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對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靜嬪,顏凝霜自然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兀自閉上眼養神。
這模樣,落在靜嬪眼里,倒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味道,卻不知道,在這平靜淡漠的表象下,顏凝霜早在腦海里把端木那一皇陵里的各個老祖宗問候了一遍!
平日里說的動聽,全都騙人的。
這些男人,愛的永遠只會是自己,對你有好感的時候,自然是各種言語挑逗,一副非你不可的情深嘴臉。
你若識相點,愿意自己上鉤,自然皆大歡喜。若百般推辭,弗了他的面子,呵呵,對不起了。看見她的下場了沒?明明有能力保你,卻非要逼著你給他承諾,順了他。
一想到入獄前,王公公與她說的話,她就恨不得拿鞋底子去拍端木永裕的臉!想要趁火打劫,逼她就范?做夢!別說她有法子自救,就是真走投無路,也不會為了活命,把自己給賣了。
相比陰冷天牢里的靜默,御書房那邊的動靜卻大得都要把屋檐給掀了。
從眼線口中得知,顏凝霜在牢里不僅沒有如他所愿那般后悔,反而鎮定自若,大有要把牢底坐穿,也不肯向他低頭的架勢,端木永裕的怒火簡直可想而知。
可恨的是,他就是想要遷怒在王公公的身上,訓斥他幾句辦事不利都做不到。因為那個把他堵得有口難開之人正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端木永裕氣結難抒,把手頭能扔的,能砸的,統統摔了個遍。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啊!”跪在地上的王公公看著前些日子剛進貢來的老坑端硯被摔的缺了好大個口子,心疼不已,不禁把不識好歹的小七給怨上了。
區區一個宮女,能被皇上給看上了,那是祖上冒青煙才有的福分啊。自己不要也就算了,還連累了他們這群做奴才的。
“皇上,恕奴才逾矩——多個嘴。越是眼下這時候,皇上越是不能急。小七姑娘是沒進過牢里,不知道那里的苦頭,又仗著皇上對她的幾分寵愛與寬容,才會辭了皇上的天恩。要奴才說,不消多久,她就會軟了態度,任皇上拿捏了。”
王公公這番話不管有理沒理,總歸是順了端木永裕的耳。可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男人糾結起來,也是毫不遜色的。
此刻,怒火平復之余的端木永裕又不免有些擔憂,欲言又止地看著王公公。
王公公一看皇上的臉色,把自己剛剛的話琢磨了一遍后,發現自己哪里說得不對后,連忙解釋,“皇上放心,奴才已經命人私下去打點了。就算寧貴妃要公報私仇,小七姑娘在那里也不會有皮肉之苦。只是,挨凍受餓是免不了的。畢竟,她若過得太好了,不止寧貴妃不肯善罷甘休,連皇上的一片苦心也白費了。”
端木永裕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把顏凝霜的事情先暫擱一旁。他把近日里掌握的情報一一捋順,分析那幾個藏在暗處的不明勢力的來頭和動機。
不得不說,王公公的分析還是有那么幾分道理的。
此時正是秋末寒時,皇都又地處東北一域,氣候更是寒冷,只是宮中之人都十分注意保暖,無論是暖閣還是衣物都不曾有過短缺。
哪怕碧落院的冷清和冷宮沒什么區別,但皇后的份位一日尚在,宮中的人都不敢克扣用度。
是以,從來沒有挨過凍的顏凝霜從來都不知道大旬朝的秋夜竟然會如此寒冷。
特別是條件凄苦的天牢,陰郁幽深得叫人毛骨悚然,連那磚縫里都仿佛透著股陰風,仿佛歷年來被冤死在這里的人陰魂不散……
饑腸轆轆的顏凝霜環膝抱坐在稻草堆上,完全不想動彈。
冷眼看著靜嬪上躥下跳躲老鼠的狼狽樣,有些好奇她這么個金貴的人物究竟哪來這么旺盛的精力。
“娘娘,慢走。前頭黑,小心絆著。”一個太監諂媚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突兀。
顏凝霜想著寧芙蓉白天才來這里耀武揚威過,眼下估計是不會再有這個閑心跑來受凍了,來的應該是淑妃。
果然,身著一襲暖黃色的對襟襦裙的淑妃披著大紅色的披風,在執燈太監的引路下緩步出現在顏凝霜的視線之中。
“這天牢,可真是奇了。”靜嬪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死對頭,連忙停下竄逃的腳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儀容,“白日里看著還好,可一到晚上,就會有老鼠出沒。”
被罵成老鼠的淑妃似是沒聽懂靜嬪的指桑罵槐,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她將幾個跟進來的太監支開后,才把帶來的一床暖被從欄桿處遞給了顏凝霜,溫柔而有力地道,“小七,你且放心,我必會救你出去的。”
顏凝霜接過棉被,摸著光滑的緞面,心里一暖。
她與淑妃雖然各有立場,做不到完全的交心,但這些時日的相處的情誼卻不是假的。兩人若非是眼下這樣的身份相識,只怕真能成為一對金蘭姐妹。
“娘娘待我真心,我自是知道的。只是皇上已然厭棄于我,寧貴妃又在深宮之中掌權之甚。只怕,你一人之力難以……”顏凝霜故作示弱,暗自觀察靜嬪一舉一動。
“你怎么會這般想呢?你我都知道皇上他……”淑妃皺了皺眉,話還沒說完,就被顏凝霜按住了嘴。
淑妃只是情急才差點說漏嘴,隔墻有耳的道理又怎會不懂?見顏凝霜明白自己的意思,便不再說下去了。
呆在幾步外的靜嬪雖見不慣她們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卻又好奇她們在說什么,聽顏凝霜如喪家犬一樣斗志全無,心里莫不痛快,更覺自己和寧貴妃合作之事是對的。
就在靜嬪猜測淑妃未說完的下半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卻見顏凝霜一手指著自己,瞪大了雙眼,尖喊道,“啊!老鼠!”
以為自己偷聽時不注意,被老鼠爬身上的靜嬪本能地跳起腳,圍著圈打轉,問道,“哪?在哪?”
就在她轉得頭昏眼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時候,脖頸處傳來微微的刺痛,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淑妃見靜嬪全身無力地倒下后便沒了動靜,倒下時又明顯磕了頭,怕出事的她剛想喊人進來看看,卻被顏凝霜阻止了,“娘娘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見顏凝霜如此把握十足,淑妃哪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靜嬪的昏迷,只怕就是眼前之人的手筆了,她雖一直知道顏凝霜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卻不知道竟如此厲害,上次自己與她交手雖然落敗,可她一直覺得是自己蠱毒未解的緣故。
而眼下自己蠱毒已清,她還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手腳且不被自己發現……如此厲害之人,又懂醫術,主子真的能把她收為己用嗎?
她看顏凝霜的目光不由變得十分復雜,作為小七的朋友,自然是希望她好的,可是,若她的好對她喜歡之人有了威脅就要另說了。
顏凝霜也發現了淑妃的異樣,只當她忌憚自己的實力,于是,她連忙安撫她不必要的擔憂。
“今日娘娘來探望我的恩情,我會銘記于心,若哪日你有用得到我的,只要我還在宮中一日,必會還你。”
這句話除了表達自己對她的承諾,也是暗示她離宮之心未改,希望自己不要拿她當敵人,放心與她交好。
“我個人的生死,并無所謂,”淑妃握著顏凝霜的手,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一聲嘆息,“你若真有此心,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我所重視之人有難,你能看在我的情面上,幫他一回。”
淑妃自認這一生,無論是對姐姐的承諾,還是對端木永裕的友好都做到了問心無愧的。可唯獨對對顏凝霜,心里始終有些歉意。
她雖然效命愛慕主子,與他們立場不同,但是幾次三番地幫過端木永裕早就把該還清的情誼給還清了。
可誰知,就在她決心把自己剩下的時日里都奉獻給那個人,不問對錯地幫那個人完成他的心愿時,自己無意中又結識了顏凝霜這么一個朋友。
縱然她幫自己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她自己,但她幫自己解了蠱毒卻是不爭的事實。
顏凝霜自然知道淑妃口中所指之是誰。那人不僅用蠱毒控制自己,與端木永裕更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謂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她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做不以德報怨。
只是看著淑妃哀傷的愁容,將心比心,不禁難免有了惻隱之心。
“我可以答應你。只是,這必須是在不危害我和我所重視之人的性命前提下才可以。”
“你能如此,我便十分滿足了。”淑妃點點頭,在她看來主子爺未必會輸,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才如此托付。
她算了算時間,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又問道,“你可有什么話要托我轉達皇上?”
“不必。”顏凝霜一想到那人,心里就來氣,不欲多談,“所謂,求人不如求己。”
“聽你這樣說,想來是有良策了?”淑妃見顏凝霜一副恨得牙癢的模樣,更是好笑。
她與皇上這樣慪氣,倒真像是一對平民夫妻,這種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小事情,她自己又極當一回事了,聰明如她卻沒發現,真是當局者迷。
“只是要麻煩你幫我跑幾趟了。”顏凝霜雖有自救之法,卻不是大羅神仙,既沒有分身術,也不能飛出牢里。
還好,這深宮之中,還有個淑妃這個最可靠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