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搖了搖頭道:“沒看到,我來的時候位置就空了。”
蘇芷若說完謝謝,提步去門口找,醫院是二十四小時人來人往從不間歇的地方,況且還是趕在早上八九點的黃金時段,進進出出的人更是多得不用說。
她也是雙眼大睜著尋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人。
好在穆少臣那氣場,那身材站哪兒扎眼哪兒,剛出門兩三步她就瞅見大門口的垃圾桶邊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路經的好幾個女孩子拿著手機故意從他身邊繞過去漫步走著拍照。
他背對著她,又站在垃圾桶邊,不知道在干嘛。
蘇芷若走上去,剛想叫他,才發現他臉色慘白得嚇人,低垂著眼皮里的那顆玻璃珠子光線渙散,活脫脫一個病得懨懨,氣若游絲的樣兒。
“穆帥,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穆少臣直接了當,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說:“暈醫。”
聽過暈針,暈血的,暈醫院的還真是見所未見,聽所未聽的頭一招。
蘇芷若一下子都幾分捏不住主意,又不能把一個暈醫院的人死拉硬拽的給弄進去,她瞅了幾眼穆少臣,說道:“可是你現在需要看醫生,看能不能忍著。”
她是給他打商量的口氣,但聽在人家耳中就是存著心的讓他難過,這只能歸咎于他那人實在太刁鉆。
果然,蘇芷若話落音后,穆少臣即便生著病也不改那傲嬌氣,頓時咔嚓一下就要撂臉子。
她生怕他勁頭一來剎不住車,擺著一副很急的樣子,勸他:“穆帥,雖然我們沒有親友之緣好歹也是合作伙伴,看在這面份上,我不能看著你病……”
穆少臣如此精明的人,早料到她要說那個人人忌諱的死字,出聲給她堵住:“身上有沒有帶香的紙巾。”
他也實在是難受到了一定的點,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熱得很,再這么熬下去都不確定能不能堅持住。
聽他的話,蘇芷若大抵猜出意思,暈醫院的人是因為聞不得各種藥味消毒水混雜的氣味,用帶香的紙巾捂住鼻子自然就會減少吸收藥味的分量。
她平時慣愛帶著紙巾出門,隨即掏出口袋里的紙巾,遞給他。
穆少臣接過,嘩啦一聲撕開外包裝,扯了一張紙巾出來,然后將剩下的遞還給她。
再次邁步進醫院,一路從一樓掛號廳走到三樓的醫生診室,穆少臣手捂著鼻子未有分秒移開,不知道的人指定以為他是鼻子受傷才來的醫院。
醫生為他診斷時,蘇芷若一直站在一邊盯著,聽完醫患兩人之間的對話后她才知道這一場病完全就是他自個作死作得歡,自己洗完冷水澡還開20度的空調作出來的。
現下是初夏,早夜都還帶著涼意,蘇芷若晚上睡覺還蓋薄被,更別說一個人洗冷水澡在20度下的環境下,不生病那真是奇了怪。
她心里那叫一個苦,他作死作得歡也就算了,事后還得來折騰她,當真是應了那一句“太子做錯事丫鬟挨板子”,擱古時候那七七八八的規矩,遇上他這么個主子,她非得被打死不給。
穆少臣暈針,但是比起吃藥更愿意選擇前者,以至于醫生準備給他開藥單時,他自個主動提出要吊鹽水。
蘇芷若上下折騰好一圈,才給他整妥,安排好人在點滴室后,她問:“穆帥,你要不要吃早點?”
這個點上還沒吃口東西進肚子,她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再不說點東西,別說是伺候人,自個得先倒下,她得保存著好體內應付穆少臣。
他長軀陷在點滴室的沙發椅里,雙眼緊閉,右手扎著針擱在椅把上一動不敢動,左手用紙巾捂著口鼻,說不了話,搖了搖頭。
“那我去吃個早點很快回來。”
穆少臣點了點頭。
蘇芷若離開前還特意給他調慢了吊牌的滴水速度。
滬城的人民醫院她先前來過一次,還是一年多前,那時候她住校,半夜高燒不退,正好那當頭上蔡豆豆沒在,后來還是顧瑾言給領著她進的醫院。
出了醫院大門,她輕車熟路找了家面粉鋪子下坐,正好有她最愛的螺螄粉。
考慮到穆少臣,她算是三兩下沒到三分鐘左右就給解決掉早點,起身付錢后聞著老板正搗鼓著的熱干面挺香,隨手給穆少臣打包了一份。
到時候不管他給不給面子吃,總之她這里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沒得人捏短說的。
一手拎著面盒往回走,剛走到醫院大門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拎出來一看,是陸非打過來的,本想直接掛斷,手指停在掛斷鍵上頓了兩秒,終是劃拉到了接聽那邊。
其實她也就是嘴巴毒,心比誰都有牽掛跟仁慈,這么久過去她早消了氣,回頭一想,她跟顧瑾言就算沒有岑之琳和陸非的設計,也難走到最后。
“芷若,顧瑾言他出事了。”陸非的聲音一聽就哭過一場。
蘇芷若對這個名字本就異常敏感,一聽到這話更是心咯噔一下,趕忙回問過去:“他不是去美國了嗎?出什么事了?”
陸非聲音一抽一抽的哽咽著說:“他工作的公司遇上火災,里邊的員工有傷有亡,現在那邊在核實身份,我怕……我怕他……”
這句話宛如一柄長刀,猛然間插進她身體,蘇芷若感覺到手上一松,手里的面盒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全身上下都在發顫。
腳底板發軟得站不住,她趕忙伸手抓住一旁的柱子,才穩住身子,艱難的開口道:“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她不知道這樣的話到底是在安慰陸非,還是在欺騙她自己,那么大的事情,生死攸關,怎能一句不擔心就真的做得到不擔心。
“芷若……”陸非喚了她一聲,停頓一秒道:“出了結果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嗯!”
蘇芷若感覺自己呼吸急促,胸口前所未有的堵悶,憋得她眼淚在眼眶來回打轉,礙于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都是人,她死活憋著,將地上的面盒子不動聲色的撿起來拎好,邁步往里走。
點滴室里的穆少臣在沙發椅上磨磨蹭蹭等了好半天,才見門口一道神游身影走進來,長著一雙眼睛卻不看路,跟端著一盤子藥的護士險些撞一起,好在人家護士眼疾身捷躲閃得快。
待她走近,穆少臣沉聲道:“虧你長一雙比牛還大的眼珠子。”
蘇芷若滿腦子是顧瑾言的事情,一顆心幾乎被擔憂與害怕占據得毫無空隙,無暇去理會他的揶揄,將手里的面盒子遞過去。
穆少臣瞥了一眼,道:“什么玩意?”
“熱干面。”
“我不吃。”
擱平時她那性格,聽他這話,要么心底嘀咕著懣他,要么啰啰嗦嗦的跟他說一大堆那玩意的好處。
穆少臣見她聽完自己的話,轉身就給手里的面盒子放到了一邊,一聲不響的坐到椅子上捏著手機發呆。
這不就出去吃了個早點,怎么跟撞見了黑白無常索命似的?
穆少臣開口帶刺兒的習慣死改不了,一出口就傷人:“知道的當你去吃早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掉茅坑了。”
她的臉是臭,但不是因為生氣憤怒,卻是因為心底的害怕,蘇芷若從小遇到心里沒底兒的事她就自動屏蔽外界的大多干擾,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
穆少臣說出去的話沒得到回應,當即臉一黑,半瞇起一雙邃眸盯著與自己相隔不到半米遠的蘇芷若。
她巴掌大小的臉緊繃,睫毛發顫,咬著雙唇,穆少臣壓根不曉得她發生了什么事,左手戳了戳她胳膊,再次開口問:“是死是活的開口吱個聲。”
感覺到有人戳她,蘇芷若扭頭開口說:“怎么了?”
他問她,她又問他,這下子給穆少臣悶火了,他道:“魂兒丟哪了,快去撿回來。”
聽言,她眉頭輕蹙,垂下雙眼,語氣懨懨的道:“我想靜靜。”
穆少臣狐疑的盯著她,道:“你知道這什么地方嗎?”
“醫院。”
“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兒了?”
蘇芷若翕動了下鼻子,勉強扯著嘴角笑,說:“沒事兒。”
明明一臉有事,死鴨子嘴硬的說沒事,當他好糊弄呢?
穆少臣就是個斗勁的主,你偏藏著掖著,他偏撬得厲害,不屑的道:“關公說自己臉不紅,你信?”
她不說話,唇瓣抿幾下又放開,不停重復著一個動作。
一段時間的相處,他見過她不少情緒,吃癟時候的敢怒不敢言,躁怒時候的抓狂,算計人時候的雞賊,懟嘴時候的鏗鏘樣,唯獨是第一次見她冷得跟塊冰似的,彷如身旁的一切與她無關。
“穆帥,我出去一下。”
兩人沉默了有三四分鐘后,蘇芷若站起身,說完人就跟道風似的往門口走。
她前腳出了門,穆少臣后腳沒到一分鐘叫護士給扒了針,出點滴室。
剛滴完點滴,他頭略微發懵,不太敢大步大步走,只能一邊慢悠悠的朝著醫院外邁步,一邊尋找蘇芷若的身影。
這一路走出來,他算是大大小小的旮旯角落都瞄了個遍,沒見著她半只身影,醫院的藥味熏得他胃部作惡,只好權宜之下先出門,再給蘇芷若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