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好一碗毒雞湯
看到林菀這副模樣,鹿凝再接再勵:“阿菀啊,你也是覺得你在你爹娘心里比這些都重要是不是?”
林菀低垂著眉,一聲不吭。
鹿凝趁機讓春曉給她包扎傷口,林菀回神,下意識掙扎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乖乖地讓春曉包扎。
鹿凝笑著:“這樣才乖嘛,阿菀,人生在世,是有很多種活法,對女子來說,嫁人不過是其中一種,不嫁人難道就活不下去了嗎?”
林菀苦澀:“可我能讓爹娘養我一輩子嗎?”
女孩子到了年齡哪有不許人家的,而她,現在注定是嫁不出去的。
這話鹿凝可不贊同:“誰說一定要爹娘養啦?我們女孩子難道就不能自己養活自己嗎?”
“嗯?”林菀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鹿凝:“我們?”女孩子?
“啊,這個——”鹿凝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說禿嚕了:“我的意思是說,就算是女孩子,為什么就不能自力更生呢?自己賺錢養活自己,誰也不靠,自由自在的,多好是不是?”
“可我什么都不會,怎么賺錢?”林菀蹙著眉。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思想,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林菀不曾想過自己要外出賺錢,就算是阿娘,也只是在自己家里幫忙而已。
“那你就小看自己了,你廚藝不差,事情也做得利索,你們這家食肆,毫不夸張地說,有一半是你撐起來的。”
林菀沒忍住被逗笑了:“哪有你說的這樣,我也就是上上菜收拾收拾桌子。”
“這就對了,笑一笑,傷都好得快些。”鹿凝道:“你是個好女孩,生活會善待你的。”
林菀笑容一收,沒有說話。
畢竟對一個全身毀容的女孩子來說,這話很荒誕,她都這樣了,還怎么算善待呢?
鹿凝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見她情緒低落地摸自己的臉,輕聲問道:“你是怕臉上留疤嗎?”
林菀光滑的指腹感覺著臉上的凹凸不平:“我的臉......”
她的臉被那個女人劃了好幾刀,肯定很丑。
身上的傷還可以穿衣遮住,不嫁人就沒有人知道,可臉上的傷……除非她不出門。
“不用擔心你的臉,有陸大哥呢,一定會治好你的。”鹿凝道。
“真的嗎?”林菀含著淚,希冀不已。
“真的。”鹿凝點頭:“你不信陸大哥嗎?”
“信,我信!”林菀帶著哭腔點頭,這一瞬間,她才感覺到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春曉給林菀上好藥包扎好便站在一旁,鹿凝這時候對林菀說:“將衣服脫了吧,我看看你的傷口。”
林菀表情一變,一下就捂住了胸,一臉抗拒。
鹿凝嚇了一跳,趕緊抓她的手:“你這孩子,你不痛嗎?”
胸部的傷口那么大,你這樣大的動作怎么行哦!
這死孩子,是不是不知道痛字怎么寫啊!
“男女授受不親,你怎么可以......”林菀雖然慘白著臉,但還是堅決地搖頭,那表情,寧死不屈。
“好好好,我不看了行不行!你先放開手,碰到傷口了!”
鹿凝只能這樣說道,當務之急就是讓林菀先放開自己。
林菀雖松開了手,但還是一臉戒備地看著鹿凝,仿佛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登徒子。
鹿凝頭疼不已,林菀現在薄薄的穿著單衣,單衣上已經滲透著淡淡的粉紅色的血跡,還不止一處,說明傷口不止崩開了一處,也是,她現在這種作法,傷口怎么可能扛得住。
而且,林菀捂著的胸部,傷口面本來不小,當時鹿凝都在考慮要不要植皮,她離開了那么多天,都不知道傷口怎么樣了。
“林菀!我是大夫!”鹿凝瞪眼。
“大夫也不行!”林菀瞪眼。
“你的傷都是我處理的你知道吧!”
林菀:“......”她知道,嫂子已經和她說了。
但那時候她昏迷,沒有辦法阻止,但現在,不行!
“林菀!”
“不行!”
鹿凝:“......”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五六分鐘,鹿凝泄氣了,拉過林菀的手,林菀攥著拳頭:“你干嘛?!”
但因為躺在床上,又太用力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嘶——”了一聲,氣力一松,被鹿凝一下就拉了過去,還放在了她的胸口,林菀嚇了一跳,想抽回手,鹿凝拉住,說道:“摸一下!”
林菀那叫一個羞澀啊:“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陸大哥你這是干什么,嗯?”軟軟的?
林菀手又動了動,瞬間眼睛瞪著跟銅鈴一樣:“你——”
“我什么?想叫我陸大姐?不行,我不會答應的。”鹿凝抬了抬下巴。
林菀:“......”
“你,你是女子?”林菀說得很小聲,就好像有人在偷聽一樣。
“嗯哼?”鹿凝挑眉看著她:“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吧?手拿開!”
林菀乖乖地放開手,任由鹿凝為所欲為,她現在都還有些懵,陸大哥怎么就變成了陸大姐,啊,呸,是陸姐姐了呢?
怪不得她會說“我們女孩子”,她本以為她聽錯了呢!
鹿凝一邊給林菀看傷,一邊在心里嘆氣。
她也是迫不得已啊,這古代男大夫給女子看病就是有諸多不便,就算家屬同意,女子自己都會拼命阻擋,她只能暴露一下身份了,畢竟在慕家就已經暴露過了,還有什么所謂。
安慰只這樣安慰自己,但鹿凝還是叮囑了一下林菀:“你知道就好了,別說出去了知道嗎?你爹娘也不能說!”
鹿三親爹來了,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林菀點頭,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問道:“那熙寶?”
“熙寶自然是我兒子。”鹿凝頭也沒抬:“這有什么好質疑的嗎?”
“哦。”林菀微微拉長了聲音:“那他親爹爹呢?”
這“親”……怎么聽著這么別扭呢!
鹿凝抿抿嘴:“這說來就話長了,等我給你檢查完再說。”
她戴著手套的手給林菀拆胸部的紗布。
雖然知道陸大哥是女人,但她男人的形象在林菀心里根深蒂固,所以還是很別扭,忍不住地想遮擋,惹得鹿凝很不高興。
說實話,傷口愈合得不是很好,有積液排出。
鹿凝真的是佩服林菀,這樣的傷口,還能動!還能作!真的是人才!
其他傷口,縫線的情況還不錯,除了肩膀和手臂上有幾處讓她作得崩開了其他的都還好,一些沒有縫線的,有些出了血,有些結了痂,但都不算嚴重,至于,下身,林菀死活不讓看,這是她底線。
鹿凝只能暫時作罷,改了藥方,讓春曉下去抓藥。
“忍著點啊!”
鹿凝準備給林菀的傷口消毒換藥,林家人不是專業的,消毒和上藥都不是很好,所以傷口的恢復情況沒有達到鹿凝的預期,但她都病了這么多天沒有回來,也怪不得人家,她也有失職。
“嗯。”聽到要上藥的林菀咬緊了牙關,說實話,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昨天就已經醒來了,但傷口的疼痛讓她恨不得就這樣死去。
醒來的唯一感覺就是痛,動一動都痛,除了痛還是痛。
不得已,爹爹去濟世堂蔣大夫開了幾副止疼的方子服下才好了一些,但也是因為喝了藥,她才能動一下,才能從鏡子里看到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樣子,才能想起自己那不堪的遭遇,才能想起自己已經不完整了。
那一刻,萬念俱灰——
“啊——好痛!”
林菀正胡思亂想呢,熟悉的疼痛就讓她回過神來,冷汗頓時就下來了,和眼淚一起。
真的是太疼了。
蔣大夫止疼的藥已經服下去挺久了,是不是藥效過了?
林菀哭著說:“陸大哥,太疼了!能讓我娘熬了止疼藥給我喝了再上藥嗎?”
“你家里有止疼藥?”鹿凝記得自己沒開啊!
“嗯,爹爹在濟世堂開的。”
鹿凝抿嘴:“這類藥喝多了傷腦子啊......”
“我不怕!”林菀堅定地回答。
鹿凝:“......”
林菀的傷口雖然每天都消毒,但傷口太大,哪怕有青霉素這種外掛在,也不可能讓傷口這么快就愈合。
而且,她現在只能做出酒精,并不能做出碘伏這種對傷口沒有刺激的消毒水,所以,林菀在清醒的情況下消毒痛苦不言而喻,每次消毒都像是在經受酷刑。
可她也不能每次都用麻醉藥吧,這疼,總得自己扛一下吧?
但看著林菀乞求的眼神,鹿凝
:好吧。
病人要求的。
看了看蔣濟他爹開的藥方,鹿凝改了一味藥,出到堂屋讓林誠去小醫院找春曉抓藥。
“陸大夫,阿菀怎么樣了?”林掌柜的搓著手問道。
林大娘和林大嫂都看向她,他們現在都知道鹿凝的脾氣,她看病的時候不允許人在門外打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不敢再惹鹿凝生氣,所以對房里的一切還真不知道。
“還行。”
只留下這兩個字,鹿凝便回了屋,林大娘本想說些什么,但被林掌柜的拉了一下衣服,看著丈夫不悅的表情她只能悻悻地閉嘴。
等藥的期間,鹿凝給林菀說了熙寶的爹爹,那個騎馬被馬踩死了的男人。
治愈一個人,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呢?
無疑便是你比她慘!
于是鹿凝就變成了一個男人死了,公爹婆母欺負,還想賣了她和她的孩子來給小叔子娶老婆的沒有爹娘的孤零零的可憐寡婦,奮起反抗,逃離狼窩,但逃跑的途中被搶,差點被殺,幾乎餓死!
賺足了林菀那同情的淚水。
鹿凝趕緊給林菀灌毒雞湯:“女子嫁人就是投第二次胎,像我這樣嫁到那樣的人家,跟投到地府有什么區別,要是有來世,我希望我自己不要再嫁人,我有雙手雙腳,我能賺錢能養活我自己。”
林菀:“嗯嗯。”
“誰說女子不如男,沒有女子,男子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林菀:“嗯嗯。”
“林菀,我問你,尋常女子像我這般,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逃到這異鄉,是不是就等死了?”
“嗯嗯。”林菀紅著眼眶點頭,女子性子偏弱,沒有依靠可怎么活?
“可我現在不是活得很好嗎?熙寶也養這么大了,還能供他讀書?有幾個男人比得上我?”
林菀想了想,還真沒幾個,至少她認識的人里沒幾個,以至于她看鹿凝的眼神都帶著崇拜。
“你知道為什么嗎?是因為有一戶人家收留了我,還給了我一本他們家祖傳的醫術,那時我帶著孩子,還每日沒夜地學醫,一開始沒有人敢給我看病,我就給豬看,給雞看!是很苦,可我堅持下來了,才有了今天。”
見林菀愣神地看著自己,鹿凝笑了:“沒想到吧?人努力,生活才會變好,而不是認命,人一旦認命了,那就真的完了,我就從來不認命,所以我才能脫變。”
“你要是覺得女子不嫁會被人詬病,大可像我一樣,班佐男子,就當你林家多了個兒郎。”
“你要相信,這個世上好人永遠比壞人多,只要你不放棄,這個世界總會接納你。”
“人活在世,辦法總比困難多,你說是不是?”
林菀看了看鹿凝,陷入了思考。
鹿凝也不打擾她,經此變故,林菀不可能一朝一夕能走出這個陰影的,她的目的是讓她配合治療。
沒多久,春曉端著止疼藥來了,放下又回去了,因為還有一壺藥要看著點火。
鹿凝將藥給林菀服下,等藥效起作用了才給她消毒上藥。
其實止疼藥和麻醉藥相比還是有區別的,林菀還是疼,只是沒有那么疼了而已。
上完藥,包扎完,林菀嘴唇都咬破了,鹿凝陪她待著一會兒,見準時機給她灌了好幾碗毒雞湯,等春曉文火熬好的藥端過來了,讓林菀服下后就收拾藥箱回家了。
凌晨三點了,困死了都。
鹿凝吩咐春曉明天誰也不能吵她后便倒床就睡了。
但感覺剛睡著不久,春曉就慌慌張張拉她起來了,還伺候她穿衣,如果她穿衣的手不抖的話。
“怎么了這事?”
春曉一下就哭出來了,嚇了鹿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