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米雅那有些凝重的表情，牧勻忍不住起身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不需要操心這些，還有我呢。”

　　米雅愣了愣神，而后毫不猶豫地拍開了牧勻的手臂，有些不太高興地說道：“小牧子，你想造反是吧？”

　　聞言，牧勻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以前每次米雅把自己折騰的頭皮發麻的時候，都會用上這個稱呼。

　　但牧勻轉念一想，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揉米雅的腦袋吧，這么算了，就算一會被報復，也似乎不虧。

　　見牧勻起身就想要開溜，米雅戲虐地問道：“去哪呢？”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牧勻溜的飛快，可在走了一會以后，牧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側身對著米雅說道：“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真羨慕你有我這樣的朋友。”

　　“呵呵。”

　　皮這一下雖然很開心，但該溜還是得溜。

　　抱歉，打擾，告辭，先溜為敬。

　　米雅先前所說的寒潭位于這座樹林的西北角。

　　寒潭的周圍雜草叢生，在黯淡的月光下，竟是宛如那傳說中深不見底的深淵，故而，隆華村的村民們一般都不會想要靠近這里。

　　牧勻在離開了米雅等人以后，卻是獨自一人緩步來到了寒潭附近。

　　“這里相較于篝火那邊的熱鬧，可真是冷清，就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牧勻的聲音，使得正浸泡于寒潭之中的老村長有些疑惑地看了過來，出聲問道：“是牧公子嗎？”

　　“老村長不必如此客氣，你直接成為我為牧勻就好。”

　　牧勻來到距離老村長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坐下，而后略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四周。

　　“修羅道的力量來自于地獄，所以我們必定不得善終。

　　據我所知，修煉修羅道的修士能夠活到老村長你這般年紀的，可是不多，先前我還在納悶你是怎么做到的，現在看來，竟是多虧了這一汪寒潭相助。”

　　“牧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在這里的？”

　　老村長并不意外牧勻知曉自己修煉修羅道的事情，畢竟，血氣之力這種力量在有心人的眼中，是很難瞞得住的。

　　但老村長卻有些意外，牧勻是何如知曉自己所在何處的。

　　在隆華村內，知道老村長需借助寒潭之力鎮壓體內修羅道副作用這事的，只有董柱等極少數的幾個人，就連老村長的親孫女碧兒都是不知。

　　而這些人，顯然不會將此事告訴牧勻。

　　看了眼老村長那滿是傷痕的上半身，牧勻頓了頓，毫無隱瞞地解釋道：“我修煉修羅道也已是數年的光景了，所以困擾著你的那些問題，也同樣困擾著我，故而，先前從米雅口中得知這片樹林中居然還有一汪寒潭的時候，我便隱隱猜到了一些，于是過來碰碰運氣。”

　　“原來是這樣。”

　　老村長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不解地問道：“今日見牧公子施展修羅道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意外，向您這等身份尊貴的貴族，怎會愿意修煉此等邪術？您應該很清楚，自古至今，但凡是修煉修羅道的修士，就沒有能夠安享天年的。”

　　“那老村長你修煉修羅道，又是為什么呢？”牧勻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為了什么？

　　牧勻的回答，使得老村長不禁回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過了一會，才不禁感嘆道：“這世上終歸是有太多的無奈，很多時候事到臨頭，我們根本就別無選擇，又哪里顧得了這么許多。”

　　牧勻并沒說話。

　　老村長看了牧勻一眼，又接著說道：“人老了就是容易感慨些有的沒的，讓牧公子見笑了。”

　　牧勻笑著搖了搖了頭，再次問道：“老村長平日里都是一個人過來嗎？大概多久需要過來一次？”

　　“最開始是半月左右過來一次，可隨著使用修羅道次數的增多，內心那股嗜血的欲望便越發強烈，到了現在，竟是一日里，都得來上兩三回。”

　　老村長的回答并沒有隱瞞，只不過，卻是只回答了牧勻的第二個問題。

　　牧勻也沒有在第一個問題上深究。

　　牧勻覺得，若是日后自己也走到了老村長如今的這一步，恐怕會和他一樣，并不希望太多的人知曉此事。

　　“聽起來有些凄涼。”

　　牧勻的感嘆讓老村長微微愣了愣，而后卻是渾不在意地笑著道：“是有一些，不過，借用了這等來自地獄的力量，終歸是要付出代價的。”

　　“后悔過嗎？”

　　“那牧公子您后悔過呢？”

　　沉默了片刻，牧勻和老村長卻都是笑了起來。

　　這個問題，彼此的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看了眼周圍冷冷清清的叢林，牧勻突然說道：“好久沒遇到過同修修羅道的修士了，只可惜剛過來的時候沒有帶酒，要不真想與你喝上幾杯。”

　　“謝牧公子抬愛。”

　　老村長笑了笑，而后卻是主動問道：“不過，牧公子此次過來，應該是有其他的事情想要詢問與我吧？”

　　今日清晨，牧勻非要跟著狩獵隊伍同去的時候，老村長就想過這個問題。

　　而現在牧勻再一次主動尋來，老村長便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猜測多半是對的，牧勻應該是留意到了這個村子里一些不尋常的地方，所以才想要過來替米雅弄個清楚。

　　牧勻今日對隆華村有恩，再加上這也不是什么隱秘的事情。

　　老村長沉默了片刻，便又接著說道：“想要解答牧公子內心的疑惑，卻是得從很早之前的一樁陳年舊事上說起。”

　　“愿聞其詳。”牧勻說道。

　　米雅如今這會兒正在氣頭上，牧勻正好在老村長這里多消磨一些時間。

　　“大約在四十一年前，在盛商帝國的邊陲，有著一個叫隆華鎮的地方。

　　當時，鎮上出了一位天資卓絕的少年，以平民之身，立赫赫軍功，最終竟成功獲得了帝國男爵的封賞，少年還有一個心愛的女孩，可謂是沉魚落雁之資，傾國傾城之容，他們約定，少年封爵之日，便是成婚之時。

　　這本是一段受到鎮子上所有人祝福的美麗愛情。

　　可是，在少年受封之日，前來主持封爵儀式的那名伯爵，竟是看上了這名女孩，而且，他還試圖以強權逼得少年就范。

　　但少年當時已是覺醒了命魂的四階修士，又值血氣方剛之年，怎肯輕易低頭？

　　于是，一怒之下，少年當場便斬了那名伯爵！

　　以下犯上，這在帝國一直都是十惡不赦的死罪，殃及九族，禍及全鎮，因此，在萬不得已之下，少年只得率隆華鎮的所有軍民叛出帝國。”

　　說到這里，老村長的神色有些復雜，沉默了許久，才又繼續說道。

　　“少年乃是真正的天縱之才，不僅自身的實力強橫，而且行軍布陣之能，亦是神鬼莫測，只用了短短不到半月的時間，隆華軍在少年的率領下，便兵臨帝都城下。

　　就在隆華鎮的所有人都以為勝利在望之時。

　　少年所深愛著的那名女孩，竟是暗通當時的盛商帝，聯手給整個隆華軍布下了一個天大的局，那一戰，雙方死傷無數，戰士們的鮮血，染紅了整座帝都。

　　最終，少年戰死，隆華軍盡數伏誅。

　　而少年深愛著的那名女孩，卻是因此成為了當時那位盛商帝的皇后。”

　　想起曾經的那些故人，老村長的表情不免有些落寞，又沉默了片刻，才對著牧勻問道：“不知牧公子，可知家主大人的祖母是誰？”

　　“便是你故事中的那名女孩嗎？”

　　牧勻輕嘆了口氣。

　　對于米雅的私事牧勻雖然知之不多，可也知道，米雅的祖母便曾是盛商帝國的皇后。

　　想起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孩，老村長的眼角深處流露出了一抹濃濃的恨意，若不是她，當年有著近百萬人口的隆華鎮，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的這副田地。

　　簡單調整了一下情緒，老村長又繼續說道。

　　“牧公子也許不止，盛商帝國雖為三等帝國，可一直都分不出足夠的軍隊來鎮守妖獸山脈，于是，尚有一定戰力的我們，便因此而茍活了下來，代價，便是世世代代鎮守于此。

　　只不過，因為我們是十惡不赦的罪奴，所以帝國從來都不會給我們派發任何的軍械補給。

　　在沒有軍械補給的情況下，我們很難抵御那些來自于妖獸山脈的妖獸，因此，時至今日，我們隆華村就只剩下這兩萬余人，而且，大都還是老幼婦孺。

　　所以牧公子不用擔心，我們會給家主大人惹什么麻煩。

　　我們既沒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

　　老村長的故事說完了，牧勻的所有疑惑也都解開了。

　　為什么老村長會對米雅抱有敵意，為什么隆華村會鎮守在這里，為什么董柱等人會帶有軍旅氣息...

　　牧勻想要安慰老村長幾句，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當初的百余萬人變成了如今的兩萬余人，這該是何等的仇恨。

　　老村長將對米雅祖母的恨意遷怒到米雅的身上，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既已無話可說，那么牧勻便也選擇了離開。

　　這時候，也許給老村長留下點時間安靜一會，更為合適。

　　可就在牧勻剛要離開寒潭的時候，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牧勻并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沉聲問道：“這些事，米雅知道嗎？”

　　“家主大人并不知情。”

　　老村長猶豫了一會，而后還是對著牧勻的背影說道：“家主大人像極了她的祖母，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善解人意。有些話也許不該我說，但牧公子，您是一個好人，我希望，您在與家主大人相處的時候，能有所防備。”

　　聞言，牧勻沉默了一會。

　　而后，牧勻側身看向了老村長，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多些你的提醒，只不過，我認識的人一直都是米雅，卻并非是她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