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螳螂捕蟬
十幾公里的奧格蘭德港口,一副游客打扮的土狼輕松地行走在道路旁,呼吸之中,帶著海風的腥味。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籠罩著奧格蘭德海港,原本沉寂的碼頭突然活泛起來,汽笛聲、鐵錨聲、集裝箱的嘎吱聲、喧鬧的人聲組成了一曲交響樂,海鳥低空悠然自得地飛翔,碼頭工人們露出堅實的肌肉、帶著還沒消失的酒氣大聲吆喝著開始干活。
雜亂無章的街道上行駛著破破爛爛的汽車,幾輛沒上鎖的自行車橫躺在道路旁,道路的花壇上,坐著幾個17、8歲的年輕人,裸露的肌膚上露青色的紋身。他們旁若無人地談笑著,大聲地對著路邊經過的女性吹著口哨。這里的車不會禮讓行人,大家過紅綠燈幾乎是靠搶跑過去。
土狼走到路旁的一家咖啡館,選擇的座位正對著門口,埋頭喝著有點酸澀的慧蘭咖啡,他身上穿著一件灰綠色格子長袖襯衣,袖口套住了手腕。配著深棕色的工裝褲跟輕便的旅游鞋,再加上那頂軟沿帽跟背后的登山包,十足的一幅游客打扮,有兩位看起來怯生生的孩子走到他身邊兜售著手中的明信片。
土狼找出錢包,將里面的哥倫比亞比索拿出一張大面值的遞給他們,抬手接過他們遞過來的明信片。他看著上面的圖案卻是墨西哥大沙漠,不由得苦笑。
在他身后的三個座位以外,一個舉止優雅的黑人也端起咖啡輕抿一口,饒有興趣地看著門口的土狼。黑人穿著一條熨燙得十分筆挺的西褲,腳下的皮鞋一塵不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路。他身上的黑T恤塞在褲腰里,皮帶的扣子是一顆十分猙獰的虎頭,他似乎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心里卻在思考眼前這個變數該怎么處理。
——眼前的這個年輕華人,對自己來說是個變數。那永不解開的長袖手腕處暗藏著機關,腳踝處微微凸起的地方應該是一把匕首,手指修長有力,拳頭老繭厚實,是使用冷兵器的好手。
他為什么來這里?也是為了莫磊么?
黑人的眼神平靜,緩緩品著咖啡,掃視著四周。咖啡館門口是三條路口交匯之處,游客無論是進來還是離開,都得從這里經過。
低頭再喝了一口咖啡,黑人剛想放下手中的杯子,他的眼神過處,發現正前方那位華人正轉過頭對著自己微笑,帽檐下那狹長的眼睛里充斥著陰鷙暴虐的笑意,眼仁里白多黑少,嘴唇張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像吃人的狼。
黑人楞了楞,也微笑著端起杯子舉了舉,那個華人笑意更濃了,沖他點了點頭,轉身背著背囊大步離開。
他走的方向,是那條前往碼頭的路。黑人吁了一口氣,他想,但愿這小子真的離開了,否則,待會兒要是混戰起來,自己還得提防著這一邊,那就會提高自己失敗的百分比。
七點過五分,沖格拉卡山方向過來的公路上傳來微弱的槍聲,緊接著聲音越來越接近市區。很奇怪,奧格蘭德港口的警察平常相對出警快而著稱,但今天的槍聲連續響了幾分鐘,也沒有聽見警笛的鳴叫。
咖啡館內的其他幾位客人議論紛紛,并有人大膽地走到路邊去觀看,畢竟槍戰在這個港口雖然也時有發生,但大多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零落地響起,哪像今天這樣,太陽才剛剛睡醒,便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黑人心知肚明,他知道一大半警察在山上的貧民窟里善后、處理那幫反—政—府混混的尸體,還有一波警察應該正在槍聲之后追趕。他甚至知道追趕的還有一個叫維克多的雇傭兵,帶著一支滿腦子肌肉的壯漢。他們肯定被那個姓莫的玩的團團轉。
黑人在第一個被劫的倉庫就看出那兩位搶劫犯專業的軍事素養,所以他在這里以逸待勞,等待著維克多等人去將那兩個家伙打疲打累,然后自己計算好他們奔逃的位置肯定就是港口跟公路,因為他們不可能選擇從格拉卡山脈逃亡,那就只能亡命延綿幾千公里的安第斯山脈里面了,那里面的兇險,又豈是幾只毒蟲猛獸可言。
他微笑著喝完杯中的咖啡,仍舊不慌不忙地坐在原地等待。
幾公里之外的鎮口,莫磊開著搶來的鈴木125摩托,他幾乎把油門擰到底,摩托車在年久失修的水泥路上狂飆,清晨的風迎面吹來,灌進他的嘴里、脖子里。
在他身后幾十米遠,一臺面包車跟一臺皮卡上裝滿了警察,皮卡后座上的兩名警察拿著AK47瘋狂地吐著子彈。莫磊靈活地掌握著車頭,飛快地閃避著,在他身后,周睿一只手攬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拿著一支AK偶爾回身一串點射,但顛簸的路面讓子彈飛得亂七八糟。
而在警察的車后幾十米處,還有一臺掛著警燈的面包車也在飛速地前行,維克多坐在副駕駛座上大聲咒罵著前面兩臺車上的警察,因為那些愚蠢的警察用蹩腳的槍法怎么也打不中莫磊,反而攔住了自己的路,后排幾具尸體已經冰冷,那是他維克多的兄弟,是他用來維護自己地位的基石,可是現在已經成了尸體。
這一切都是因為莫磊。
摩托車風馳電摯地飛進了鎮子的入口,迅速在早晨的車流中穿行,一臺灰色的伏爾加轎車窗口大開,滿頭棕褐色卷發的車主耳朵里插著耳機正在搖頭晃腦地隨著音樂搖擺。一粒從后方射過來的子彈穿透了伏爾加的后玻璃窗,擊中了他的中控臺,車主莫名其妙地用手摸了摸那個還在散發著熱氣地小孔,突然急剎車、扯掉耳機,見鬼一樣的拉開車門撒腿就跑。
一時間,街道大亂,眾多人把車丟棄在街上忿忿朝著兩側的鋪面、樓房沖了過去,而莫磊跟周睿已經駕駛著摩托沖進主街,幾個轉彎之后,倆人將車子丟棄在一條小巷里。
而警察們跟維克多的團隊,此刻也放棄了車輛,沿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步行著追了過來。
街邊的那群紋身青年也拔出了手槍,他們還以為警察過來是抓他們的,沒想到警察竟然把他們當做了空氣,這讓這群青年特別驚訝也特別生氣。
但刷存在感有時候是會致命的。
“你沒事吧?”莫磊看著正在分解AK47的周睿,他剛才在預先安排好的地點接上周睿,以及后來瘋狂的玩弄著摩托車,沒來得及看周睿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周睿將手中的零件一樣樣丟進了垃圾堆,左右看了看,“還好,就是今天接連坐了兩次傻逼摩托,老子的屁股都震開花了。”
他說的是清晨瓦西多回去之后,也是開著摩托送他從另一條不為人知的山路出來的鎮上,然后他本能地心想返回去協助莫磊打個伏擊,沒想到這孫子一過來就大喊大叫讓他趕緊上車,打伏擊的機會也沒了。不過他在上車之前,還從后方追來的面包車的一個警察手上搶了一支AK47,估計這個警察回去之后就該退休了。
莫磊嘻嘻一笑,“他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說的沒錯吧,這幫孫子肯定會找上門來的,不過為什么還是那個傻逼帶隊呢?這家伙要是正面硬抗,我覺得我搞不過他,但要玩死他是很容易的事情,他們是沒人了么?“
他們倆一前一后地離開,朝著巷子的盡頭走去,只要右拐走上幾百米,然后再下一條巷子,就是那個專門讓人逃亡的小碼頭。不過他倆哪兒都不想去,只是想帶著那群雇傭兵在城內轉上一圈,之后就去城內的某個地方安靜地休息幾天,周睿還需要休養,而拉斯卡老爺子早就給他們租好了一套房子。
“給支槍我。“莫磊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槍丟了,周睿有兩支呢。
“你的呢?“
“他媽的,丟了。“莫磊的右腳踝還隱隱作痛,他在山谷里弄了點草藥揉了揉,但現在又開始疼了,但他若無其事地接過槍插在腰間,調了個趁手的位置。
維克多拎著槍沖進了混亂的車流跟人群之中尋找著目標,車流最前方的車輛也聽到了槍聲,在彼此逃生中發生碰撞,維克多干脆朝前沖了過去,這舉動中三份有兩份是屬于沖動,另一份源于他對自己專業的認可。
一輛黃色的小汽車從他身邊經過,維克多看見,后座人正在慌亂地從腰間掏手槍。維克多手中的HK416的槍管點了點他,那家伙趕緊把手舉了起來。
在他的身后,那三名沒受傷的隊員跟另幾名能夠走動的隊員都四散包抄了過來,維克多舉起手朝前擺了擺,隊員們紛紛持槍朝著四面的小巷子搜素過去。緊接著警察也跟了過來,他們訓練有素地朝著自己的領地撲了過去,有些警察還跑上了屋頂,居高臨下地察看著整個街道。
維克多眼珠子轉了轉,又把自己身邊的兄弟叫住,附耳跟他說了幾句。那位手下點點頭,走過去在路邊搶了一臺摩托車與維克多揚長而去。
……
莫磊跟周睿還在巷子里穿行著,周睿跟在后面,低聲咒罵著這可惡的鵝卵石鋪成的巷子,他的體力還沒恢復,有點跟不上來,而且這可惡的巷子像迷宮般又長又復雜,只能在心里感嘆莫磊這小子背地圖的能力了,還在心里腹誹自己年紀大了。
幾個小孩子在安靜的巷子里踢著足球,兩側的墻壁上如哥倫比亞所有的城鎮一般畫滿了涂鴉。這條巷子的盡頭,便是一個三叉路口。
盡頭處,黑人坐在街邊一個鋪面口,安靜地等待著,在他對面,一位4、5歲的孩子看著這位面相文雅的同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了好奇,他認為這位叔叔應該是打算跟他做迷藏呢,看了幾秒鐘之后頗覺無趣,便無視那位同胞溫和的笑臉,轉身走進了室內。
斜對面,黑人看不見的地方,土狼靠著電線桿站著,像是一位等待出租車的客人。
可在他手腕處,旁人看不見的袖口內,一把手術刀閃著亮光,極細的機簧線穿過手大臂從胸口連在另一只手上,機簧線的兩端裝著簡單的機關。
心底的那頭餓狼在大聲嚎叫,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