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熙寶,收拾好了嗎,我們要回家了。”
鹿凝敲了敲門,看著正在哼哧哼哧收拾東西的熙寶說道。
她不回去,熙寶也不肯回去,無奈之下鹿凝只好幫他請假,都請三天了。
“收拾好了。”熙寶背著自己的小書包,蹦蹦跳跳的走出來。
鹿凝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心里不知道第幾次感嘆,真是個又乖又自覺的孩子,請假還主動要求先生布置作業。
她看了都覺得羞愧,這是怎樣的覺悟才能做到如此啊!
圖昍現如今已經徹底淪為馬車夫了,正牽著馬等著鹿凝母子。
還有一輛車等在院子,慕家兩位家仆正往那輛車上裝春曉花了好半天才處理好的豬肉。
李廷軒一臉便秘的模樣:“圖朋干什么吃的,怎么還不回來!”
他是絕對不會和肉坐一車的!絕對不可能!
可能是圖朋聽到了李廷軒的內心吶喊,沒多久便坐車一輛半新不舊的的馬車回來了。
李廷軒:“就這?”
“知足吧李公子!”圖朋跳下馬車:“這是馬車行現在最好的馬車了。”
李廷軒撇著嘴不情不愿地上了腳踏,這時慕如畫被小丫鬟扶著走過來了。
鹿凝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說了讓你不要送了嗎?好好養著吧。”
他們要走自然是要和主人家說一聲的,畢竟白吃白喝白住這么多天。
雖然吧,今天這種情況都是因為她家妹妹造成的,但追根究底,慕如畫也算是受害人之一,他們也不能把責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至于包庇罪嘛,有她肚子里那塊金貴的肉在,她很大程度上不會有事,只是奇怪的是,都這么多天了,怎么沒有人來找他們問話呢?
難不成,慕嘉沒有說她姐姐的事?
鹿凝搞不懂,也不想搞懂,畢竟她已經在閻王殿轉悠一圈了,惜命得很。
慕如畫笑了笑:“我沒事,就想著你們要走我總得送送,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還能好生生地站在這里。陸大夫,縣里有什么消息傳來沒有?”
“什么消息?”鹿凝看了她一眼:“你還想著你妹妹?”
“她畢竟是我妹妹......”
“她也是殺了好幾條人命的殺人犯!”鹿凝很是漠然:“殺人了犯法了就得接受懲罰。”
她差那么一丟丟就掛了!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寬宏大量的人,可不是因為她是誰的妹妹而忽略掉她的罪行。
“我也沒說......”慕如畫看著鹿凝看還青腫的臉,一時間再也說不下去了,好半晌才喃喃說道:“我只是想去見她最后一面。”
鹿凝:“呵,用你孩子的命去見她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如何衡量了。”
慕如畫瞪大了眼睛:“我感覺我好多了呀......”
李神醫可不愿意聽這種廢話:“你管她干什么!回家啦!”
鹿凝扶著春曉的手轉身:“你好自為之吧。”
“陸大夫!”慕如畫忙喊道。
鹿凝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的意思:“還有事?”
“洛大姑娘還在這里,這么多天了也沒見洛家的人來尋......”
慕如畫沒有說完,但鹿凝已經懂了她的意思。
她這些天都在養病,并沒有關注過其他的事情,洛大姑娘還在慕家她是真的不知道的。
按理說,這殺人兇手找到了,洛大姑娘也會一并接回去,送回洛家才對的啊!
四五天了都沒人來尋,不合乎常理啊!
鹿凝蹙了蹙眉:“洛大姑娘是怎么打算的?她要是想跟著我們回去,我們也可以送她一程。”
慕如畫也有些苦惱:“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總感覺她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有意思了。
在什么情況下孩子不愿意回家呢?
但人家不愿意回是人家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是管不著的。
但慕如畫匆匆趕來肯定是有原因的,也不難猜,無非就是因為洛大姑娘是洛別駕家的千金,又這么多天了洛家也沒來個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慕如畫心里沒底。
在者洛大姑娘是她妹妹綁架過來的,雖然說是洛大姑娘她自己要求慕嘉綁的,但說出去誰信呢?
長期住在她家里確實不妥啊!而且容易惹禍上身。
鹿凝沉吟了一下,對春曉說:“你去問一下洛大姑娘是否愿意和我們一起回去。”
如果不愿意,那他們就自己走了。
慕如畫感激地看了鹿凝一眼,她確實是怕洛大姑娘這樣住在她家里會有麻煩,也不知道洛家是怎么個情況,自家的女兒脫險了怎么也不見派人來接啊!
聽到春曉來的目的,洛靈嘴角的笑容凝住了,她微微垂下了眼眸,一動不動。
春曉籠著手在一旁等著,好一會兒洛靈在抬起頭,嘴邊噙著淡淡的笑容:“帶我去見見你家公子。”
“好,這邊請洛大姑娘。”春曉在前方引路。
其實這路誰不認識,但要是就是這儀式感。
鹿凝見到洛靈那一刻,腦子有點懵——
你好,病人。
這不就是她在湖邊遇到了要上吊的抑郁姑娘嘛!
她就是洛大姑娘?
臥槽!
鹿凝開始相信慕嘉的話了,洛靈請她殺自己的概率為百分之九十九。
因為她有自殺傾向,還付諸行動了。
洛靈款款地屈膝行禮:“多謝各位的好意,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今日,我不會跟你們回去。”
“為什么呀?”慕如畫不解:“您不回家也不是辦法呀!您父親母親該擔心了。”
洛靈笑了笑,笑得甜美,將眼里的憂郁深深隱藏。
父親母親?
家?
呵。
第一次被退親的那一刻起她沒有祖母和父親。
第二次被退親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家了。
天大地大,哪里還有她的家,她是一個被家拋棄的棄子。
家里沒有使人來接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家里已經放棄她這個女兒了。
也是,一個屢次被退親的姑娘只會使家族蒙羞,倒不如死了干凈。
也好,就當她死了吧,死在這鄉下的小鎮上。
“洛姑娘,不管發生什么事,懲罰自己都是最懦弱的行為,放輕松,深呼吸,來,松手,對,再松,嗯,很好。”
正在洛靈的手越攥越緊,指甲已經刺破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痛的時候,溫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手腕被抓住,他的聲音就跟有魔性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話做。
手掌被慢慢打開,掌心一片猩紅,指甲也血紅一片。
剛想說鹿凝無恥居然調戲良家婦女的李廷軒:“.......”
有些搞不懂這洛大姑娘有什么想不開的居然這樣掐自己。
倒是李神醫摸著胡子若有所思,這姑娘,憂思過重啊!
“呀!”慕如畫看到洛靈的手這幅模樣,趕緊掏出手帕遞給鹿凝:“洛大姑娘您怎么能傷害自己呢!您要是不想走,就繼續住下,住多久都行!”
洛靈這回臉上沒有了笑容,斂著眉,并沒有說話。
鹿凝看了看慕如畫的手帕,又還給了她,讓春曉拿藥和紗布過來,細心地給洛靈包扎,洛靈有些木然,任由著她,低著頭也不說話。
“姑娘可還記得,在下曾和你說過,這個世界很多彩,你還年輕,沒有必要因為一些事情囚禁自己一生。”
洛靈眨了眨眼睛,慢慢抬起了頭:“你是......”
鹿凝打了個蝴蝶結:“我們在湖邊見過的,你忘了?”
洛靈認真地看了鹿凝兩眼,不確定地問:“你是那位公子?”
“......是我。”鹿凝心塞塞。
果然,他的英俊已經不再了,腫成這樣,親媽都認不出來。
“好巧。”洛靈笑道。
鹿凝抿了抿嘴:“你要是不想笑那就不笑,不要這樣逼自己。”
就這一句話,洛靈眼眶紅了。
從來沒有人發現她其實不愛笑,也沒有人跟她說過不想笑就不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不是因為開心才笑的了,笑仿佛成了她的習慣。
“沒關系,你想哭就哭出來。”鹿凝輕聲地引導著,哭,未嘗不是一種有效的宣泄手段。
雖然她對洛靈不了解,但從她妹妹的只言片語,知道她被退過親,且發生這樣的事,父母直接沒有出現,她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只是在外人面前故作堅強罷了。
好好發泄發泄對病情也是有幫助了。
洛靈看著眼前的男子,就這樣眼睛不錯地看著,眼淚就這樣下來了,淚珠越滾越多,眼前越來越模糊,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天神,是不是上天看她過得太苦,派天神下凡來拯救她了?
“嗚嗚嗚——”
不知不覺間,洛靈苦出聲來,且越哭越大聲,最后演變成了嚎啕大哭,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哭得不能自己。
鹿凝在一側扶著春曉蹲在,居然輕聲道:“哭吧,哭吧,我知道你難過,哭出來就好了。”
院子里的眾人面面相覷:怎么了這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來了呢?還哭得這么撕心裂肺!
還有你,陸寧,你怎么能還勸人家哭呢?!
這時候不是因為勸她別哭嗎?!
不是,人家姑娘家這樣哭,你一個大男人這樣做,不覺得不妥嗎?
許是洛靈哭得累了,也許是哭夠了,嚎啕大哭變成了小聲抽噎,慕如畫的手帕派上用場了。
洛靈擦著滿臉的淚痕,不好意思地看了鹿凝一眼:“對不起,我失態了。”
“沒關系。好點了嗎?”鹿凝讓春曉扶著她站起來。
洛靈揪著帕子輕輕地“嗯”了一聲:“好多了。”
大哭了一場,心里舒暢了不少,說實話,她都不敢相信剛剛失態大哭的人居然是自己,長這么大,她還沒有做過這么失禮的事。
“那就好。”鹿凝點點頭,放低了聲音:“洛姑娘,我希望你能跟我們回城里。”
“回城”二字太敏感了,洛靈的表情一下就沉了一下,這是慕如畫第一次看到洛靈擺臉色,這也是洛靈第一次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
她咬著唇看了鹿凝一眼,仿佛在看一個騙子,下一秒她直接轉過了身,聲音平淡:“就算將我送回洛家,你也不會得到什么,說不定還會遭人怨恨。”
恨他為什么要將這么個丟人現眼的東西送回來,讓她死在外面不好嗎?
鹿凝一愣,知道自己沒有說明白,洛靈想岔了:“洛姑娘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回城里我才方便給你治病。”
終于還是走上了這條艱難的路,鹿凝也不知道自己能將洛靈的抑郁癥治療到什么程度,但總不能放任她一個人不管吧?
就算她住在慕家,也不能保證她的抑郁癥不會發作。
抑郁病人是很敏感,很脆弱的,一件事,一句話,哪怕是一小小的舉動就能刺激到她,到時候犯病自殘事小,自殺事大呀!
況且抑郁癥自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沒有人引導,沒有專業的手段治療,抑郁癥患者就算不尋死也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中。
難不成就這樣看著?
鹿凝那可恥地不忍心了,明明說了不管閑事,不找麻煩的,畢竟洛別駕越不愿意她來治療還是個未知數,可不就是隱藏的麻煩嗎!
“病?”洛靈不解:“我沒病啊!”
“你病了。”鹿凝下結論地說道。
洛靈皺著眉:“我怎么可能會病呢?”
鹿凝讓慕如畫回去了,也讓李神醫等人帶著那輛肉車先走一步,至于馬車夫圖昍,讓他帶著熙寶出去溜一圈再回來,畢竟這是病人的隱私,是需要保護的。
安排好一切,鹿凝在石桌下坐下,春曉給她們斟了一杯茶,遠遠地站著。
洛靈捧著茶杯,看著鹿凝咽了咽唾沫,她其實是害怕的,哪怕她覺得自己沒有病,可鹿凝的動作讓她感到恐慌。
鹿凝看著她的眼睛,開始詢問道:“你是不是經常不想吃東西?明明什么沒有都沒做卻感覺自己很累?沒有力氣?你是不是對以前最喜歡做的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了?你是不是晚上都睡不著?是不是就算很快睡著了不用多久就醒了?你是不是經常覺得自己很不好,才會導致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你是不是經常覺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錯的?自己是個罪人?你是不是經常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并且已經付諸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