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彩衣臉上的笑意一僵，但最終緩緩喊出“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
葉氏子弟個個垂著腦袋，感到家族臉面都被丟光了。
自家嫡大小姐不但毫無尊嚴的跪地求饒，還與自己的同門師姐撕破臉面，最后喊女魔頭做姑奶奶，今天在場的都是九州較有臉面的人。
這事怕不會是葉氏日后最大的污點了。
而另一邊，虞未生俯視那滿臉頹敗的傅閱音，問“你要求饒么？”
傅閱音嗤笑一聲，仰起下巴驕傲道“你以為我是那廢物？”
就是在罵葉彩衣。
“雖然我們曾交手過幾次，你也愛玩那些小把戲，不過我倒欣賞你這氣魄。”虞未生摁住手中大劍，在地面不停轉運著，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要殺要刮趕緊的，但想讓我求饒，休想！”
傅閱音扭開頭，余光掃過蘇恩適，似乎打算最后將他記在心中。
十年了啊！
她愛了這個男子十年了。
可終歸還是多年情意無果啊，說他無情吧，他的心始終在虞未生那，說他有情吧，他的心始終不為自己所感動。
傅閱音僅僅這些瞬間，似乎將這十年都回憶完了，最后心里竟然不是不甘，更多的似乎是認命吧。
蘇恩適的目光始終不在她身上，即使到了現在這種生死一刻，他都不會為自己感嘆一次，或者憐憫一次是嗎？
不禁為自己錯付的情意感到悲涼，曾經自己為何如此執著愛他？
虞未生見她一臉英勇受死的模樣，不禁發出低低銀鈴般的悅耳笑音，道“這般急著求死何必呢？”
“莫非你想像辱葉彩衣一樣辱我？”傅閱音咬牙切齒。
虞未生搖搖頭，伸出指尖擺兩下，道“我對你的命不敢興趣。”
“你......”
別說傅閱音摸不清她想法，就連周圍眾人也感到驚訝，還以為女魔頭會得勢不饒人呢。
“本尊認為金道觀不需要三門之長。”
大家沒聽懂這番話的意思。
“本尊二師弟玄息道人正直仁義，絕對有能力擔起整個金道觀，日后三門合成一派不分你我。”
虞未生的話剛說完，大家都面面相覷，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
金道觀一直都是三門鼎立的，這樣的派風已維持了六百年。
“大師姐——”
衛旭也不太懂她為何這樣說，但清楚這是饒傅閱音的要求。
“二師弟，大師姐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的，金道觀是時候要整改一下了。”
虞未生認為立三門之長沒必要，而且自家這二師弟老實敦厚，萬一其他門之長是個不省心的玩意兒，那不得給這二師弟又添堵又添累嗎？
雖說還有其他師弟在幫襯著。
參考坤宗道人和六劍道人就知道，相信再之前的泰北道人那時，一定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
金道觀萬乾門以及千清門的人敢怒不敢言，現在兩門之長一個被廢一個自我流逐，只剩下這玄息道人在撐門面了。
但作為弟子的肯定都有上位之心，可現在女魔頭說要廢黜三門制度，往后怕是沒有再出頭的機會了。
傅閱音此時卻是無比復雜，她的注意點不在三門之長這，而是......
“就如此？”
她不敢相信虞未生輕易放過自己。
她們從前就彼此看不順彼此，甚至自己多次算計她，若今天狼狽的是虞未生，恐怕自己早將她分尸了。
虞未生意味不明的反問“還不夠么？”
“......”
傅閱音頓時說不出話。
夠嗎？
呵。
作為修為者沒了丹田，沒修煉為尊的世道，自己已然是個廢人了。
以后她必定受盡世人白眼，受族人無盡的不恥和嫌棄。
“將你千清門交給我二師弟吧。”虞未生將威武劍插入劍鞘。
傅閱音捂住腹部，忍耐著疼痛，對衛旭道“玄息道人，千清門交給你了。”
衛旭只好拱手點頭，有些迷惘的看向虞未生，后者只是給他一個笑容。
“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
葉彩衣的聲音依然響在眾人耳邊。
千清門的弟子見虞未生沒有殺傅閱音的意思，都小心翼翼的上前將傅閱音架著離開了。
這時，虞未生環顧四周，大聲一句“還有誰要挑戰本尊的？”
似乎之前有不少人站出來響應傅閱音和葉彩衣的。
可此時無人敢出聲，也無人有舉動，都沉默不已的退了小半步。
“嗤。”虞未生發出譏笑，再道“既然沒有還不快滾？是想讓本尊一個個削你們么？”
剎那一群人腳步匆忙的逃之夭夭，而葉氏子弟卻不敢貿然離開，只因葉彩衣還沒喊夠一千句姑奶奶。
虞未生朝他們擺擺手，道“你們也滾。”
葉氏子弟：“......”
不敢相信，真的嗎？
“快滾！”虞未生不耐煩的吼一句，葉氏子弟連忙將葉彩衣抬走，不多時，環境安靜了許多。
衛旭和肖瞳此時走近虞未生，肖瞳問“大師姐要回金道觀嗎？”
他很想虞未生回去，似乎也是一種執念吧，想回到以前那種快樂的日子。
她當然知道肖瞳的意思，但卻微微搖搖頭，手摸在他頭頂上，道“你長大了。”
肖瞳忍不住紅了眼圈，仿佛又變回曾經那個膽小怯懦的少年，緊緊拽著虞未生的袖子，不想放開怕她離開。
良久，他又輕聲道“大師姐，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說完還不忘瞟了一眼顧昔寒。
誰有他內心震驚啊，小師弟居然和大師姐......
“嗯，一定。”
“有空記得回金道觀看我們。”肖瞳決定回去當他的九長老。
“好。”
“那......”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低聲說了一句“你和小師弟的好日子，不要忘記我們幾個師弟。”
“去去去，屁話這么多。”她耳根子一紅，眼神有些心虛，就怕顧昔寒聽到。
羞死人了。
可現在留下來的人，誰還聽不到這句？
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罷了。
衛旭和肖瞳領著弟子們也離開蘇氏了，這時柳姻媱和溫青知走到她眼前，柳姻媱先說“丫頭，也別忘了雷氏喜帖。”
溫青知也笑笑道“到時溫某一定到。”
“你倆趕緊滾。”虞未生真的是想找個洞鉆進去了。
可偏偏顧昔寒上前半擁著她，那條長臂攬在了自己的腰枝上，還能感受他故意用指腹揉著，帶有很明顯的愉悅和撩撥。
虞未生暗暗瞪他一眼，扭過頭的時候，余光落在那不遠處沉默的人身上，那人目光流露出深情與渴望，但更多的是壓抑與痛苦。
她注定要負他——
隨著柳姻媱和溫青知的離開，只有蘇恩適、蘇氏子弟和顧氏子弟了。
顧昔寒臉色有些微涼，還故意將虞未生摟緊，朝身后的顧氏子弟道“你們先回顧氏。”
其中一個子弟道“桑華君，家主說見著您了，就讓您回去一趟。”
“知道了。”
然后就沒然后了，子弟們都不敢揣測他的意思，只好乖巧又順從的離開了。
蘇恩適吩咐蘇苗，道“收拾好這里。”
看一眼虞未生轉身，邁步之前說一句“請桑華君回避。”
這次幫她配合她，他可是有要求的。
“......”顧昔寒不想自己心愛的女子與情敵單獨相處。
但也明白這次多得蘇恩適。
虞未生見他臉色不太好，想了想，不顧別人的眼光，踮起腳尖親他臉一下，待他發愣的時候，她已經跑遠了。
他輕抿下唇，手指捏一下，心道，這樣可不夠啊。
*
天上海棠。
蘇恩適率先邁進里面，虞未生后面跟著進去，只見他坐在桌子前，添了兩杯茶水示意她坐下。
一開始兩人相看無言，隨即蘇恩適笑了一下，笑意那樣的無可奈何。
“現在連話也不愿于我說了是嗎？”
“不，只是，不知道說什么。”她低頭躲避對面那灼熱的視線。
“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
......
兩天前，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給弄懵。
感覺身體是冰涼的，四周都是冰塊，眼前還有點模糊，不禁伸手摸向那些模糊。
‘咔’
厚厚的冰層被她推開了，手掌都快被冰僵了似的。
當出了冰棺之后，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不就是七年前蘇柒囚她的地上宮殿嗎？
“醒了？”一道壓抑著激動卻又故作冷靜的聲音。
“你...我...”虞未生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根據掌紋明顯不是云含初的手。
她立馬下意識尋找反光面，當從冰塊的表面看見自己時，她忍不住伸手撫摸自己臉龐。
“是我...是我的身體。”
邊撫摸邊呢喃著。
身后忽然站著個人，而且貼著自己站，她猛然一個轉身，就被拉進了那人懷里。
蘇恩適深深汲著她脖頸的味道，雖然懷中人兒經七年的冰封，身體是那樣的僵硬又冰冷，可澆不滅他那顆炙熱的心。
“未生啊，我始終下不了手，我還是很愛很愛你啊，這樣，我只要你一年，半年，或者，或者三個月，好嗎？”
他極盡卑微的乞求著，只希望能與她共度時光，哪怕能短暫擁有她，他都死而無憾了。
可虞未生卻沒有說話，也很冷靜的看著他，眼神毫無波瀾。
“你明知道答案的。”她殘忍的點醒他，不愿給他一絲，哪怕半絲的幻想。
他忽然頹然的松開她，自嘲道“還以為你會感動我還你身體，而會答應我這些要求呵。”
還是太天真了？又或者太傻了？
“欠你的，我還不清了。”
原本以為等他親手了結自己性命，就算是給過去欠他的一個交代。
沒想到居然回到自己軀殼里，難道他們之間兩世的孽無解？
蘇恩適坐在冰棺的旁邊發呆，好久好久他才慢慢回神，苦笑著道“如果你真想還，那就許我一些要求。”
虞未生咬咬下唇，道“只要不是...太難做到的，我虞遲一定答應。”
她話里停頓的意思，他自然是聽得出來，無非就是除了愛之外吧。
真的是非常狠心的女子。
“呵，你放心，反正不圖你的人不圖你的心。”
他也不知道這樣說是為了欺負自己，還是為了讓她心里好受才這樣說。
*
顧昔寒筆直端莊的站在天上海棠外，一身白衣出塵圣潔，容貌絕美猶如天賜，就這樣站在月色之下，就像隨時飛天的謫仙。
當他看見虞未生緩步走出來時，連忙上前緊張的查看她全身，連頭發也不放過看有沒有少一根。
“唉，我頭發都亂了，干什么啊你！”拍開他亂來的手，卻被他猛然抱緊。
“我好怕......”
他低低一句。
“怕什么？”她好奇問。
“......”怕她離開自己。
可這話不能說，因為她會生氣。
他們經歷了這么多，彼此之間是信任的，可這些不安的話，會讓她感覺自己不被信任。
“傻瓜，蘇柒不會傷害我的。”
聽聽這語氣，這么相信那人？
顧昔寒心中吃味，想起剛才她一親，低頭就攫住了她小嘴，在她毫無防備之時，直接攻略她的城池，令她窒息，令她銷魂。
“咳咳——”旁邊傳來突兀的咳嗽聲，虞未生第一時間推開他，就見原來是蘇苗在這。
蘇苗鄙視這兩人，哼道“這里是蘇氏，不是二位房間，煩請你們趕緊離開，有多遠走多遠，以后別再出現我公子面前了！”
這股氣一直就沒消停過，真的替自家公子心疼。
顧昔寒二話不說就拽走虞未生，他當然不想繼續留在霜花之境，只想現在馬上立即打包起她，將她鎖在自己身邊永遠看著。
出了蘇氏，虞未生的臉才沒那么紅。
雖說與他有過夫妻之實，連孩子都已經七歲了，可現在就是有點不自在了。
看出她那閃躲的眼神，還不習慣自己的親近，他星眸劃過幽幽深邃，湊她耳邊低喃道“我們很久沒有了。”
“額，什，什么。”她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他聲音充滿誘惑，氣息噴在她臉上，說“未生，我想你想了七年，僅一吻不能滿足我。”
‘撲通撲通’
心臟的聲音跳動得激烈。
在她還沒有冷靜下來時，腰間一緊被帶上殊月劍，她忙問“去哪兒？”
“回顧氏。”
“哦。”回想起之前顧氏子弟的話，說顧明澤要讓他加去一趟。
而顧昔寒勾起弧度，溫柔道“讓大哥給我們挑個好日子成親。”
“......”
她有些心虛的不敢回答。
藍光一閃，劃破天際，朝清滄青梵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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