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整個局面正在朝著無法掌握的方向失控，心底不停的警醒著自己千萬不能讓周俊研說出什么令她無力挽回的話，不然他們之間的友情便將至此終究。

即便是日后再有牽連，總歸見面尷尬，留下了心里陰影。

蘇芷若捏著吃早點的梗，給他把話繞了回去：“你不是要吃早點嗎！前面有家粉面鋪子蠻不錯的，我之前經常過來吃。”

信口拈謊的本事都練得臉不紅心不跳了，像她那種恨不得九點天還沒亮的人，估摸著壓根還沒去那捧過場，連人家有什么招牌粉面都不曉得，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有模有樣，跟個大熟人似的。

周俊研原本也沒打算說什么，瞧給她弄得一臉踴躍，連先前哈氣連連的勁都嚇沒了影子，不禁輕聲低笑道：“你是不是總想著我要跟你說什么曖昧的話？看來我今天要不把話說敞亮了，你這心頭總是擱著事，怕是以后見著我都得先預挖個洞，等我來時好躲起來。”

可不是嗎！

大學那會兒蔡豆豆就不止三兩次在她面前嘀咕周俊研對她那點小心思，以至于她每次見著他就心里泛堵，后來干脆是但凡顧瑾言跟周俊研在一起，她都能避則避。

蘇芷若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矯情，訕訕的說：“沒，你知道的，我就這性格。”

“說實在的，剛開始那會我確實對你蠻好奇的，在學校追瑾言的女孩子那么多，他怎么就偏偏喜歡上你了，后來我慢慢才發現你身上真有很多不一樣的點。”周俊研說到這，唇角微微揚起，面上顯得異常的溫潤，“比如你總是學不來刻意，不管是在誰面前都很隨意放松，不管是好的壞的一面都不遮掩，更重要的是你敢愛敢恨。”

敢愛敢恨算得上是她的一大特色，身邊的人，不管男女對她都十分了解這一點。

蘇芷若笑笑不做聲，誰說不是，她跟顧瑾言的這段感情，跟岑之琳的決絕足以證明了這一點。

想想，敢愛敢恨這四個字，有時候也很害人。

兩人走到粉面鋪坐好，一人點了一份中碗螺螄粉，那是她粉面中的最愛之一，其二便是漢城的熱干面。

初三中考那陣子姥姥姥爺成天給她燉湯補腦，后來吃得她臉胖了一大圈，家里最愛開玩笑的三伯每到逢年過節爸媽領著她回爺爺家時，都一嘴一個胖胖叫得她硌心。

那時候又正是女孩子產生自卑閉鎖心理的高峰期，她愣是給叫得初三后半個學期死活要住學校，碰巧那當頭上又傳出某初中女學生夜半翻墻出學校上網給人綁架的新聞，家里沒一個人同意她的任性，蘇爸給她抽了幾鞭子也無濟于事。

蔡豆豆聽說她要住校，也趕著給自個爸媽，姥爺提出住校，蔡豆豆舅媽就一兒子，可偏偏是個女兒控，于是將她這個外甥視為己出的心疼著，成天端著各種午餐給她送學校，身為閨蜜的蘇芷若得到不少口福。

蔡豆豆的舅媽是西城柳縣人，螺螄粉當屬那兒的最正宗，女人家手巧做得一手好面，整個制作工序都是純手工，外邊粉面鋪的自然沒法比，硬是給蘇芷若吃上了饞癮，怎么戒都戒不掉。

到那后，她三天兩頭往蔡豆豆家鉆，就為了噌那碗螺螄粉，只到大學考到滬大才休止。

來滬城后她也不少在外邊打聽螺螄粉鋪子，嘗過的不說上幾十家，也起碼有了十幾家，味道沒一家合她心意，不過好在聞著那氣兒也吃得香。

周俊研見她右手握著筷子在碗里輕快攪拌幾下，挑起一筷子面條，放嘴邊吹了吹，呼啦啦往嘴里灌，心里發笑。

從他大一認識這姑娘開始就一副不修邊幅，粗粗慥慥好不顧忌形象的樣兒，沒想到如今都是個能嫁人的大姑娘了還這副模樣。

跟吃得歡的人在一起是會促進食欲的，這一點很正確，周俊研覺得自己真的給看餓了，連握著筷子嘗了幾口。

這不吃不知道，一吃下去還沒往喉嚨咽，一陣火燎般的生辣味猛地往上竄來，周俊研忙抽紙捂嘴給口里的辣椒吐了出來。

蘇芷若抬頭去看他，面色紅得不像話，“你吃不了小辣椒？”

“怎么這么辣？”周俊研一邊哈著氣，一邊說話。

“上次看你吃湘菜吃得蠻過癮的，我以為你能吃辣，所以讓老板給你加了小辣椒，你們漢城人吃辣不是也蠻不錯的嘛？”

周俊研感覺喉嚨都在冒火，沒說一個字都是噴口火，“蘇芷若，你真是害死我了，我是能吃湘菜里做配料的那種辣，但是這種小辣椒的生辣真不行。”

蘇芷若見他是真的受不了的樣子，瞪著大眼仔細看他的面部表情，他額頭的青筋都微微浮現了出來，看樣子是真的被辣得嗆到了喉嚨管里。

她忙起身，找老板擰了一大杯清茶過來，倒好一杯遞給他：“快喝點清茶，舒緩一下喉嚨的辣氣。”

小時候她也不少被辣得蹲在地上，嘴里一個勁的欲要往外流哈喇子，可她偏偏是個不辣不歡的人，每次吃得辣到流口水她爸就抽他嘴巴，所以回回都吃得不歡，總得在大人面前強忍著，后來她發現喝清茶有解辣味的奇效，至此后吃辣時都旁邊預備一大杯清茶。

那種小辣椒個頭極小，可辣味十足，算得上是辣中之王，基本上不是特愛辣味的人都不怎么敢輕易嘗試，因為那種辣椒適合撩一水然后直接下湯料里半生吃才過癮。

在南城的時候，她家里除去身為東城人的蘇父，剩下的人幾乎餐飯間人手一小碟，裹著醬料半生吃，泡酸下面吃，做辣味湘菜配料吃，各種吃法層出不窮。

尤其是她姥爺，臨近七十的人，還每餐都得飯后嚼一大蝶的泡椒解饞。

周俊研猛灌了幾大杯的清茶，才稍微緩解了過來。

別說他浮夸，當一個人在無意識之下猛地嚼一嘴生辣辣的辣椒時，那感受當真是如人吃辣，滋味自知。

蘇芷若差不多是以半蹲的姿勢靠在他身邊，正想問他好點沒，身后傳來一道女子聲音：“芷若。”

她轉身看去，韓絲語清一色的全身黑，正往這邊走來，臉上帶著的笑卻不像笑，視線里也明顯是赤裸裸的打量。

“韓學姐，你怎么來這了？”

韓絲語笑著抿了抿那張涂抹著淡粉色口紅的唇瓣，道：“聽說這邊環境清雅，我想在這邊買套房子，今天跟朋友過來看看。”轉而，她將視線投向坐在椅子上，面色依舊鮮紅的周俊研，“俊研，你什么時候來滬城的？”

聽她的稱呼，蘇芷若便敢肯定她跟周俊研應該是熟識的。

周俊研語氣不咸不淡的說了句：“就這兩天。”

“伯父她還好嗎？”

“還行。”

韓絲語道：“回去的時候記得幫我給伯父順便問聲好。”

周俊研輕“嗯”了一聲，是那種任人一聽就知道是敷衍的輕。

敢情這是聊起家務事來了，蘇芷若呆一邊站著頗尷尬，索性繞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她剛屁股挨著椅子，韓絲語將話茬子轉向她，問道：“芷若，你上次去穆氏面試怎么樣了？通過了沒有？”

穆氏那么大，就算是蘇芷若通過在穆氏就職，韓絲語也不一定能看得到她。

提起穆氏那茬，蘇芷若心口塞得很，嘴里咬著紙杯邊沿，含糊不清的說：“可能人家有更合適的人選吧！”

心里那叫一個硌啊！

丟臉丟大了，跟前還杵著一個周俊研，這下子是臉從滬城丟到漢城去了。

“沒關系，你……”

韓絲語的話剛出了幾個字，周俊研起身直呼老板過來買單付錢。

“周俊研，我來付吧！”

在她落腳的地盤，她怎么說也不能讓來做客的人付錢，蘇芷若猛地起身，動作過快，險些給身后的椅子撞倒，椅子邊角磕到她右膝，忍著痛掏錢遞給走過來結賬的老板。

老板瞅了兩人手里的錢數，周俊研是張整百的，她手里是一張五十，也不知老板是怕收到整百假錢還是一百不好找，伸手收了蘇芷若的那張五十，回頭去給她找零。

蘇芷若接了老板找的二十，三人同出了粉面鋪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蘇芷若總感覺周俊研十分的不待見韓絲語，而且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也不淺。

韓絲語開車離開后，她問周俊研：“你跟韓學姐很熟？”

“算不得很熟，就是認識而已。”

鬼才信，都能關心到家里父母的程度，你說不熟，誰信？

她又開始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小好奇，拐彎抹角的說：“我聽她問你家人，還以為跟你關系很熟。”

周俊研這回直接沒回答她的問題，沉默了幾秒，他開口問：“你現在還沒找到工作？”

蘇芷若癟了癟嘴，嘆氣道：“現在大學生多如牛毛，滬城的競爭又這么大，是個人都恨不得見縫插針的，哪能說找著就找得著。”

“你怎么不考慮回南城工作？”

“難道你想成天在你爸媽眼皮子底下被盯著？”

這話她說得口不應心，嘴里說不愿被死盯著，其實心里特別樂意跟姥姥姥爺膩歪在一塊，打小她就是擱他們手頭長大的，分外的親近。

可畢竟人一年長大一歲，肩膀上的責任也大一分，她又是家里的獨女，以后兩老人跟她爸媽都得她來照顧，不趁著年輕時多闖闖拼拼，以后哪有那個本事擔得起家里的那份義務。

她心里的苦，別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