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氣騰騰地從沙發上拿起了自己的手袋,經過月然身邊的時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跑出了門口。
月然伸手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真是,永遠都不可能有完結的一天,只要她進了這個家門口,擔心的,應該不止是一個路明非吧?
這幾天李睦華是不在,要是她在的話,她需要面對的,絕對比剛剛那一幕更“精彩”。
“月然,你別往心里去。”
路世筠從樓梯口下來,放緩了一些聲調解釋,“婷婷那孩子,她的確是有些刁蠻,也是被她媽給寵壞的,不過她心思不壞,就是說話不好聽,你別在意。”
月然連忙搖頭,“不會,爸,謝謝您一直都護著我。”
路世筠嘆息了一聲,這才看著謝梓安,“你們一起回來的?”
月然臉色稍稍一僵,抿了抿唇,正想著應該怎么回答,謝梓安倒是在一旁格外淡定地點頭,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從容的,“她之前受了點傷,我在路上看到了她,就帶她去了一趟醫院,正好一起回來了!
切,撒謊的本領真不!
怪不得人家都說了,無殲不商,無殲不商——商人就是這么的殲詐!
月然在心中一陣腹誹,路世筠一臉沒有懷疑的樣子,不過看著月然坐在輪椅上,眉目倒是閃過一絲擔憂,卻是沒有直接問她膝蓋是怎么受傷的,只是問她,疼不疼?
“已經不疼了!
月然想著剛剛路世筠在電話里讓自己回來,說是有事情,她其實折騰了大半夜已經很累了,只想著快點說完,她好去休息,“爸,您剛說有事情找我?”
路世筠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看你也不方便走動,樓下也有書房,你和我進來吧。”
他又看著謝梓安,說:“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謝梓安雙手插著西褲口袋,看著月然一個人推著輪椅,跟著路世筠走進了一樓的書房,他這才轉身走進了廚房。
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單手撐在大理石臺面上,一手端著水杯,淺淺地抿了一口氣,然后將被子放在了臺面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彈了彈杯壁,看著那透明的液體在自己的動作之下微微一晃動,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句話——
“⋯⋯梓安,你做事從來都是有分寸的。這次是怎么了?你別怪我這個當阿姨的來嘮叨你,我也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的性子一貫都是很淡然的,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對一個女人這么特別的?墒沁@個女人,她不是別人,她可是你弟弟路明非的老婆。你可別忘了,你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想你媽在英國那么多年,過的好不好,想想你自己,這些年來什么都沒有得到。路世筠現在讓你回來了,還不是因為路氏這幾年都在下坡路?他是看中了你的商業天賦!阿姨不想看到你為他人作嫁衣裳,千萬不要犯糊涂了!
⋯⋯⋯⋯
長指突然伸過去,用力地按在了杯口上,謝梓安的眼神瞬間變得深邃莫測,他轉過臉去,看著廚房的窗口,外面已經漆黑一片,而他的眼底,也像是融入了窗外所有的黑暗⋯⋯
真的,有那么明顯么?
劍眉微微一蹙,謝梓安垂下眼簾,長睫蓋住了眼底復雜難辨的冷然情緒,片刻之后才勾起唇角,卻是帶著幾分自嘲的弧度。
——特別?
是有,多特別呢?
⋯⋯⋯⋯
書房。
月然坐著輪椅,倒是顯得關門有些不太方便,路世筠走在前面,又折回來關上了門,這才坐在了大班椅上。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路世筠率先出的聲,“月然,我這么晚了還找你,是想和你說說你和明非的事!
月然秀眉一擰,有些意外。
她和路明非?
她腦袋轉得飛快,想起個剛剛在客廳的時候,路世筠對于她膝蓋上的傷,似乎是沒有疑惑的樣子,只是問她疼不疼⋯⋯是不是,其實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傷口為何而來?
那么,也就是說,他其實是聽到了自己之前和路明非的爭執?
月然思量了一下,還是選擇不動聲色,“⋯⋯爸,您想和我說什么?”
路世筠看了她一眼,這個兒媳婦,是他選的,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她骨子里的那份倔強,也一直都相信,5年前,那個稚嫩的連反駁都不會的小丫頭,如今,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一份心思,慢慢的磨練成長之后⋯⋯讓他看到了她的蛻變。
這,很好,不是么?
路世筠心頭暗暗嘆了一口氣,只是,覺得孩子長大了,終究是有些指間沙的感覺,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
“月然,剛剛你和明非在樓下吵架,聲音很大,爸爸都聽到了。”
月然抿著唇,之前就已經猜到了,所以沒有多少意外地看著他,出于最基本的禮貌,她還是輕聲說了句:“⋯⋯爸,對不起,我⋯⋯”
“別說對不起。”路世筠擺了擺手,打斷她,“你沒錯。明非這個孩子,的確是太桀驁不馴,他做錯了什么,我很清楚。但是,月然,爸爸作為你的長輩,還是想要請求你,再給他一個機會!
月然紅唇動了動,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也跟著一緊,她抬起頭來,“⋯⋯爸爸,機會不是在我的手上的,您應該也清楚的!
撇去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說,就光說路明非,現在他的女人都懷孕了,怎么可能還要什么機會不機會的?
沒有感情,就都是痛苦,5年的婚姻,不管初衷是什么,到了現在,也應該是有一個結局了。
而對他們來說,離婚,那就是最好的結局。
“你們還沒有好好的相處過!
路世筠顯然是不認同,不過作為長輩,這個時候他說話的語氣,還是非常平靜慈愛的,“月然,你5年前嫁給明非,的確是我一手促成的一門婚事,我也知道,你們兩人,其實心里都不是那么回事,你也是有原因才嫁到我們路家的。不過這5年來,你不是一直都在英國么?你和明非,就等于是從零開始的,現在你回來了,我希望你最起碼也花點時間,試著和他去相處。”
⋯⋯⋯⋯
月然垂下眼簾,沒有出聲,因為不知道可以說什么,她已經聽出來了,路世筠是不希望她和路明非離婚的。她作為晚輩,而眼前的這個長輩,又是自己丈夫的父親,她除了贊同他的說法,其他的⋯⋯說什么都是不應該的。
那么,索性不說。
路世筠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雖是什么話都不說,只是那一份沉默之中,卻是帶著幾分倔強。
“月然!甭肥荔扪凵耖W了閃,蹙起眉頭,“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你嫁進了路家,離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知道你在這里有受很多委屈,但是爸爸只要在,都會護著你。再給明非一次機會⋯⋯”
“爸爸!痹氯灰Я艘Т剑K于還是抬起頭來,“⋯⋯如果您都聽到了,那么您肯定知道,不是我的原因,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知道我肯定辜負了您的一片心意,可是我⋯⋯”
“因為那個藍月涯么?”
路世筠皺著眉頭打斷了月然后面的話,語氣堅定,“如果是因為藍月涯的話,你不用擔心什么,這個女人,我會處理掉。月然,明非他是有錯,但是他到底還年輕,是你結婚了5年的丈夫,有些事情,一個巴掌也是拍不響的。我之所以讓你去路氏,也是想要讓你們能夠好好培養一下婚后的感情。還有,我要和你說的是,我們路家到底是大戶人家,離婚這種事情,我也是不允許的,你明白了么?”
⋯⋯⋯⋯
能不明白么?
路世筠的說,是說的可進可退,軟硬皆是。
月然心頭涌過一陣苦澀,她喉嚨口有些話,反反復復的都在滾動著,可是說不出口,也沒有那個勇氣,似乎是,更沒有那個資格。
路世筠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了自己,這個婚,不能離。
她什么都沒有說,因為不想同意,可是又不能再說別的借口出來,似乎連同藍月涯懷孕,路世筠都不想承認那個是他的子孫,這樣的公公,月然倒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覺得開心幸運,還是⋯⋯一種負擔?
晚上,月然翻來覆去都沒有睡好,萬幸的是,路明非這天晚上也不在路家,李睦華,路明婷都不在,其實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明顯,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腦海里閃過不同的畫面,不同的聲音,糾纏著她的思維。
頭疼欲裂,伴隨著受了傷的膝蓋,似乎也在深邃的黑夜里,隱隱作痛。
⋯⋯⋯⋯
離婚,離婚⋯⋯她是真的很想要離婚,可是路世筠那話,根本就行不通,那么,她是不是應該從路明非的身上下手?
如果是他強硬要離婚的話,相信路世筠也不會再為難自己了吧?
月然側著身子,枕著自己手臂,想著,自己明天去一趟路氏吧,這個問題總是要解決的,不能逃避,不如和路明非,好好地談一談。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膝蓋倒是不怎么疼了,那個肖醫生是說讓她坐輪椅,不過月然覺得自己今天可以走路了,只要走得慢一點,應該不是問題。她要去公司,坐著個輪椅總是不像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