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帶著我,把我領到了堂屋,說是屋,其實是三層小樓,造型有點怪,青磚紅瓦,窗戶只有普通窗戶的四分之一大,從外面瞅著像個碉堡。
我住的這間,窗口挨著一顆芒果樹,伸手就能摘到枝椏上已經黃了的芒果。我摘了兩個,問安娜要不要吃一個,安娜伸手接下,一邊道謝,一邊剝開皮啃了起來,我問她一個月多少錢。
你在這邊一個月多少工資啊?我說。
安娜說,嗯……幾千塊吧,其實我是學護理的呵呵。
我說,哦,你是哪里人?
安娜說,湖南的。
我說,湖南的?
安娜說,是啊。
我說,我是搞黃金的,唉,這段時間金價落了,跟以前比差好遠。
安娜又啃了一口芒果,說,這樣啊?以前什么價?
我說,以前,嗯,以前兩百六十多一克呢。
安娜說,那現(xiàn)在呢?
我說,現(xiàn)在最高才兩百四,難弄死了。
安娜說,好羨慕你們這些大人物。
我說,嗨,有什么好羨慕的,我覺得你又漂亮又有氣質,將來肯定能嫁個富豪的,對了,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安娜笑了笑,說,我男朋友啊?我也不知道他做什么的,到有了男朋友就知道了。
我點點頭,說,哦……
安娜吃完了芒果,把核丟進垃圾簍,用紙巾擦了擦手,說讓我好好休息,她回去了。我問她幾點下班。
安娜說,現(xiàn)在就下班。
我說,哦,那你下班吧。
安娜說,嗯,周先生晚安。說著她出門走了,走到門外又回過頭,說衛(wèi)生間在走廊那邊,你出門就能看見。
我說,嗯嗯,謝謝。
安娜說,那……我下班了?
我說,下班吧,再見。于是她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里一頓懊惱,恨自己身子不爭氣,而且還惦記著大力那邊的情況。
脫下外衣,我躺在床上拿出電話,問大力和紅波他們,玄空師太情況如何了?
據(jù)大力說,他和紅波帶她在火葬的骨灰里翻了半天,什么也沒找到,問她是啥她就是不說,后來聽說酒吧這邊出事了,就給我和老鱉打電話,發(fā)現(xiàn)倆人電話都打不通,龍子他倆帶著師太去火化后,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電話也是打不通。
我聽著大力說的話,心里隱約猜到,可能是老鱉溜了之后,堵住龍子,把骨灰里的寶貝分了分,然后跑掉了。但是我沒有說出來。
我還想跟他們說一下寬子的事兒,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改而問他們:如果給你一筆大錢,讓你改變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你愿不愿意?
紅波說,那當然愿意啊,周子你咋突然問這個?
我說,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個人給你很多錢,但是他要把這個地球上的人都變成動物,包括你自己,你愿不愿意?
大力說,他能把人都變成動物,干嘛還給咱錢?
我說,這個你別管,就說愿不愿意。
大力說,這還用問么,指定得愿意,就怕到時候錢不能花了。
我說,能花。
紅波說,那肯定愿意,只要錢能花,反正大伙兒都變了,又不是咱自己。
我有點不耐煩,說,但是如果不要錢,大家就不會變,還是這樣過日子呢?你們還選錢?
大力說,切切,周子你今天這是咋了啊?盡聊這沒邊兒的事兒。
我說,沒咋,就是想問問!
紅波說,那也得選錢,如果真有這事,即便咱不選錢,人家也能再找一個選錢的人,世界變不變,咱們這種小老百姓才不管那么多。
我急了,說,如果大家全變成糞蛆,天天吃屎你也愿意?
紅波說,嘻嘻嘻嘻,周子你不帶這么套路人的,哪兒有那種事兒啊。
我說,萬一真的有這種事兒呢?
紅波說,其實吧,我覺得當條蛆也挺幸福的,天天飯來張口,也不用愁這愁那的。
我說,問題是咱們原先不是蛆,一下子去當蛆,心理上難以接受啊。
紅波說,也是,不管說得再玄乎,真攤到頭上了,沒有幾個愿意去當蛆,就是當老鼠,恐怕也得撿著人。
我說,哦。
紅波說,你這是咋了,突然問這么高深的問題?
我說,沒咋,這不是跟二位談談人生么。
紅波說,周子你少來這一套,你肯定是攤上什么事兒了。
我說,真沒有,就是想問問,對了,你們覺得寬哥咋樣?
大力說,寬哥?他肯定也得選錢,聽你的話音,好像你是不選錢啊。
我說,不是!我是問,寬哥平時……唉算了算了,嫂子也不知道咋樣了。
我一說這個,他們頓時都不吭聲了,沉默了片刻,大力說,嫂子肯定沒事,八成在段少爺那里,聽說那逼還挺有道義的,不能把嫂子咋樣。
我說,在段少爺這里?段少爺抓她干啥?
大力說,要酒吧唄。
紅波說,應該不是,人家才看不上咱這破地方,八成是金三兒那雜種想要酒吧,趁著給段少爺辦事,順便找咱的茬兒。我覺得吧,嫂子八成是讓那東西給弄走了,兇多吉少。
他一說這個,我忽然想起林先生說的,二十年前荔園賓館幾個美女的事兒,不禁心頭一陣貓抓般,七上八下,便拿出煙點了一根。男人就這點出息,攤上事兒的時候不是喝酒就是抽煙。
一邊抽,我對他們說,如果阿美真的在污龍那兒,我一把火燒了它們的老窩。
紅波說,嗯嗯,到時候哥幾個帶上大油錘,全把他們砸扁。
大力說,污龍?
紅波在電話那頭對他說,明顯叫污龍啊,還用問么。
我正想跟他們科普一下污龍公子的事兒,忽然有人敲門,于是我對他倆說,先等一下,當下心里還以為是安娜去而復返,便對著門口問,誰?
門外說,周先生,請開一下門,我有事跟你說。
聽聲音,卻是那個張阿姨。
我心里雖然納悶她干嘛半夜來敲門,但隱約能感覺到,應該和溫老頭的事有關。于是我跟大力紅波他們掛了電話,快速思索了一下,起身圍上毯子,打開了門。
張阿姨站在門外,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說,你,有事?
她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那什么,我可以進去么?
我掃了一眼她肥胖而臃腫的身段,以及滿臉的皺紋與妊娠斑,不禁起了聯(lián)想。
不要以為這種老女人就不騷,她們一點不比年輕姑娘老實。
而今她似乎拿住了我的一點把柄,這種情況,還是謹慎為妙。
于是我說,一定要進來么?
她說,有些話得背著人講,還是進屋說好一點吧?
我心說,你少跟我來這套,本屌尼姑都泡過,斷不會喝你的洗腳水。
沒事沒事,在門口說就行,咱倆孤男寡女的,多不方便。
張阿姨噗哧一聲笑了,說哎呀你這小靚仔,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能把你怎么樣啊?
我說,你到底有啥事?
張阿姨嘆口氣,說:切,連屋都不讓進,真是的。那什么,我不是瞅見屋里冒煙了么?其實啊,我還聽見了幾句話,那個說的,就尋思著直接告訴段少爺不太好,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