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大床深處的玉鹿心里一驚，雙手更緊的抓住枕頭，人卻恍若未聞般地依舊背對著他，動也未動。

他的嘴角微微一翹，忽然上前幾步就將她拎起來，她近日里本來就瘦弱，輕飄飄就像個木偶人一樣，軟弱無力的被他雙手提著雙肩，她使勁一甩胳膊，并沒能推開他。視線模糊里只有他月光下幽深閃亮的眸子，透著寒潭一樣清冷的光。

他的聲音卻很溫和：“小玉，你怎么了？”他借著月光，發現她臉色極差，滿臉的痛苦，整個人都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你滾！”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就別轉了頭，不看他。

蕭軍烈眼角余光看到桌上的藥碗，渾身一僵，難道她這么快就吃了藥？

“小玉，你吃藥了是不是？”他全身都散發著森冷之意，眼里仿佛要噴出火來：“你將孩子打掉了？”

玉鹿疼得急促的呼吸著，因為讓他的手掐得肩膀疼，可是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仿佛骨頭要碎了卻不及陣痛來的更讓人崩潰。

玉鹿沒有力氣說話，虛弱的就像是一縷輕煙，只呵口氣就能化去似的，她竟然笑了，靜靜的笑淌了一臉，在那樣蒼白贏弱的面孔上，仿佛綻開奇異的花朵，她吐字極輕，字字卻如同雷霆萬鈞：“對，我吃藥了，墮胎藥。”

蕭軍烈勃然大怒，額頭上青筋迸起，眼里除了怒不可遏，卻漸漸滲出一縷驚痛似的絕望，掐住她肩頭的手，不由自主的移到脖子上，一手捏開她的嘴，一手就要去摳她的喉嚨，他想讓她吐出來。

她卻奮力扭頭躲過去，臉上的笑意卻一分一分在加深，一直哧哧的笑出聲來，“我的血已經流出來了，你緊張個屁啊，又不是你的孩子。”

他慌亂的松了手，低頭看，床單上一片黑紅，他顫抖的找到電燈的開關，打開細看，她的裙擺下面，床單上，一片殷紅的血跡。

她在他松手的一瞬間就歪倒在那里，便如死了一樣，毫無生氣，眼睛里再也沒有了靈動的流光，有的只是無底深淵一樣的絕望，森冷而漠然的絕望。

看著他時，就如同虛無飄渺，不曾存在一樣。這虛無的漠然令人抓狂。他顫抖著指著她：“你！你怎么如此狠毒！殺了自己的孩子！”

他胸腔里像是有柄最尖利的尖刀在那里緩緩剜著，汩汩流出滾燙的血，她硬生生逼得他在這樣無望的深淵里徒勞的咆哮！

她看著他，覺得他的表情可以去大上海排電影了。

“對啊，我就是狠毒，我殺了自己的孩子，省著他一出生就沒有爸爸，遭人白眼。”玉鹿冷笑，覺得心情特別好，“你可以走了，我就不送了。”

蕭軍烈被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好似生生推入無間地獄，“小玉，你行啊，你怎么可以剝奪我再次做父親的資格。”

“不是你的，你不必在這里大發雷霆，你可真好笑，我身邊不缺男人，至于孩子是誰的我分不清，只能不要了。”

“你胡說！”他歇斯底里，眼睛要瞪出眶外，嘴唇直哆嗦。

玉鹿不愿多費口舌，只是目光淡淡的掃過，無力而冰冷的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蕭軍烈下意識的伸著手，想要扶著她，卻被纖細的掌拍開，冰冷而堅定的重復著，“滾出去！”

“北地24州縣都是我的，你讓我往哪里滾？”蕭軍烈壓了壓心里的怒火，“我就不滾，你能怎樣？”

玉鹿又一次笑了，剎那芳華如桃李初綻，春色大地，睫毛低垂，他看到她的臉上，是一種如同梨花被驟雨吹落飄搖不定的訣別之美，極輕極輕的飄出兩個字，“娘親！”

蕭軍烈的心，一顫！太久，太久，不曾聽過從她的口中說出這兩個字，那種凄然酸澀，顫聲低徊。

她猛地從床上跳下地，推開房門，拼盡所有力氣跑向院子那個荷花池，只聽“撲通……”水花濺起，池邊已經不見了那抹清瘦人影，池塘中卻飄著一抹白色，隨即大片的血色波紋擴散開去，濃濃的顏色，在月光下，仿佛是誰在池邊洗墨……

蕭軍烈飛身追了出來，撲入水中，冰涼的水在夜晚更加的刺骨，他摸索著，在池塘中尋找著她。

指尖一勾，他抓上那衣衫，用力的一提，吸飽了水的衣服不斷的拉扯著她往下沉去，她抓著那身體，用力的抱著她的腰，朝水面升去。

剛出水面，她用力的咳嗽著，慘白的臉如冰面一般透明易碎，艱難的喘息中，她推拒著他，掙扎著身體，“放開，放開我。”

蕭軍烈抱著她，將她抱離水面，“你怎么這樣傻，用這樣決然的方式逼迫我，我不想和你爭論了，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求求你好好活著，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情急之下，蕭軍烈不停地認錯，苦苦的求著她。她幽幽的張開眼，眼神游移在她的臉上。

“娘親，是你來接孩兒了嗎？我好累啊！”可憐兮兮的一聲，她的眼中，閃爍著水光，那滿臉的水漬讓他無法辨別，順著尖尖下巴淌落滴答的水，究竟是淚水還是池水，蕭軍烈分不清。

他只知道，緊緊的擁著她，不再放開。他湊上她的臉頰邊，親吻上她的眼瞼，“玉鹿，我在這，我在這，我不會讓你難過了，我再也不和你爭論了，我一切都聽你的！”

蕭軍烈抱著她，走向房間，他可沒忘記，她正在流產，在這深秋，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他怕要是再不把她放到被子里，他就只能抱著她的骨灰回安陽了。

“玉鹿……你感覺怎么樣……”他心中的角落被填滿，因為懷里這個渾身是刺的小人兒，他鼻子酸酸的，用力的讓自己的笑容不那么難看變形。

扯開她那濕透了的衣衫，用力扒下去。對那雪白玲瓏的身軀不敢產生半分綺念，蕭軍烈以最快的速度將被子裹了上去，緊張的望著她，隔著被子抱在懷里，“你還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