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光流逝,太陽西斜。
即使光照還在,但也不如之前暖和了。
只是,上一秒還和諧的氣氛,瞬間終結(jié)在脆生生的甜美嗓音之后。
“阿葵。”段清和顯然已經(jīng)聽見了那句話,他垂下眼笑著叫了宋青葵一聲,伸出手去遞給她,“蹲太久,腳會麻,先起來吧。”
宋青葵沒有動,她保持蹲在地上的動作,抬頭朝著他們來時(shí)的方向望去。
視線落在迎面而來的顧西冽和他身側(cè)巧笑倩兮的女人身上,她望著顧西冽略彎起的唇角,耳邊甚至還在回蕩著他清晨時(shí)啞聲叫她的暗啞嗓音——
“阿葵,阿葵。”
宋青葵的神經(jīng)微顫,終是回過神來。
段清和始終朝她伸出手,目光溫柔的垂眸看她。
斜陽金燦燦的光線盡數(shù)灑落下來,落在他的眼中,星星點(diǎn)點(diǎn),溫柔又燦爛。
“謝謝。”宋青葵收回視線,不再直視迎面而來的人,而是將手搭在段清和的掌心里,借力站起。
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不曾收斂,段清和聽的清楚,但他并不在意,甚至,他仍探出手去摸了摸宋青葵的手背,試探她的體溫。
“太陽不暖了,阿葵,不然我們回去吧?”聽著像商量的口吻,但著實(shí)是個(gè)十分好的提議。
宋青葵垂下眼眸,輕而快的應(yīng)了聲,“好。”
將輪椅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的時(shí)候,便正巧迎上已然走到他們面前來的顧西冽和紅裙姑娘。
宋青葵別開視線,沒有去看顧西冽的眼睛,卻始終能感覺到他緊盯不放的眸光。
哪怕不同他對視,宋青葵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可是,心卻像被蟄了一樣,尖銳的痛。
他迫人的視線逼得她無所遁形,連呼吸都開始壓抑。
“你們好。”
沒人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這個(gè)身著紅裙的姑娘,她嬌笑著挽著顧西冽的手臂,歪著頭看宋青葵與段清和。
“你們……應(yīng)該是一對情侶吧?是來這里約會嗎?”說著,她眨眨眼睛,略帶了幾分俏皮,“我們應(yīng)該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宋青葵掃了眼他們親密的姿勢,但飛快的移開了視線,像是看到了什么灼目的東西似的,偏過頭去。
段清和始終溫潤的勾唇笑著,一雙桃花眼眸一笑起來便是天生惹人親近,“沒有打擾,只是我們出來的太久,現(xiàn)在要回去了。”
說完這話,段清和有意無意的側(cè)頭,看了眼兩旁的花路,“這里很好,非常適合約會,也很安靜,我們原以為不會有什么人來呢。”
他說著,揚(yáng)起唇角看向了顧西冽。
只見,他臉部的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神沉的發(fā)黑,像極了壓近山頂?shù)年庼玻恍枰粋(gè)契機(jī)便會電閃雷鳴。
“沒想到這么巧,會在這里遇見顧爺。”
段清和語氣輕巧,卻足以讓宋青葵的心頭一跳,瞬間發(fā)緊。
而那位紅裙姑娘更為直接,她彷若從沒想到,他們會互相認(rèn)識一般,登時(shí)露出些驚訝的表情。
“冽哥。”她的懷中還抱著那束紅玫瑰,半轉(zhuǎn)了身子朝向顧西冽,狀似隨意的問著:“這是你……朋友嗎?”
她的視線落在顧西冽的臉上,帶了幾分躍躍欲試的欣然,還隱去幾分藏于暗處的探究。
然后,她就見顧西冽的嘴唇微啟。
他正要說話,卻被宋青葵清雅淡然的嗓音打斷了,“認(rèn)識而已。”
宋青葵的聲音極淡。
冬天里,日照的時(shí)間總是特別短。
此刻,日頭已經(jīng)開始下墜。
余暉像散落的碎金子似的,以朦朧的姿態(tài)籠在萬物的輪廓上。
襯著這幅光景,宋青葵的嗓音聽起來格外的空靈悅耳,只是其中卻裹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倦怠。
“顧爺身份顯赫,我們哪里能和他做朋友呢。”
宋青葵的視線轉(zhuǎn)過,落在紅裙姑娘那張明艷動人的面龐上,有些艱難的扯了扯唇角。
“所以,只是認(rèn)識而已。”
顧西冽狹長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他眼中的冷意幾乎快要在瞬間凝成實(shí)質(zhì),寒風(fēng)倒灌,吹得衣角獵獵作響,竟隱隱帶了肅殺之意。
紅裙姑娘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心中發(fā)緊的同時(shí),卻也展開了個(gè)笑容朝向宋青葵。
“你好,我叫司徒葵。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司徒葵察覺到不知在哪一瞬開始怪異的氣氛,并試圖打破這種僵局,故作輕松的笑著。
“要是一般的相識,冽哥才不會停下腳步呢,所以……你們肯定是冽哥的朋友,就算以前不是,那從現(xiàn)在開始也可以算是了。我們認(rèn)識一下吧?”
她率先自報(bào)家門,給人留下好印象的同時(shí),又讓人無法說出絕的話來。
驀地,宋青葵的耳朵開始鳴響,她不由得渾身緊繃,甚至有點(diǎn)透不過氣。
“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恍惚間,宋青葵又聽見蘭斯年如魔咒般的嗓音在耳畔回蕩。
“你還不知道吧?他今天可不是去法蘭克福,他帶著他的小情人去紐約了,哦,那個(gè)小情人你還不知道是誰吧,司徒葵,是個(gè)跳舞的。”
司徒葵。
是了,司徒葵。
眼前驟然升起的紅霧層層散去,最終凝結(jié)在宋青葵眼前的,是司徒葵的模樣。
宋青葵的視線略過她的眉眼和身形,自上而下。
偏斜的夕光映著她的面頰,面容明艷如沾了晨露的花蕾,含笑望向別人的時(shí)候,眸光流轉(zhuǎn)輕靈有神,清媚不哀,綿柔不戚。
不愧是舞團(tuán)首席,氣質(zhì)渾然天成。
宋青葵斂眸,該說顧西冽好眼光,還是該說他好福氣呢?
“姐姐。”司徒葵見宋青葵只望了她幾眼,并不說話,不禁再叫了一聲。
只是,不知是她有意還是無意,她叫著宋青葵時(shí),視線卻時(shí)不時(shí)朝顧西冽壓去。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司徒葵笑盈盈的望她,目光在她和段清和之間來回跳躍。
宋青葵張了張口,只還不等她出聲,段清和便笑起來。
“時(shí)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他截住這段對話,將司徒葵的問題在揮手間就掩埋進(jìn)了塵土里。
段清和不待宋青葵應(yīng),也不等司徒葵再問,已經(jīng)含笑迎上了司徒葵半疑半惑的目光。
“我們同顧爺并不相熟,自然也不敢高攀。今天碰上,問聲好罷了,結(jié)識的話,還是算了。”
他的視線落在司徒葵依然在笑著的眉眼上,那雙明亮的眸子彎起時(shí),會讓他有種心生不忍的相熟感。
而這感覺,他常常在宋青葵的身上尋到。
段清和斂了視線,轉(zhuǎn)向顧西冽,態(tài)度依舊溫和,但卻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縱然他坐在輪椅上,卻并未消損絲毫矜貴的氣質(zhì)。
“顧爺,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兩位。”
只是,他在說這話時(shí),目光深深的看向顧西冽,仿佛已經(jīng)窺探到他最大的秘密那般,飽含深意。
然后,段清和收斂眼神,稍稍側(cè)頭,“走吧。”
這次,他沒再叫宋青葵的名字,“保鏢還在等著我們回家。”
宋青葵被不動聲色的解了圍,她稍稍頷首,抬頭時(shí)正對上司徒葵探究的目光。
于是,宋青葵輕牽起唇角,淺聲道:“好。”
她不再多說什么,推著段清和往前走去,路過顧西冽身邊的時(shí)候,宋青葵腳步微頓,可到底還是沒有停留一瞬,徑自離開。
甚至,在遠(yuǎn)離后,她依然能聽到司徒葵嬌俏的詢問聲。
“冽哥,你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啊?他們到底是誰呀?”
然后,宋青葵終是聽見顧西冽出了聲。
非常平靜的一句話——
“剛剛他們不是告訴你了?相識而已。”
頓了頓,宋青葵聽見顧西冽再加了一句。
“只比陌生人相熟一點(diǎn)罷了。”
鞋跟落地時(shí)的嘎達(dá)聲,仿佛踏碎了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影,連帶著身后那對璧人一起,都在暖陽花色之中破裂為一場久違的夢境。
宋青葵到底是在顧西冽說出那話時(shí),勾起唇角,嘲諷似的笑了。
一路無話,段清和沒有提一句剛才的事情,到了段家只囑咐傭人熬碗熱牛乳來。
宋青葵坐在窗旁,透過做舊的雕花木窗,看向院子里那一汪池水,池子上還覆著一層薄薄的冰,反射著細(xì)碎的光暈,散開了一道道溫柔的光線。
段清和陪她一起看,又問了句,“那盆雛菊花還好嗎?”
這話以往問都可淺淺談之,但是放在這時(shí)問卻是誅心極了。
段清和未曾察覺,將牛初乳放到宋青葵的面前,繼續(xù)說道:“上午我去寺里聽了經(jīng),大師說若花開了便是緣分到了,該回來的終會回來的。”
那他有沒有說,若花毀了呢?
宋青葵想問這話,可是唇卻似有膠粘,根本無法開口。她好似有種錯覺,有荊棘長在自己的喉嚨里,讓自己仿佛成了一個(gè)啞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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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shí),宋青葵才回到了顧家,一打開,鼻尖飄來的便是一股煙味兒,屋子里沒有開燈,借著窗外的光,宋青葵看見顧西冽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目如鷹隼,亮得像一柄寒夜里出鞘的刀。
他看著她,他手中的煙在明明滅滅的閃著紅光,煙霧徐徐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