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不信,以為大寒開玩笑,一路茫然的向玉鹿房間走去,玉鹿住在后面第三層院子里,滿院的花香鳥語。伊人聘婷在天井里,一邊給孩子晾衣服一邊哼小曲。
他們的日子很好,也雇了下人,可是孩子的衣服一直是她自己洗,不假他人之手。
子衿在門口處看了她半天,不知如何開口。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子衿。含笑問:“師兄可是有事?”
他這才走過來,咳嗽一聲說:“你覺得大寒這個人怎么樣?”
“她呀?我覺得挺好的,愛說愛笑,風趣幽默,還……還懂女人心。”玉鹿看著子衿,一臉的向往之神色。
子衿又問:“你可愿意與大寒做真正的夫妻?”
玉鹿呵呵呵呵地笑了,一點也不羞澀地回答:“愿意啊。”
子衿看著她,竟有一點不認識了的恍惚。玉鹿走過去,小聲說:“師兄若是不愿意,我也就不要她了。”
子衿半晌搖搖頭:“不是,我心里除了葵花裝不下別人了,以為你除了蕭軍烈再裝不下別人呢。”
“換成誰也會心里念著葵花,她是個真正的情之癡兒。可蕭軍烈算什么?薄情寡義,聲名狼藉,想想當初我也只是鬼迷心竅罷了。不過也好,經過這件事,我才發現越是爛人活得越瀟灑越快活。去特媽的婦德女誡,我得對的起自己,多找幾個男人,哈哈哈。”
“啊?你瘋啦?你怎么可以這樣?”子衿大驚失色,“你是不是受打擊太大了,精神不正常了?”
玉鹿一本正經辯解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為什么就非得守著一個貞潔牌子過完余生,現在不是婦女解放了嗎?那我就做天下先,找幾個面首,哈哈哈哈……”
子衿以為玉鹿說著玩,結果她在茶樓里宣布了和大寒的關系:“各位父老鄉親,今天我宣布一件事情,我身邊這位大寒公子,以后就是我家的二爺,大爺是子衿,你們早就熟悉了吧?今天慶祝二爺的到來,我請各位的客,今天茶水瓜子都免費。”
白吃大家都高興,也樂得看個熱鬧,光天化日之下,大寒摟著玉鹿就吧唧一口嘬在腮幫子上,整個茶樓都沸騰了,尖叫,口哨,看熱鬧的永遠不嫌熱鬧多。
大寒更是是個夠開放的人,沒過幾天,又給玉鹿找了個叫大暑的男子,一身紅色拷綢緞的長衫,白袖口,常年不換色,就算是款式換了顏色也總是紅色的。這個紅衣男子便是玉鹿養的面首“三爺”,他來了之后,玉鹿整個人都更加活泛了起來,像冰封了一冬天的春水,突然解凍了,蕩漾著粼粼波光,迤邐明媚。
薊州城里沸沸揚揚的傳說玉鹿不是個好女人。可就是這樣一個喜歡養男寵的女人卻救了薊州守將的獨生子季繼。
那天午夜時分,月黑風高,天上一點星光也沒有。22歲的季繼緊緊抿著雙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天黑路窄一不小心就會撞到墻上或者樹上。
光著兩只腳仿佛騰云駕霧一般地向前奔跑,一口氣哽在喉嚨口,他也不呼也不吸,神魂出竅了一般,就只是跑。
兩只手冰涼冰涼的都是冷汗,他一手握著一把很沉重的盒子槍,另一只手抱著一個小木匣。
他沒命地跑,往死里跑,子彈從頭頂嗖嗖地飛過,他始終沒有回頭。要么死,要么跑。從前,他只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一瞬間知道了什么叫作“禍從天降”。季繼腳下的地面從青石板路變成了石頭子路又變成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最后他誤打誤撞地拐進了一條羊腸子胡同里。
后面腳步追來聲越來越近,他腳下被尖銳的東西扎了一下。特別深特別疼,他腿一抽筋摔倒了。
忽然從一側墻頭上翻下一個女子,香氣襲人,香香甜甜的味道一下就將季繼裹了起來。那女人用力把他提起來使勁一推,隔著一層絲綢睡衣,他的脊梁靠上了一堵磚墻。
“呀!”他腳上疼痛難忍發出低叫,下一秒被兩片柔軟的唇堵住,堵得他上不來氣,加上疼痛,只發出憋悶的聲音。
他眼角余光中,一串人影,一串荷槍實彈的人影奔跑而至。那女人仿佛吻的忘情,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他薄薄扁扁地一動不動,讓身體和土墻融成了一體,自然也和女人貼在了一起。
“什么人在這里?”一個黑衣人停下厲聲呵問。
那女人嘴稍稍離開一些,聲調嗲的能浸出蜜汁來,“哎呦,私會個情人也能被發現。”女人巧妙地將頭發擋在他臉上,“你們要找人趕緊去追呀,我看到一個人剛剛過去。”
那個黑衣人一眼就認出這女人是薊州有名養男寵的玉大娘子,也就不多疑,她聲名遠播,在后街私會個小白臉也不出奇。
那些人便急急地向前面追了過去。他們雖然沒穿軍裝,但是殺起人來,和獵食的豺狼一樣兇狠。
人影遠去,玉鹿一下跳出好遠,不停用袖子抹嘴,還吐了好幾口吐沫。
季繼哽在喉嚨口的那一口郁結之氣緩緩地呼出來了,和那團氣體一起出來的,是季繼的眼淚。他不哽咽,不抽泣,只是靜靜地流淚。
他終于來得及哭一回寵他愛他疼他護他寶貝似的珍惜他的老爹,今夜,他徹徹底底失去了爹爹,成了被人追殺的亡命天涯的孤魂野鬼。
玉鹿看了看左右,搬了塊石頭墊在墻根底下說:“從這里爬上去,趕緊的。”
可是他巋然不動,依然一手握著槍,一手攥小木匣。槍是他父親季東城的槍,匣子里是他爹養的暗衛名單,這些暗衛都是單線聯系,彼此誰也不認識誰。
午夜之前他還是季府內的大少爺,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绔種子。雖然親娘沒得早,可親爹是權傾一方的守將,季東城有且僅有他這么一個兒子,視他比眼珠子更珍貴。
紈绔種子只有一個任務,他爹交給他的保命小匣子終年放在枕畔。爹說,四方戰火,不太平。倘若有什么意外,你務必帶著這個小匣子不能落入他人之后,否則你就沒活路了。
所以當夜里刺客殺上門來時,他從被窩里躥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小匣子往他爹的房間跑,可是他爹已經躺在了血泊里。他拿起爹的盒子槍,卻不會開槍,只是攥在手里就跑。
季府后門也被刺客堵住了,他慌不擇路,從狗洞里爬了出來,使勁跑,使勁跑,不知道跑了多遠,怪了幾個彎,終于跑到這條羊腸子一樣的黑巷子里,這條漆黑的巷子讓他遇到了玉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