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還以為，楚千尋必然有一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或者是干脆用后者自身的‘高風亮節’，來讓自己這個做奶奶的自省懺悔。

那樣，也更好在孫兒面前顯示她得到寵愛的地位。

換了大部分女人都會這么做，說實在的，沈璧君一直不認同楚千尋的出身，覺得這樣的女孩子，必定是滿身的小家子氣。

可她的回答，居然是為了孫兒。

這種回答，實在是讓她始料不及。

一瞬間，不知道是什么情緒，莫名撞擊了沈璧君的內心。

或者是想到自己和丈夫江重多年來交惡的感情，兩個人說是夫妻，但是和敵人卻沒有什么分別，水火不容的關系。

別說和江重之間和睦共處，能夠做到見面時給對方留著一絲面子，維持表面上的和諧，已經很不容易。

所以沈璧君這多年以來，已經根本不再踏足帝都，只留在江城。

有些人不想見，有些事情不愿意面對，所以就選擇一個簡單的方式逃避。

逃避，是無奈，絕對沒有任何一種逃避是心甘情愿的選擇。

沈璧君的無論，是無論多少金錢和多么高的地位，都無法彌補的缺憾。

所以，無論是因為她的年齡，亦或是閱歷，她都已經不再對感情懷有一點的期待。

還有不該有的多余信任。

對比楚千尋對江仲之的這份心意，剎那，沈璧君心中竟有一絲酸楚。

看自己，多年來江重對待自己的態度，實在寒心。

她絕不認為江重做的對，她從不覺得江重另娶三房的決定是正確的，可是江重那個男人，卻永遠都覺得他是正確的。

無法講道理的一種情況，不是兩個人彼此語言不通，而是其中一方，根本沒有認真講理的想法。

江重永遠都認為他是那么正確，沈璧君經歷了長期的痛心后，終于明白，她一直想要的講道理，不過只是幻想罷了。

以至于如今，她再也不會為江重考慮，當然，江重更是只把自己看做一個利益的對等者。

這樣的方式，已經成為他們夫妻相處的一種絕對模式，沒有之一。

就連這次歐婉辛來江城，江重也只是在最后和自己做了一場交易，沒有任何事先的商量，一切，都像是為了交易而完成的任務。

除了任務，兩人已經什么都沒有再討論過，如果不是名義上，在法律上，兩人還有某種關聯，沈璧君幾乎覺得，自己的人生里，根本沒有江重那個人。

丈夫什么的，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說夫妻到了今天這步，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芥蒂絕對不可能，但江重那將所有化為利益的行為，還是傷了沈璧君的心。

尤其明明是知道，自己對歐婉辛母家的態度，江重還能除了利益什么都不談，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這個結發妻子的感覺。

所以這次，沈璧君才對歐婉辛的到來采取不合作的態度。

如果沈璧君真的想，昨晚歐婉辛是有機會進入江園的。

當時江仲之并不在，顧準雖然是個非常固守江園的管家，但也不會真的不給老太太一個面子。

可是沒有，沈璧君并不那么想要執行江重交給她的任務，所以，自然的放水了。

沈璧君不得不承認，江重在這件事情上對自己采取的惡劣對待，是直接導致歐婉辛在江城的一切不能順利的原因。

歐婉辛是江重的人，只是這么一點，就足以讓沈璧君對她不好。

但就算是那樣，沈璧君也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喜歡上楚千尋。

不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沈璧君心中的那一桿秤，不是那樣計算的。

是什么，就是什么，她以前不喜歡楚千尋，就絕對不會因為一個歐婉辛，讓她立刻對楚千尋改觀，這點，是絕對不可能的。

當然，這個絕對不可能，是在不久前。

楚千尋那番話，作為一個從來都非常為孫兒著想的奶奶，實在是不能不打動沈璧君的心。

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最動人的奉承，能比得上剛才楚千尋的那些話呢。

就是因為練達人心，所以沈璧君才知道，楚千尋那些話，根本就不是故意為了說出來給她聽，也絕對和諂媚沒有一點關系。

而沈璧君更清楚的是，以楚千尋的性格，不會想要奉承和諂媚。

那么說，絕對就是實在的想法。

出于真心實意，更讓她覺得不錯。

“呵，這樣啊，”雖然在心里，對楚千尋的感覺有了點不同，沈璧君卻還是不會給人好臉，只是漠然的點點頭，“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喜歡我這個老太婆，不過是看在我孫兒的面子上。”

這話，近乎自嘲。

也是沒錯。

楚千尋的心中，沈璧君絕對不是個應該值得尊敬的長輩。

所謂長輩，不求慈愛，也不至于每每下絆子，幫著別人耍心機手段，可這為奶奶，是什么都做了。

就是因為那樣，就是因為做過那些，沈璧君才清楚，她在楚千尋心中，肯定是個讓人討厭的存在，才有了那么一說。

江仲之和顧準，都是一愣。

楚千尋卻是暗暗好奇，忍不住心里泛著嘀咕。

這個江老太太也夠奇怪的，自己喜歡她？

無論任何感情，喜歡都是相對的，江老太太您那么討厭我，讓我喜歡你？

她暗暗搖頭，這個……也太難了吧。

這種情緒沒有帶在臉上，眼看沈璧君起身，楚千尋和江仲之自然起身。

“那奶奶，我就和千尋去上班了。”江仲之已從剛才的對話中，聽出奶奶對自己太太情緒上的松動，不管怎么說，這都是一件好事。

聲調，自然而然跟著上揚幾分。

沈璧君敏銳的注意到了這種變化，自己對楚千尋微有好感，孫兒竟是這么高興……

看來在自己孫兒心中，這個孫媳婦果然是太重要了。

以前寶貝一樣的呵護，如今看到別人喜歡他媳婦那高興勁兒……

哎，以前，就從來沒有見過孫兒為任何人，會心中如此柔軟。

沈璧君擺擺手，轉身上樓：“你們走吧，我歇一會兒，就也走了。”

……

坐車去往公司的路上，楚千尋心里一直有個疑惑：“話說，你爺爺是什么樣的人啊？為什么他不和你奶奶一起住在江城？”

少時夫妻老來伴，老夫老妻，不一起住在江城，而是一個在江城，一個在帝都，楚千尋還是迄今為止都沒有見過江重，也覺得蠻奇怪的。

所以，有此一問。

“爺爺他不會在江城住的，奶奶也絕對不希望和爺爺住在一起。”江仲之淡淡道。

“為什么呢？”楚千尋下意識的開口問道，“難道他們吵架了，生氣了？有矛盾，所以不想住在一起？”

說實在的，江老太太那脾氣也是一絕，楚千尋覺得，就憑老太太那性子，隨便和任何人都可以吵起來。

夫妻不和，所以不住在一起，到底也說得過去。

“吵架？”江仲之握著她的手，輕輕搖頭，“他們兩個要是能吵得起來，倒是好了。”

“吵不起來么？那就是不會吵架嘍，”楚千尋想了想，忽然張大嘴巴，“該不會是……離婚了吧！”

這年頭離婚太平常了，別說年輕人處理不好感情，老人家離婚，也是有可能的。

但江氏是上市企業，什么新聞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楚千尋可沒聽說江氏最高的董事長有離婚歷史。

不過，也可能是她對江氏關注以前，江仲之的爺爺和奶奶就離婚了，所以她不知道罷了。

“離婚？”江仲之搖搖頭，又忽然點點頭，“讓他們離婚，這也是個挺好的辦法，起碼能解決奶奶想到爺爺就厭煩這件事。”

“啊？”楚千尋這次真被他云山霧里的回答弄糊涂了，“不是離婚，也不是沒離婚，還不是吵架，也沒有吵架的理由，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的每一個回答，都看似矛盾，讓人不解。

好像每一個答案都堵住，根本沒有一個讓人能夠明白的方向。

“我是十萬個問答是么？”江仲之揉了下她的發頂，輕笑。

楚千尋嘟嘴：“你不愿意說就算了，我又沒有勉強你。”

嘴里這么說著，可心里好奇的不行，眼角余光偷偷瞥著他，觀察他的表情。

“呵呵，告訴你就是了，”江仲之怎么可能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那光溜溜的小眼神，都要將她所有的情緒給出賣了，攬住她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爺爺有另外三房妻子在帝都，所以奶奶再也不會回去，事實上，從爺爺娶第二個妻子的時候，奶奶就再也沒有踏入帝都，一次都沒有。”

“什么？”楚千尋怎么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捂住嘴巴，“你爺爺還有三個老婆？”

她簡直不能相信親耳聽到的這個答案。

不是開玩笑吧，怎么在現代，還有這樣的事情？

這又不是三妻四妾的古時候，娶三個妻子……不對，加上沈璧君，已經是四個妻子！

先后娶了四個妻子，都沒有問題么？

“是。”江仲之就知道她會驚訝成這樣，但看著她那一臉震撼的小表情，還是忍不住搖頭。

小太太的表情啊，真是豐富的讓人想要好好的掐一把她的臉。

那么想著，他抬起手，手指在她臉頰上狠狠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