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然的靈魂就像是被人一下子給拽回了現(xiàn)實(shí),那個浪漫又溫馨的夢,真的成了自己的夢,她下意識地睜開眼來,視線一片恍惚的同時,有人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啊,月然醒來,醒了醒了!”
月然脖子稍稍一動,視線慢慢清晰,入目的是一片白色,鼻端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是在醫(yī)院里,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她頭昏腦漲,整個身體都沒有力氣,一張嘴,才發(fā)現(xiàn)嗓子眼都疼的厲害,“晨晨?我”
“在在在,月然,我在,你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
不舒服?
月然不舒服的地方倒是挺多的,不過她還沒有失憶,她知道的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在醫(yī)院,她也知道的很清楚,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謝梓安呢?
她幾乎是一下子就從床上翻身要坐起來,卻因?yàn)閯幼魈螅麄人一晃,又虛軟的倒了回去,慕晨初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月然,你別勉強(qiáng),醫(yī)生說了,你是懷孕了,身體虛弱呢,不過沒有大礙,小baby很健康,就是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知道么?”
“梓安。”
月然吃力地開口,反手抓著慕晨初的手臂,搖了搖頭,“晨晨,我沒事,梓安呢?我記得當(dāng)時我們”
“月然,你先休息,你現(xiàn)在剛醒來,還很虛弱。”
她明顯是看到慕晨初眼神一閃,蘇君衍這個時候就上前,非常冷靜的聲音,可是那眉宇間染著的哀傷情緒,月然怎么可能會看不到?
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讓她的心,就像是一瞬間被人給掏空了一樣,她嚇得臉色一白,幾乎是要生氣了,一把推開了慕晨初,就去抓蘇君衍,結(jié)果只能堪堪地抓著他的衣袖,她的聲音透著一種驚慌,卻又不得不問:“告訴我,梓安在哪里?蘇君衍,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慕晨初到底是個女人,她是一路看著自己的好姐妹和謝梓安之間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現(xiàn)在看著月然面色蒼白地抓著蘇君衍,眼底深處全都是一種絕望的情緒在彌漫,她忍受不住,伸手捂著唇,就背過身去。
月然卻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慕晨初,她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蘇君衍。
“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他人呢?謝梓安人呢?”
“”
“好,你不說,不說我就自己去找放開我,你放開我”
蘇君衍一把摁住了她,讓她重新躺在床上,可是月然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一張蒼白的臉,這會兒因?yàn)槭沽Φ年P(guān)系,都憋紅了,沉默的掙扎,到了最后,是奮力地張嘴就要在了蘇君衍的手腕上,她惡狠狠的說:“放開我!蘇君衍,你憑什么這么對我?我要去找梓安,你放開我!”
“月然”
病床都被他們折騰的晃動了起來,慕晨初不忍心,叫了一聲,又看向蘇君衍,“別這樣,你別這樣,你會弄傷她的,她肚子里還有寶寶”
蘇君衍這才反應(yīng)過來,陡然松手,月然本來是在掙扎的,蘇君衍一下子松了手,她大概也是始料未及,正好一只手揚(yáng)起來,就在他的臉上落下了一個耳光,啪一聲,格外的響亮。
那一旁站著的醫(yī)生都護(hù)士都傻眼了,一個個都不敢吭氣,連慕晨初都是。
蘇君衍自己也是愣了一下,還沒有人敢隨隨便便動手打他,這會兒是莫名其妙挨了個耳光,他呼吸下意識地一沉,眸光變得冷了一下,月然也是一動不動,有些恍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這才聽到男人的聲音,“冷靜了么?”
“”
同一時間,病房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滿屋子都是神色各異的人轉(zhuǎn)過臉去,就見到路明非,一臉頹然的站在門口,月然恍惚地記得,之前好像是他和謝梓安一起來找她的,對的,當(dāng)時路明非穿的也是這套衣服。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xiàn)在竟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但是看到了路明非,她就覺得親切,蘇君衍和她也不是太熟,所以他可能是不想告訴自己,但是路明非不一樣啊,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對的,那天明非和梓安在一起的,明非一定知道梓安在哪里。
月然慢慢的就揚(yáng)起了一絲笑意,只是給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帶出來的感覺,都是自欺欺人的,是絕望的。
“明非明非你來了,他們都不肯跟我說,你告訴我,梓安在哪里?明非”
蘇君衍皺眉,看了一眼路明非,最后拉著慕晨初就往門口走,還對著幾個站在病房里一動不動的醫(yī)生和護(hù)士道:“人沒事了,先出來吧。”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也許讓路明非來說,是最好的。
慕晨初看著蘇君衍將門關(guān)上,忍不住落下眼淚,“你先走吧,我在門口等著,也許一會兒你走吧。”
蘇君衍靠在了墻上,一貫都是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容上,此刻卻全都是深深的絕望,他空洞的眼神,盯著天花板,聲音無力,“怎么會這樣連我都不敢相信,她要怎么才能承受。”
是啊,要怎么才能夠承受?
這也是路明非在想的問題,他以前偶爾也會覺得,站在冷月然的面前,會顯得局促,不安,可是卻沒有像是這一刻這樣,恨不得自己掉頭就走,但是他走不了,腳下就像是長了釘子一樣,而這釘子,只會促使著他,朝著她走過去。
他坐在了床沿邊上,伸手將月然有些凌亂的長發(fā)往后稍稍一捋,完全露出了她飽滿的額頭,她的臉色不好,大大的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自己,掩蓋在絕望和迷茫上的,就是期待,她在等著他給的一個答復(fù)。
謝梓安,在哪里?
“月然。”
路明非不敢看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他怕是自己說不出話來,只能垂下眼簾,他的聲音是顫抖的,“月然,你”
“我什么?”月然覺得這些人,今天真的都好奇怪,不就是問一下謝梓安在哪里么?為什么都不肯告訴她呢?
她眨了眨眼睛,忽略了那種,心好似被放在油鍋里煎熬的感覺,想到了之前的一切,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自我安慰一樣,低聲說:“明非,你別擔(dān)心,其實(shí)我很堅強(qiáng)的,真的,所以我知道,可能梓安他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或者他是不是斷了手腳,或者是還在搶救?哪怕是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沒有關(guān)系的,真的,因?yàn)橹灰侵x梓安,我就都會陪著他,你告訴我,沒有關(guān)系的,真的。明非,你別這么吞吞吐吐的,他是不是為了救我,然后現(xiàn)在失血過多什么的,我記得梓安的血腥也不是什么罕見的,所以就算失血過多那也是可以找血源的,對嗎?”
說到后來,幾乎是語無倫次了,“你為什么不說話呢?明非,你看著我啊,你們都好奇怪啊,到底是怎么了啊?他在這個醫(yī)院里是嗎?明非,你別不說話,你告訴我啊,你是不是怕我承受不住?沒有關(guān)系,我承受得住,就算他少了一個胳膊,少了一條腿,那頂多我就是照顧他一輩子嘛,其實(shí)這樣也”
“月然。”
路明非終于出聲,打斷了月然的胡言亂語,他始終都沒有抬起頭來,因?yàn)樗难劭粢呀?jīng)先紅了,他的聲音聽上去那樣平靜,可是最簡單,也是最沉重的4個字,他卻是說的無比的艱難,他說:“你要堅強(qiáng)。”
什么意思?
她不是說了么?她一直都很堅強(qiáng)?什么叫做她要堅強(qiáng)?
月然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原本還拽著路明非的手,近乎憤怒的一把甩開,折騰著又要從床上跳下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說什么東西,我要知道的,你不說,莫名其妙,我說了我很堅強(qiáng),謝梓安變成什么樣子我都要他!你走開,我自己去找他!”
“月然”
路明非并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是她走了兩步,才聽到身后的男聲,帶著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哽咽,一字一句,就像是鐵錘一樣,落在了她的心尖上,疼痛蔓延開來,幾乎是要了她的命——
“我們真的盡力了,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找,但是真的是月然,我知道你很堅強(qiáng),可是你還是要更堅強(qiáng)一些我哥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當(dāng)時的情況,我只能帶走你對不起月然,對不起”
整個世界,就像是驟然安靜了下來,耳邊嗡嗡的,仿佛是有人在說著什么,可是又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但是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之前還是正常的,慢慢的,就變得很慢,連她的呼吸也是,到了最后,幾乎是忘記了應(yīng)該如何去呼吸。
然后這個世界驟然倒塌,她機(jī)械似的轉(zhuǎn)過身來,路明非還在說著什么,薄唇一張一合,她好像是聽到了那么幾個字——
“對不起,月然我真的已經(jīng)盡力可是我哥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好可怕,月然屏住呼吸,然后閉上眼睛。
她在做夢吧?
是的,她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