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開門之前，謝梓安重新折回了餐廳，月然差不多已經把雞湯都喝光了，看到他過來，還笑盈盈地舉起碗來，遞到他的面前，“梓安，我喝完了，你做的雞湯很好吃，原來你不僅會做三明治嘛。”

謝梓安蹲下身來，一手扶著她的后腦，一手撐在她坐的輪椅上，俯身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吻，這才低聲說：“寶貝兒，我媽在門口，她親自過來了，我得去給她開門，一會兒你什么都別說，她說什么了，有我，知道么？”

“你、你媽來了？”

月然倒真是嚇了一跳，手中的碗啪一聲放在了餐桌上，臉色都跟著變了變，謝慧敏對于她而言，始終都存在著一份壓迫力，何況看謝梓安這個樣子，她這是突然殺上門來的？她來是為了什么事啊？

月然心中惴惴不安，謝梓安安撫一般揉了揉她的臉頰，嗓音溫柔，“寶貝兒別怕，我媽又不是老虎，這次不是有我在么？別怕，我去給她開門，嗯？”

這人都已經到了門口，當然不能讓她一直在門口等著，月然心里不安，也只能忍著，她點了點頭，看著謝梓安去開門了，想了想，還是動手推著輪椅跟了出去。

剛一出餐廳，就聽到謝梓安在玄關處叫了一聲，“媽，您怎么過來了？”

“我過來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我的兒子，我回了d市，每天都住酒店不說，連兒子都見不到，你說我養你這么大，有什么用？”

“媽，我知道您這兩天都住在酒店，所以我已經讓季揚去給您找房子了，您一直都喜歡靜雅一點的地方，我已經讓人給您買下了之前您住的那個地方，不過現在那一塊已經拆遷過了，房子也都已經翻新了，我讓人按照英國那邊的布局和裝修，在連夜趕工給您弄。”

“梓安，你怎么就不問問，媽是不是想住你這邊？”

“”

月然聽著兩人杵在玄關處，一來一去的對話，謝梓安是一再退讓，可是謝慧敏卻又是步步緊逼，她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問題的關鍵，這個時候，坐在輪椅上，雙手緊緊地扣著兩個大輪子，卻也是進退兩難。

不過謝慧敏既然來了，自然也不是為了說這么幾句話的，她很快就和謝梓安走了進來，一進客廳，自然就見到了月然，月然臉色一變，又站不起來，只能坐在輪椅上和謝慧敏打招呼，“阿、謝夫人，您好。”

謝慧敏的視線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最后又落在了她那打著石膏的雙腿上，然后將手袋往沙發上放了放，兀自坐了下來。

月然頓時坐的畢恭畢敬，倒是謝梓安，一看自己的母親進來，就給自己的女兒這么大的壓力，他很是心疼，皺了皺眉，還是上前，推著月然到了沙發的另一邊，然后自己也跟著坐下來，就當著謝慧敏的面，抓著月然的手，一臉平靜地開口：“媽，您吃飯了么？我知道您過來有話要說，如果還沒有吃東西的話，先吃一點。”

“你覺得我吃得下？”

謝慧敏情緒并不好，尤其是看著謝梓安當著自己的面，隨隨便便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卻都透著維護著那個女人的姿態，她更是憋屈的很，可是看著月然坐在輪椅上，上推絲毫不能動彈的樣子，她又皺起了眉頭，心尖上翻滾著別樣的情緒，卻是讓她覺得很是抵觸。

“本來我是想找冷小姐單獨談一談，但是我知道，你也不允許我單獨和她說話。媽上了年紀了，自然是拗不過你，反正有些話，我當著你們的面說，也一樣。”

謝慧敏看向月然，視線再度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片刻之后，又有些僵硬地移開目光。

“我知道這次冷小姐出了事，不過孩子是保住了，我只是想過來和你們說一聲，你們這樣下去，以為就可以天下太平了？現在知道冷小姐懷孕的人還不多，而且連你父親都不清楚，但是她的肚子是會大起來的，到時候你父親知道了她懷孕的事，你覺得后果會是如何？”

“你父親已經在懷疑你們了。在b市的時候，他有旁敲側擊問過我，不過我什么都沒有說。梓安，媽能夠幫你隱瞞一次，不能幫你隱瞞一世，你明白么？”

謝慧敏指著月然的小腹，語氣是無奈又悲哀，“她肚子里懷的，等于是一個炸彈，隨時都會爆炸的！你到底想過問題的嚴重性沒有？媽真不想看著你走到最后落得聲名狼藉，又什么一無所有的地步！”

謝梓安自然是不認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完全都是維護著月然的，這會兒高大的身子也下意識地往她的身邊靠了靠，蹙眉看著謝慧敏，“媽，為什么您會覺得我會聲名狼藉，一無所有，而不會覺得，我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倍感幸福？您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嗎？”

謝慧敏神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雙手，謝梓安那聽上去不急不緩的話，卻像是一枚釘子一樣，扎進了她的心扉，有一個傷口，潰爛之后，已經結痂，這會兒卻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輕易卻又殘忍地撕開，她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就慘白起來，整個身體也開始慢慢的顫抖，到了最后，終于是忍無可忍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眼眶里已經蓄滿了淚水。

“”

月然顯然是被嚇了一跳，謝梓安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給母親帶來這么大的沖擊力，他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站起身來，謝慧敏卻已經顫抖著嗓音，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現在你為了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可以隨隨便便羞辱我的地步了是么？”

“媽”

“別叫我了，梓安，我當年為了生你，被人趕出了d市，整整28年，我從來都不曾后悔過，因為你就是我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可是現在你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外人，你反而來質問我，我知道你要什么嗎？我知道你，你想要她，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這個當媽的，就是這么不討你歡喜了，如果我真的心狠手辣，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當初在b市的醫院，你不在的時候，我完全可以找醫生，把她肚子里的這個孽種給做掉！你真以為我下不去收么？可是那是你的孩子，我覺得每一個當媽的，都能夠感同身受，所以我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以為我今天過來，是為了什么？我就是來告訴你，我知道她懷孕了，我可以幫你瞞著，但是有一天，等你父親知道她懷孕了，你覺得她還可以這么輕松地坐在你的背后？是，我沒有這樣的手腕，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想讓她生下孩子的人，多的是！”

謝慧敏一口氣說完，伸手就抓起了沙發上的手袋，跌跌撞撞地往玄關處走。

月然心里怪難受的，也不是說她現在當母親了，能夠諒解一個母親的心，而是剛剛謝慧敏最后那幾句話，確確實實的讓她感受到，她作為謝梓安的母親，夾在中間，其實也不容易，畢竟是長輩，她有謝梓安這樣全心全意的護著，言語上受點委屈，也不是多大的事。

“梓安。”

月然壓低嗓音叫了他一聲，謝梓安劍眉緊蹙著，聞言稍稍側了側身體，“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他說完，小跑著追了上去。

謝梓安在公寓的門口追到了自己的母親，謝慧敏站在電梯口擦眼淚，謝梓安見了，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他想要和月然在一起，可以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他也可以控制住別人的閑言閑語，可是只有謝慧敏這里，他永遠都不可能對她使用強硬的手段。

“——媽。”

謝慧敏剛準備進電梯，謝梓安就伸手拽住了她，“我知道您很生氣，我從小到大都很聽您的話，您現在一定是覺得，我為了月然，恨不得都要拋棄您了，我希望您不要這么想，您永遠都是我的母親，誰都不可能取代您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只是想告訴您，我想要護著月然，并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我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她想要和我在一起，為我懷孕，將來還會為我生兒育女，這一份膽子，壓在她的肩上，遠遠比我肩上的要重得多。她真的很脆弱，她的身邊已經什么人都沒有了，唯一的父親神經失常，常年被關在醫院里，她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母親早就已經不在人世，她不顧一切丟棄了女人應該有的矜持、自尊、道德觀，就這樣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我一直都在引導著她往這條路上走。”

謝梓安始終都是緊蹙著眉頭，他說話的時候，嗓音低沉，語氣亦是平緩的，只是每一字每一句，卻都是無比的真誠，他慢慢地松開了謝慧敏的手腕，然后稍稍倒退了兩步，最后才抬起頭來，噗通一聲，跪在了謝慧敏的面前——

“梓安！”

謝慧敏只覺得心臟陡然一緊，顯然是被嚇了一跳，男兒膝下有黃金，雖然自己是他的母親，但是這是她的寶貝兒子，他就這么毫無預兆地跪下來，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彎腰想要去扶起謝梓安，“——起來，你給我起來，你這是做什么？梓安，你快點給我起來——”

“媽，讓我跪著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