于另一個……就不知道。”
狄仁杰看在正在不聽呼喝的劉毅道：“哦，那個就是劉毅？”
癟三忙點頭道：“正是。”
李元芳這時也悄悄湊了上來道：“大人，他們要將官糧運走，我們該怎么辦？”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順藤摸瓜！看看他們究竟要將官糧運往何處。”
李元芳道：“您是說跟蹤他們？”
狄仁杰緩緩點了點頭，低聲道：“這些人之所以選擇夜間出發(fā)，就是為怕引人注目，他們定然是想利用夜色的掩護(hù)駛離北原莊，而且他們?nèi)サ牡胤綉?yīng)該不會太遠(yuǎn)，應(yīng)該就在濟(jì)寧府這一帶，否則他們現(xiàn)在所做的就沒有意義了。”
李元芳聞言點了點頭。
狄仁杰低聲道:“我們現(xiàn)在兵分兩路，元芳你帶著狄春張環(huán)他們跟蹤車隊，摸清他們的到底要將糧食運往何處，等查清楚之后，我們在濟(jì)寧府回合。”
李元芳點了點頭道:“大人放心吧。”
曾泰問道：“恩師，那我們呢？”
狄仁杰道：“我們在肥水鎮(zhèn)歇息一宿，明晨就返回膠東。”
曾泰輕聲道：“去膠東？”
狄仁杰點了點頭：“對，都這么長時間了，我們也該去州府走一遭了，正好看看青州這幫子官員是什么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