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微擦黑,淶水縣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便已是空蕩蕩的了。
在街道最顯眼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十分富麗堂皇的客棧,門楹上書有四個大字:“匯通客棧”,看的出來,這座客棧以前一定非常的風光,高朋滿座,可惜現在也一樣變得門可羅雀。
客棧大堂中,伙計百無聊賴的坐在柜臺旁,雙眼不時地劃過客棧門口,以期能有一兩個客人登門。
此時曾泰和沈韜走了進來,伙計連忙站起身來道:“二位,回來了”
曾泰點了點頭,笑問道:“小兄弟,狄先生他們可曾回來?”
伙計忙點頭道:“都回來了,就差您二位了。”
曾泰回了一個笑容,便快步向客棧內走去。
狄仁杰的房間內,大家正在向狄仁杰匯報著各自訪察的情況。
李元芳道:“大人,我們分別走訪了城中除福臨糧號外的另四家糧號,分別是青方商號、劉氏糧鋪、通衢商號和魯商糧號。”
狄仁杰點了點頭問道:“情況怎么樣?”
李元芳道:“大人,青方、劉氏、通衢和魯商四個糧號的伙計偷偷的告訴我們,他們的糧食都是從雪鳴山中的一處莊子里運出來的時候,想必他們說的就是雪鳴山中的福臨山莊。”
狄仁杰聞言道:“嗯,與我在福臨糧號了解的情況基本相同。”
狄仁杰話音未落,曾泰二人便推門走了進來,上前行禮道:“恩師。”
狄仁杰微笑道:“曾泰啊,辛苦你們了,怎么樣,可有什么收獲?”
曾泰忙道:“回恩師,這一下午我們走訪了城中很多的百姓,據他們所說他們一直都是從城中五大糧號之中買糧,并沒有其他渠道購買糧食,而且對于這些糧號中是怎么來的糧食也都是一無所知,不過倒是有人看到過有糧號的運糧車從雪鳴山附近出現過。”
狄仁杰點了點頭道:“看起來,我們三路訪察所得到的結論基本相同,以此我們可以斷定這些糧食,定是被盜的那批官糧無疑,且都是從雪鳴山中的福臨山莊中運出來的。”
李元芳、曾泰等人點了點頭。
這時,李元芳猶豫了半響才說道:“大人,這福臨山莊……”
狄仁杰撫著胡須道:“元芳,你想說什么?”
李元芳臉色凝重的道:“大人,這福臨山莊到底是個什么地方,竟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倒賣朝廷官糧,他們就不怕被官府發現嗎,就算是青州的官員都與他們沆瀣一氣。
可是他們就不怕朝廷派下來的欽差嗎?如此大批量的在青州各地出售糧食,是誰都知道這里面有問題啊?”
狄仁杰聞言,臉色也是陰沉不定,好久才說道:“現在什么都不好說啊!一切都要拿證據說話,不過我相信我們離真相已經不遠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這福臨山莊是什么地方了……唉,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狄仁杰說道這里,又沉吟了片刻,絕然的道:“想來現在那伙歹人已經明白我們的意圖了,知道我們已經查到了福臨山莊,事不宜遲,明日我們便進山!”
曾泰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呼道:“什么,恩師,我們真的要去雪鳴山?這太危險了!”
狄仁杰深吸了一口氣,道:“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雪鳴山就是刀山火海我們也要闖一闖!”
“曾泰!”
“恩師!”曾泰忙起身道。
狄仁杰吩咐道:“你連夜趕回濟寧,召集行轅的大隊衛士馬上出發,趕赴雪鳴山與我們匯合!”
說道這里,狄仁杰又湊到曾泰耳前耳語吩咐了一番,曾泰連忙點頭稱是,抱拳行了一禮,便帶著沈韜肖豹匆匆離去。
…………
雪鳴山,福臨山莊。
正堂中,一名臉帶面具的肥胖男子高做中堂的一把虎皮大椅之上。
看著堂上的幾十名身著黑衣的手下,肅聲道:“狼大、狐四!”
立時有兩人從列中走出,抱拳行禮道:“屬下在!”
面具男肅聲道:“狼大你立刻持我手令前往淶水城護衛營,召集護衛營兵馬立刻前來福臨山莊待命!”
“狐四你持我手令去雪鳴寨,調集寨中所有狩獵人,給我嚴密布防在雪鳴山各處,如發現大隊官軍立刻上報!”
“是,主人!”二人躬身領命。
面具男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已經接到淶水細報,狄仁杰他們很快就會來這里,我們要早做準備,只要他們敢來,就將他們一網打盡,到時候狄仁杰他們都死了,我倒要看看那小皇帝還能耐我們如何!”
……
第二日。
福臨山莊位于雪鳴山深處,群山環繞,地勢雄奇,乃是一處上好的兵家所在。
殘陽如血,在晚霞余光中,狄仁杰一行十數人馬行走在山間密林的小道之中。
李元芳手指前方道:“大人,前面就是福臨山莊了,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實在是太危險了。”
狄仁杰點了點頭道:“我記著這附近有個小鎮子叫雪鳴寨是吧?”
李元芳點了點頭,指著東邊的一處山麓道:“大人,就在那邊”
狄仁杰道:“那里應該有住宿的地方,我們先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前往福臨山莊查看!”
眾人點了點頭,一行人便向雪鳴寨而去。
…………
福臨山莊正堂內,面具男倒背雙手,有些焦急的徘徊著,不時的停下腳步看一看門外。
這時門外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面具男猛的止住腳步,向門前望去,就見一人飛奔進來,抱拳道:“主人!”
面具男連忙上前,急切的問道:“熊二,怎么樣看了?”
熊二抱拳道:“主人,雪鳴寨的人傳來消息,說狄仁杰一行十三人于天黑前到了他們寨子中,在雪鳴客棧宿下了?”
面具男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說他們進了雪鳴寨!”
熊二用力的點了點頭,面具男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許久才止住笑聲道:
“真是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呵呵,既然他們如此急著送死,那吾就成全他們!”
“可有發現有大隊官軍進山。”面具男又問道。
“回主人,確實有近千的官軍進山,不過我們的人將進山的雪峰峽谷用巨石給堵住了,這些官軍想要清開石障,最少要一天的功夫。”熊二忙抱拳回道。
“足夠了,你立刻傳我的命令,護衛營全體出動,將雪鳴寨給我圍死了,就是一只蒼蠅也不能給我飛出去!”面具男冷聲下令道。
“是,主人!”熊二抱拳答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面具男又在堂內徘徊了幾圈,高聲喝道:“狼大!豹三!狐四!豺五……”
“屬下在!”
站在堂上的十數人齊聲抱拳高喊道,面具男看著堂上的下屬一個個斗志昂揚的樣子,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等立刻點齊屬下,隨我前去雪鳴寨,咱們去見一見這位聲名在外的狄仁杰大人!”面具男眼含冷意的說道。
……
深夜,雪鳴寨中一片寂靜,除了山寨外偶爾傳來的獸叫鳥鳴聲,便再無其他的聲音。
雪鳴客棧大堂中,此時一片燈火通明,狄仁杰老神在在的坐在大堂中央的一處方桌旁,李元芳狄春等則是緊緊的護衛在其的左右。
李元芳一臉凝重的環視著左右,有些不安的道:“大人,我們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狄仁杰看了一眼李元芳一眼,笑道:“元芳,你們不必緊張,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看在鎮定無比的狄仁杰,李元芳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肥水鎮的那一幕讓他有些怕了,當時要不是他出手的快,恐怕……
就在李元芳憂慮時,忽的聽道客棧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砰!”的一聲巨響,客棧的大門被踹飛了開來。
“怎么樣,沒想到吧,狄大人?”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狄仁杰忙抬起頭來,就見五個人影緩緩走進門來,狄仁杰一見幾人的面容,也不由呆住了,這五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在濟寧府見過的青州巡撫徐文亮、布政使陳義德、按察使元通、督糧道程一然和肥城郡守張顯
狄仁杰一時間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驚訝的道:“是你們!”實在是太讓他驚訝了,整個巡撫衙門的三位上官竟然都牽扯到了其中,這是他沒想過得。
徐文亮不屑的看了狄仁杰幾人一眼,嘲弄道:“正是我們,看起來,狄大人你很吃驚呀。”說著對身旁的另四人道:“還真是令人想不到,名滿天下的狄仁杰也會成為階下囚,真是大快人心呀!”
說著五人便哈哈大笑起來,無比的得意驕狂。
狄仁杰冷冷的看了丑態畢露的五人一眼,淡聲道:“想來,今天來的不只是你們五個吧!”
徐文亮笑著:“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你不是一直想要查火龍燒倉的主謀是誰嗎,你馬上就會見到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就見一個身材臃腫的面具男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一進門便眼帶殺意的盯著狄仁杰。
狄仁杰也抬起頭看向面具男冷聲道:“你就是火龍燒倉的主謀?”
面具男點了點頭道:“不錯。”話音剛落,又慢條斯理的道:“世人都說你狄仁杰斷案如神,推理之道更是冠絕天下,狄大人,你不妨猜猜,我是誰。”
狄仁杰不屑的看面具男了一眼,嗤笑道:“對你這等藏頭露尾之徒,還用猜嗎?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知道你是誰了,是不是,福郡王——馬煜!”
此言一出,福郡王馬煜頓時呆在了當場,良久才驚嘆道:“不愧是狄仁杰,真是讓人佩服!”
狄仁杰掃了馬煜幾人一眼,還有屋外身穿紅錦服外罩黑漆扎甲的守衛營軍士的道:“這整個青州除了你福郡王,誰還敢用福臨二字,誰又能將青州的三位封疆大吏當狗使喚?誰還能命令門外的親翊衛士?”
馬煜笑了笑道:“狄仁杰,這你就說錯了,他們并不是我的附屬,大家各取所需罷了,這上千萬石的官糧,他們可是能分到數百萬白銀,多么大的誘惑,我們只是合作而已。”
狄仁杰冷冷地道:“爾等身為皇室宗親,封疆大吏,世受天恩,竟然為一己私利,致百姓生死于不顧,致國家社稷安危于不顧,如此肆無忌憚,爾等又與禽獸何異!”
馬煜冷笑一聲:“狄仁杰你少給我假惺惺的,什么狗屁百姓生死,社稷安危,這與我馬煜有何干系,這都是咱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該考慮的,而我要的只是富可敵國的財富,只要有錢,哪怕讓我殺了親生父母,又有什么不可,哼,大丈夫立于世豈可存有婦人之仁!”
狄仁杰看著大言不慚馬煜,眼中閃過無比的厭惡,冷笑道:“就憑你們這等禽獸不如的東西,也想成事,簡直是做夢!”
馬煜冷笑道:“成不成,那是本王的事,你一個掉了毛的鳳凰,連只雞都不如,本王現在一支手指頭就能碾死你!”
狄仁杰不屑的冷哼一聲,冷笑道:“狄某身為黜置大使,奉圣諭提點青州,殺了我,你覺的皇帝會放過你們?”
馬煜與徐文亮等人對視了一眼,不由的笑出聲來。
“狄仁杰,我們什么時候殺你來,我等只是接到山民報案說,我們英明無比的狄仁杰大人為了查察火龍燒倉一案,不惜親身犯險,深入雪鳴山中,被雪鳴寨的一伙刁民圖財害命,等徐大人他們趕到的時候,我們的狄大人早已經被山里的猛獸啃成白骨了……你死了,又關我們什么事?”
“到時候隨著你的死,所有的真像都會被湮沒,而我們的小皇帝呢,只能得到一份來自青州的公文,說我們的狄大人因公殉職,到時候這青州一樣還是我的天下。”
“九爺,跟他廢什么話,我等還是早早將其了結了,免得再橫生枝節!”徐文亮見馬煜啰里啰嗦的一大堆廢話,急忙催促道。
“是啊,九爺,跟一個死人廢什么話,趕快將他們殺了,我們也好下一步行動。”陳義德也在一旁出聲道。
“狄仁杰你看,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你快點去死,本王也是愛莫能助,以前總聽說你狄大人每次遇到危機都會化難呈祥,不知這一次還有誰來救你!”
“哦,對了,你也不用指望那位大理寺少卿了,他所率的衛隊被本王的人堵在雪峰峽谷了……哈哈哈!”說道最后不由得意的大笑起來。
狄仁杰猛的站起身來,盯著馬煜,一字一句的喝道:“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就憑你們這群宵小之徒也殺得了我狄仁杰!”
馬煜聽到狄仁杰惶惶之言,不由心中一緊,腳下微微倒退了一步,回過神來,有些惱怒成羞的道:“狄仁杰你死到臨頭了,還如此大言不慚,來人,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