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若面朝正門而站,雖然面前檔了道高大的軀體,好在穆少臣身子沒站得筆直,而是傾斜式的面壓著她。
程一佩往陽臺走來,她趕忙推了他一把,輕聲嚇唬他:“少臣少臣,我媽來了。”
穆少臣也覺察出林少玫防著他,就怕在她面前做錯事,聞聲心頭一驚,扭頭看去卻是程一佩的臉。
他清楚的聽到蘇芷若輕聲罵了句“膽小鬼”,然后問:“小嬸,有什么事兒嗎?”
程一佩臉色尷尬的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家里有沒有體溫計,依若好像發(fā)燒了。”
蘇芷若一聽神情立馬緊繃,可不敢在自家給小孩弄出點什么毛病來,移步往里邊去看人。
蘇依若蹲客廳垃圾桶邊嘔吐,樣子像是吃壞了什么東西,程一佩說:“看她這癥狀以前也有過,十歲她爸媽帶她吃海鮮過敏。”
恍然大悟,蘇芷若趕忙叫穆少臣叫車去醫(yī)院,下了樓,她又一副怒火燒臉的往樓上沖。
他不用猜大抵也知道她去干嘛,走上去攔住人,蘇芷若將他往一邊兒拉:“你別攔我,這事兒在我家出的,他爸媽慣著他,我可慣不得,有本事別在我家鬧事。”
東城人有極深重男輕女的思想,陳嬌又是整個大家庭的掌事之母,地位相當(dāng)于古時皇宮掌管后宮的皇后,那還不得讓自己兒子橫著走,想整誰就整誰。
她即便跟這對母子相處不多,但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上梁不正下梁能正哪兒去?
見她都急火了,跟要去打仇人似的,穆少臣也不好話好說,直接扭著她兩胳膊往車?yán)锢?
“他那么大人,你難不成還跑上去給他揍一頓?要真打,再不濟人家也是個男的,力氣上你都輸人家一大截,打起來你贏算能有幾層?再說一邊是堂妹,一邊是堂弟,你把他打了,我看你那個伯母指不定得說你什么壞兒。”
這么一說,倒真把她那怒火蒙了的心說透徹了,要真打上手,到時候估計陳嬌得連著她爸媽都說,那人嘴快理多的,別當(dāng)她豁不出去。
但她心里咽不下那口氣,說:“這不還有你這么個護身符嘛!難不成現(xiàn)在無用武之地?”
穆少臣樂意給她當(dāng)護身使,可眼下情況,面對的人都不對時候,只能幾分哭笑不得的說:“要是別人我不打得他掉牙,眼前誰?那都是你親生生的家里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得掂量掂量,除非我不想跟你好了。”
蘇芷若給他甩了記“算你懂事兒”的眼神。
穆少臣道:“你趕緊帶著她去醫(yī)院,到了報我地址,我親自給你把罪犯押運過去。”
蘇芷若點頭,關(guān)門后又提醒他:“要是勸不動就算了,別跟他犟,等家里人回來再收拾他。”
過敏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都發(fā)高燒她也不敢馬虎貪路近的去小診所,往人民醫(yī)院趕。
沒趕上節(jié)假日還算好,蘇依若趴在休息椅上,她去排隊掛號,然后領(lǐng)著人找對口科室。
一進門,趕緊給醫(yī)生大概描述了下情況,醫(yī)生是個短頭發(fā)婦女,年紀(jì)起碼在40好幾以上,行醫(yī)多年,閱歷比較足,光聽了幾句便直接開藥方讓她去取藥進點滴室輸液。
蘇芷若怕她輸液期間想上廁所,守著寸步不離,輸?shù)酱蟀肫康臅r候,蘇依若說:“芷若姐,我好餓。”
她一坐沙發(fā)上,還一邊聞著醫(yī)院滿處的消毒水就犯困,眼皮剛搭合了下,聞聲睜眼道:“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出去買。”
“只要能填飽肚子,隨便什么都行。”
趙嵐雖是個不太靠譜的人,好在老公性子實在沉穩(wěn),蘇依若又打小跟著父親多,性格也挺好,沒半分半點兒嬌氣。
蘇芷若出去買東西,兜著一袋排骨湯粉跟營養(yǎng)快線回來,走到醫(yī)院門口時看到前面一輛熟悉的跑車駛過來。
她快幾步進點滴室,給湯粉攤好,飲料扭開,然后小跑到醫(yī)院大門口接人。
穆少臣領(lǐng)著蘇宇航往這邊走,蘇芷若站在醫(yī)院大門的柱子邊等,待人一走近,她臉黑如鍋底般開口:“進去給依若道歉。”
蘇宇航低頭垂腦的一聲不吭,那模樣搞得像是他受了一大堆委屈似的。
“我叫你去道歉,你裝什么悶葫蘆,有膽量干壞事就得有勇氣承擔(dān),再說你這還是故意而為之,難道說錯你了?”蘇芷若舌厲嘴快,明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你說你都多大人了,怎么心眼兒這么壞,她不是你同胞親妹妹,也是一根枝干順藤下來的,你整她有什么好處?”
穆少臣在來的路上七七八八已經(jīng)給話套得差不多了,趕忙將不知內(nèi)情的她叫住:“你先別急,好好說,動嘴就停不下來,平時沒見著你這么有閱歷教訓(xùn)人的,還真當(dāng)自個兒政治思想主任了。”
現(xiàn)在都什么情況,他還來堵路拆橋的,蘇芷若真想連帶他一起罵,回眼往他臉上瞪,就差說一句:我教訓(xùn)我自己人,你哪兒涼快呆哪兒去。
穆少臣輕咳一聲,對蘇宇航說:“你先進去陪妹妹,我跟你姐說點事。”
蘇宇航走出去兩步,回頭問:“哥,等會兒還帶我去打球不?”
穆少臣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當(dāng)然去。”
蘇芷若心里一嗬,這收買人心的招數(shù)真是久用不壞,等蘇宇航進醫(yī)院走遠,她揚聲討問:“你這人怎么這樣?明明是他的錯,為什么還搞得我們得將就他似的?”
“他不是你弟啊?你這么嫌棄他?”
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深度本來大多數(shù)都是以時間來積累的,她跟蘇家那邊的人哪個都算不上特別親,眼下是站在一個正義方說話。
蘇芷若瞇眼打量了他幾分,遂開口說:“看你這意思就是說,他犯錯耍耍小脾氣小性子,然后我們還得好生好氣哄著他,別讓他動怒咯?”
他兩也是站的位置顯眼,好幾個來往的行人路過瞧幾眼,穆少臣給她拉到一邊去,張嘴就損她:“要是你當(dāng)判官,估計得冤死一大堆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定罪。”
發(fā)生這事確實是給她氣暈了頭,當(dāng)時什么也沒想直接就將罪魁禍?zhǔn)锥ㄔ诹颂K宇航身上,要怪只能怪他有個能惹事鬧禍的禍害精媽。
“他來的時候跟你說什么了?”
穆少臣難得好聲氣的說道:“你這個堂弟人不壞,就是有點兒小心眼,記仇,事情經(jīng)過大概是這樣的,他早戀被你堂妹發(fā)現(xiàn),然后回家說漏嘴給你三嬸子聽見。你三嬸子拿著這事兒往鄰居耳朵里傳,給你三伯母知道后回頭給你堂弟訓(xùn)了一頓,小男生心里有氣,總想著報仇雪恨的,知道妹妹過敏海鮮,故意使壞兒的讓她吃蝦仁。”
聽完這一席話,蘇芷若心里對蘇宇航的怨少了幾分,但怒一分沒少。
怎么說使壞心眼兒就是不對,打小不管好,長大了還得了。
她反駁回去:“沒聽過老話說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這么句話?”
穆少臣說:“你們那邊兒的人也真是的,一個初三的男孩早戀,這只能說明他有魅力,許敬揚小學(xué)那會兒就能跟小女生膩歪勁的,這簡直……”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到半截,許敬揚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紀(jì)世軒跟人打起來,要他過去解交。
猶記得他大學(xué)那會兒打架打得轟動整個學(xué)校,應(yīng)對了那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深知你一定以為紀(jì)世軒是那種能溫和到大怒不顯于面的人,但其實每個人都有私下一面。
穆少臣兩難抉擇,一邊是愛情,一邊是友情,事出同時,不能兩面兼顧。
蘇芷若也不是瞎子,那么大雙眼睛外加一個精巧的腦袋兒,不會看不出他跟許敬揚,紀(jì)世軒的友情之深。
平時確實挺能互坑互懟互傷,話說得好,越是能肆無忌憚互損的,才是真感情。
她說:“許少找你有事你快去吧!我這里能行。”
蘇芷若的善解人意他不是第一次見,她這人心軟得很多時候讓他心疼,比如剛認(rèn)識那會兒他救她掉魚池生病,她前前后后不辭辛勞的照顧他這怪脾氣,后來大半夜給他講故事,在南城他胃痛,深更半夜還幫他想著法子緩?fù)础?
穆少臣一把摟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唇瓣湊過去往她嘴上輕啄了口,說:“你就不能自私任性一次,讓我留下來陪你?”
蘇芷若推了推他手,催促道:“許少跟紀(jì)少人家待我也不薄,我不能看著他們有事還纏著你不放,你趕緊的,別讓人家等急了。”
穆少臣滿臉佯裝著不舍,退開幾步,說:“那我走了?”
他果斷轉(zhuǎn)身還好,越是這么逗她,蘇芷若軟得要死的眼皮子不聽話,說掉眼淚就能來真的。
她快嘴快舌的說了句“你走吧!”,連忙轉(zhuǎn)過身,漫步往醫(yī)院走。
慢慢踱步十幾米,蘇芷若扭頭想看他走了沒。
穆少臣正揚著手跟她揮別,他身后呼嘯而過一輛車,人車相隔不到一米遠,嚇得她渾身一顫,心都快蹦跶出來。
壓著發(fā)麻的頭皮,拿起電話撥過去就是一頓吼:“你有病啊!走路不看路的,是不是存心想嚇?biāo)牢遥堪盐覈標(biāo)滥隳軗浦啻蠛锰帲俊?
她說著說著鼻腔就傳來呼哧的吸鼻聲,眼淚也吧嗒掉了兩顆在衣袖上,剛才那一下子真是給她嚇慘了,要是距離短她真會沖上去拽他。
穆少臣上了車,一邊開車一邊逗她:“我要真出了個什么意外,你不還能找下家嘛!”
以前這話應(yīng)該是她說,然后他來罵她沒良心,現(xiàn)在她是說不出這樣的話,才知道這種看似開玩笑的話其實很傷心。
蘇芷若心好塞,覺得以前自己動不動杠著穆少臣,他心里肯定給她氣炸了,尤其是在南城那一次兩人在床上懟嘴,罵得他整個人臉色翻了好幾次。
她聲音軟軟的說:“你要是出了意外,我給你守活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