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上開車,漫無目的,最后在一個小酒館前沒了油,蕭軍烈下車,進到里面要了一壺烈酒,兩個小菜。
店老板認出他,嚇得不敢要錢,還多加了幾樣下酒菜。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孤獨的喝酒。
小的時候,第一次喝酒,覺得酒又苦又辣,頗沒意思,如今嘗遍生活的個中滋味,便覺得這酒實在比生活的滋味好太多了。
喝了兩瓶酒,覺得還不夠,又讓掌柜的拿了兩瓶,丟了兩塊大洋在桌子上,將酒瓶子揣在懷里步履不穩得離開了,回頭看看店鋪的名字,嘴里念叨著:“巷子深酒店,鹵肉,醬鴨脖……巷子深……”
他一邊走一邊往嘴里灌酒,十分之三進了肚子,十分之七灑在了衣服上。
等他走回大帥府,已經是很晚了,月上柳梢頭,又大又圓。他歪在床上,看著那個皎潔的月亮,恍惚間,是心上人的臉,她望著他,眼睛大大的,沒有怨恨和哀傷。她依偎著他,只是溫柔的笑。他也望著她,溫柔的笑。他不敢說話不敢動,就那樣望了她一夜……
清晨,覺得眼眶生疼,衣襟濕了一大片,不知是酒水未干還是夜里留了更多的淚。
筋骨可勞,心志難酬。他只是個把感情看得太重的普通人。關鍵時候,總會做的不盡人意。一方是親情,一方是愛人。
若自己不救佟寶珠,母親勢必一哭二鬧三上吊,拿命威脅自己。可是救了佟寶珠,自己就成了玉鹿心里的壞男人,愚孝至極。一個不能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些什么的男人,有什么資格對她說愛?
他爬起來到衣櫥前找衣服,門口處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叩叩叩……
“誰?”
“大帥,沁園老格格的管家過來了,說是老格格今天壽宴,請大帥過去。”茗香的聲音傳了進來。
蕭軍烈一拍腦瓜子,母親的生日居然給忘了。往年都是他親力親為給母親操持壽宴,今年卻給忘了。
“茗香,告訴管家,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他揉了揉太陽穴。隨便找了套衣服穿上,走出房門。
先到前面的辦公室,里面江飛鶴在值班,見了他家大帥,嚇了一跳,大帥形容憔悴,眼窩深陷,判若兩人。
“你一會兒聯系一下咱們安排在薊州的線人,打探一下玉鹿和季霜降的狀況,隨時到沁園匯報給我。”他吩咐道。
江飛鶴點頭,又提醒說:“大帥,要不要化個妝,掩蓋一下……黑眼圈。”
蕭軍烈狠狠瞪他一眼,出門去了沁園。
沁園中給老格格辦壽宴,連各處樹木都掛滿了彩燈,妝點得十分漂亮。院子里寬闊的草坪上搭起臨時的彩棚,戲臺子鋪紅掛綠,兩邊排滿盆栽,春意融融,花香夾著衣香鬢影,在那戲臺上的絲竹悠揚聲里,名符其實的花團錦簇。
佟寶珠在熱情的招呼賓客,抬頭看到了蕭軍烈,于是向他招一抬手,他礙于情面,大家都看著呢,只好走過去,說:“母親壽宴,辛苦你操勞了。”
佟寶珠說:“今天老爺和蕭陌楊都來了,你得給他們一個面子,母親大壽,是高興的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蕭軍烈擠出一個假笑:“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去見母親,你先陪客人吧。”
整個祝壽過程,他都不記得是怎么過來的。壽宴結束,是看戲環節。
蕭軍烈人雖然坐在那里,卻連一句戲也沒聽進去,只是覺得心神不寧,勉強耐著性子坐了一會兒,起身就去換衣服。
他一出來,旁邊的蕭陌楊卻跟了出來。“大哥,留步。”
蕭軍烈停住腳步,沒做聲。蕭陌楊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問:“玉鹿現在可好?”
蕭軍烈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愣了一下,“她……挺好。”
“哈哈哈……”蕭陌楊突然仰天大笑,冷笑著說:“她登報跟我解除婚約便跟了你,可是據我所知,她過得并不好,三番四次遭排擠迫害,我還知道她去懷州救你,你昨日拿她換了佟寶珠……那丫頭可真傻,偏偏看上你這個瞎了眼豬油蒙了心的男人。”
“住口,你叫住我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嗎?”蕭軍烈臉上掛不住,滴血的心又一次被揭了傷疤,怒氣沖天,“我的家務事不需你管。”
“我倒是不想管,只是又聽說了新消息。”蕭陌楊微微一笑,提醒道:“昨日我的一個商業伙伴從薊州來,說路上看到一起事故,據說那車子翻進了溝里,車內一男一女當場就斷氣了。”
蕭軍烈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身體搖晃著扶住門框,才堪堪沒有摔倒。蕭陌楊瞥了一眼他,挺著腰板,邁著四方步走了。
蕭軍烈靠著墻壁咱也站不穩,就要摔倒的時候,江飛鶴從花廳那邊找了過來,上前扶住他。把他扶到小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蕭軍烈哆嗦著手摸了摸口袋,江飛鶴連忙將煙盒子打開遞給他一枝,又替他點上。
他拿著那香煙,卻一口都沒有吸,沉默了好一會子,才問:“你也是來報告……噩耗的?”
江飛鶴搖了搖頭,說:“沒聽說什么噩耗,只是那邊的探子來了電話,說玉夫人……。”
“她怎樣了?”蕭軍烈抬起頭,嘴唇哆嗦著,有些青紫的嚇人。
“說玉夫人回去后就病了,連夜送進了醫院,可能是……偶感風寒。”江飛鶴被蕭軍烈抓住的手,覺得快要被捏斷了似的疼。
蕭軍烈并沒有再說話,坐了一會兒,又起身踱了兩步。最后立住腳說:“我這會子心神不定的,你先回去繼續留意那邊的動靜,有什么事趕緊過來匯報。”
“是。”江飛鶴答應。
遙遙聽見前面戲臺上鏘鏘的鑼鼓聲,蕭軍烈心情煩躁,隨手將煙擰熄了:“這些應酬,真是煩人。”
正說話間,周媽來請:“大帥,老格格請你過去點戲呢。”
蕭軍烈嘆了口氣,跟著周媽回到戲臺邊,挨著老格格坐下,另一邊的佟寶珠見他回來,趕緊湊過來,陪在身邊,遞上水果茶點。“軍烈,點一個吧,母親就等著你呢。”
他拿過本子,隨便指了一個。不多時,臺上便有一小旦上來唱到:“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
他驀然想起,這戲是《桃花扇》,猶憶那年,玉鹿血濺戲臺,為他擋槍……眼角濕潤,轉身離去,再也聽不得這一曲桃花扇,盡是斷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