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勇來的時候,宴席剛進行到一半,段少爺和林先生,以及阿寬,以及桌上的所有人全都圍著活瘋,問東問西,各種馬屁不絕于耳。我在旁邊聽得厭煩,起初還一直提醒自己,要顧全大局,不要拆穿人家,不然自己也會被拆穿,然而在活瘋第三次解釋招魂的原理時,我實在忍不住了,脫口說,活瘋師傅,我記得溫老頭回魂時候,你拿著毛筆在紙上畫,畫的是什么呀?
一邊說,我一邊夾了一塊海參放嘴里,假裝是無意的。
活瘋一愣,說,哦……那是我們道家的一種法門,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呵呵。
大力已經喝的面紅耳赤,豎著拇指說,師傅您實在是高,死人都能叫回來,肯定是那得了道的真、真君。
寬子說,這還用說么,活瘋師傅仙風道骨,一看就知道跟咱凡人不一樣,人家將來是要羽化成仙的,還真君,得叫天師!
活瘋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說,這個可不敢當,不敢當不敢當,貧道修的是五斗米,與天師道并非同一路。
我說,法門?
活瘋說,嗯嗯,法門。
我說,那是做什么用的?
活瘋說,招魂的。
我說,寫的肯定是命令吧?
活瘋說,命令……對對,急急如律令。
我說,是不是在紙上一寫,閻王老子馬上就得讓那老頭回來?
活瘋說,這個,也沒那么厲害的,沒那么厲害的,帶有商議性,跟閻羅大王商議了一下。
我說,哦……我還以為你要用毛筆把那老頭的話寫出來呢呵呵。
活瘋說,呵呵,那種方法早就過時了,現在流行商議。
林先生端起酒杯,說,今天多虧了活瘋師傅,咱們才能得到這么有用的信息,一會兒去引污龍,少不了還得麻煩您,來,我敬您一杯。
凈勇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喝完這一杯后,悄悄把我叫到外面,問,那個老道真的把人的魂兒招回來了?
我笑了笑,說,你以為呢?
凈勇皺著眉,一臉難以置信,說,乖乖,這個事情……有點厲害呀。
我說,有什么厲害的?不就是招魂么。
凈勇說,老弟你有所不知,人的魂魄,可不是一件東西,而是好多種不同的概念組合起來的一套系統,三魂三魂,指的是智力、精神和意志,七魄指的是人身上的嗅覺味覺聽覺觸覺還有造血免疫等等這些功能,人一死,就全沒了,你說一個人要能把這些玩意兒聚在一塊兒招回來,那得多厲害啊。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說,照你的說法,這些東西聚不回來?
凈勇說,這個我可不敢說,剛才人家不就聚回來了么,對了,他聚回來的時候,啥樣啊,你看清楚了么?
我說,看清楚了,披頭散發的,眼里滴血。
凈勇說,別鬧,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看清了?
我見他居然對招魂的事信以為真,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湊過來,悄聲把事情跟他說了說。
凈勇聽完,說,這樣說來,那個活瘋師傅,原來是江湖騙子啊?
我說,明顯是。
凈勇說,這樣的話,咱們憑著他去捉那妖物,不是送死?
我說,這不是還有你呢么。
凈勇一聽,撇著嘴連連擺手,說,這可使不得,那天你又不是沒見到我那屌樣,十個也打不過它啊。
我說,咱們還有秘密武器,小貝答應幫忙的。
凈勇說,啥?那女妖答應幫你捉拿污龍?
我說,是啊,跟她談了好久才談下來,但是她說啥也不肯露面,只答應在暗中幫忙,所以我把你請過來,打打馬虎眼,到時候搞定了那妖怪,咱們有錢分。
凈勇皺著眉沒有吭聲,似乎在思索什么,我以為他舉棋不定,便寬慰說,勇哥你就放心吧,那東西就是小貝造出來的,搞定它簡如探囊取物,咱們就是走走過場,別讓人知道是小貝搞定的就行了,不會有危險的。
凈勇說,不是不是,我倒不怕什么危險,只是……
我說,只是啥?
凈勇說,老弟你有所不知,別看我平時嘻嘻哈哈,其實心底里還是有佛的,如果我隨著你們去做,肯定要揚名立萬,這邊的女子大多迷信,萬一今后紛紛找我驅邪,我這半生修行……
我說,嗨……那怕啥,美女懷中抱,佛祖心中留,這都風油精時代了,沒人在乎這個的,走了走了,進屋了。
我拉著凈勇回到房間,正想問問段少爺幾點去河邊,忽然發現活瘋不見了。
咦?活瘋師傅呢?我問。
林先生眉頭緊鎖,說,他犯病了,正在樓上休息。
我說,啥病?
段少爺說,心臟的問題,老毛病了,哎。
我說,那咱們今晚還去不去河邊了?
段少爺說,去,一定要去的,等一下,興許他就好了。
我心說,好個幾把,裝出來的病,好不好還不是他自己說了算。
我知道活瘋肯定是不敢去,想著反正有他沒他都無所謂,便說,我看還是不要等他了,凈勇師傅的能耐也非常了得,咱們多備些火種,機警一些,實在不行就跑,不妨現在就去試一下吧。
我話一出口,段少爺眼睛頓時一亮,立刻來了精神,說,這個……好像也可以的哈。林先生連連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我們這些人中,只有活瘋師傅與那妖物較量過,如果……他說到這兒,我打斷他的話,說,其實俺們幾個也跟他較量過的,也就那么回事,沒見它有多厲害,除了動作快點,會吐毒霧,并沒有其他本領。
林先生說,我的意思是,它帶著污龍珠的時候,只有活瘋師傅與他較量過。
我說,污龍珠,不就是可以操控附近的蟲子,打架時候能窺出別人怎么出招么?咱們動作快點,它一露面,立刻就動手,用烈火將它圍起來,以凈勇師傅的手段,分分鐘將它拿下,它就是能操縱千軍萬馬,也鞭長莫及。
段少爺說,這個可以的,GOUGOUGOU,我們現在就動身!說著,便站起來抹了把臉,卷起袖子,端著面前的半杯酒仰脖干了。
我聽他說話有點不對勁,扭頭看了看,發現他臉頰緋紅,竟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