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迎接她的卻是碩大的比她兩個拳頭加起來還要大的獅子頭大銅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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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鹿抱著小包裹蹲在大門外等了兩天,那個說做她爹爹的蕭軍烈再也沒有回來。第三天下大雨,就在她感覺自己就要凍餓而死的時候,子衿來了。
“跟我走吧。”他打著油紙傘,綢緞的青衫被雨水打濕了下擺。
玉鹿抬頭隔著雨簾瞇縫著眼睛看他,嘴唇哆嗦的問他:“是蕭少派你來的嗎?”
子衿搖搖頭,把手伸給她。
“你怎么認識我?”她謹慎地問。子衿把傘移到她頭上,說:“你天天趴墻頭上偷看我唱戲,當然認得你。”
玉鹿便把手遞給他,跟他回了百花樓。
五年后,已是民國八年六月。鶯花院一墻之隔的百花樓,闖進一群女學生,帶頭的女老師喊著“抵制日貨”的口號。
玉鹿手里的那瓶子衿送給她的雪花膏被帶頭的女老師摔碎了,還想砸了她的梳妝臺,那臺子上都是日貨香水,胭脂,腮紅……
玉鹿陡然生出許多不平與憤怒,上前捏住那女老師的下巴,狂浪一笑,“小佳人有能耐去搗了日領事館,去封了通商口岸,去撕了那不平等的二十一條,砸了我一個小小的化妝臺算什么女中豪杰?”
“你這戲子,好不要臉!”那女老師狠狠瞪著玉鹿,抬手就要打她。
玉鹿輕輕躲過,抬手捏住她的手腕,“俏佳人脾氣這般烈,小心嫁不出去哦。”那時候,玉鹿正穿一身男裝戲服,剛剛扮上祝英臺,眉眼桃花,輕佻的如同煙花巷里的嫖客。
“不如趁著良辰美景與小生把好事辦了。”玉鹿用扇子托住她的下頜。
女老師一把打開她的扇子紅著臉問:“你能有什么好事?”
“我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唇兒對唇兒心兒貼心兒,則待你溫存一晌眠。”玉鹿邪魅一笑,過來將手搭在她肩上,輕捏了幾把,看她臊紅了臉不知所措的樣子,竟有一分報復的爽然。
“放肆!”一只大手重重的拍在玉鹿的胳膊上,她感覺整條臂膀就要斷了。驚魂未定地抬頭,便看到了一張臉棱角分明,眸似寒冰的俊逸男子。
玉鹿后背發涼,愣在當場。眼看著那男子拉著女老師帶著那些學生走出戲班大院。身后的子衿推了她一把。“快去賠禮道歉吧,你干嘛得罪蕭軍烈的未婚妻啊?”
“蕭軍烈的未婚妻?剛才那個男人是誰?”玉鹿心頭一涼,說不出的失落。
“剛才那個是蕭家二少爺蕭陌楊,咱們安陽城有名的商界精英,你得罪誰不好啊?非得罪蕭家的人。”
玉鹿在這戲班呆了五年,在一墻之隔的青樓活了十三年,每天都見死人。有病死的,有離奇死亡的,更多的是得罪了人,被活活折磨而死的。
即便命如螻蟻,她還是想活下去,她不想死!周身一寒,打了個寒顫,咬咬牙,追上蕭陌楊,撲通跪倒,磕頭如雞啄碎米。
玉鹿聲音打顫:“蕭少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您未來的嫂嫂,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只是鬧著玩。”
蕭陌楊蹲下來,用力捏住玉鹿的下巴,死死地盯著她。玉鹿垂著眼,不敢看他,身體抖成篩子。
過了一會,蕭陌楊放開她,什么也沒說就走了。玉鹿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她的下巴被捏出兩個指印,牙齦出了血。
如果這點代價能換得蕭陌楊的不計較,她覺得很值得。沒想到,過了幾天蕭陌楊卻來捧玉鹿的場子。
玉鹿不是名角,在戲班子里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被子衿救回戲班子那天起,她就發誓,誓死不問蕭軍烈的事情,如今蕭家人來捧場了,她不得不側面打聽一下。
蕭軍烈如今手下有幾萬人馬,人們尊稱他為蕭帥。蕭陌楊繼承祖業,工廠,商鋪在安陽城遍地開花。他們的爹據說是跟皇親國戚沾親帶故的,雖說已經是民國八年了,可是根深葉大。這哥倆……她玉鹿一個也高攀不起。
但是,玉鹿也不會傻得把人攆走,蕭陌楊樂意花錢,她就受著。反正,事態不會再壞了。
蕭陌楊沒有計較她調戲過他未來嫂子的事,好像就是看上她這個人了。既然戲臺子上捧不紅她,那就私下給他唱。
關起門來,玉鹿給他唱了幾次。她確信了,蕭陌楊對她沒興趣,對聽戲也沒興趣。
這事怎么看都透著詭異,但玉鹿不會問,一點好奇的苗頭都不敢露。生存經驗告訴她,知道多了,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