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夜走出營帳,楚嵐正躬身站在一旁,額頭涔涔的冒著冷汗。
“王,王爺,沈小姐不見了......”
他的聲音輕顫著,雖然他平日里看起來比顧長夜其他的手下更為大膽,同顧長夜說話也沒什么分寸,但事關沈憐,他知道顧長夜有多看中沈憐,眼下他把人弄丟了,顧長夜肯定不會輕饒他。
顧長夜冷聲問道:“不見多久了?”
楚嵐有些愧疚的說道:“是卑職疏忽,本以為沈小姐一直在自己的營帳里呆著,剛才子俏慌張的跑來說沈小姐不見了,卑職才發現這件事,也......也不知道不見多久了。”
最后一個字剛落下,一把刀便架在了楚嵐的脖子上,絲絲寒意往骨頭縫里鉆。
“馬上帶人給我去找,若是憐兒出了什么事,你就用命相抵!”
楚嵐不敢做半點反駁,連忙應下,轉身召集禁衛搜人。
顧長夜將刀收回鞘中,掛在腰間,也準備騎馬到后山搜人。
可剛走出一步,就看見一副悠閑散步模樣的阿史那云向他走來。
“恭親王殿下?這么著急,是要去做什么?”阿史那云笑著問道。
看見他顧長夜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后,便繼續抬腳向前走去,并不打算理會阿史那云。
阿史那云也不惱,鼻間發出一聲輕笑,“殿下這是什么態度?似乎在同我生氣,難道......是因為花枝?”
從阿史那云的嘴里聽到這兩個字,顧長夜胸口中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
顧長夜壓著怒氣,一字一頓的說道:“她的名字叫阿奴。”
阿史那云的細長上挑的眼睛危險地瞇起,意味深長的瞥著顧長夜,“這不是殿下一廂情愿給她起的名字嗎?她喜歡這個名字嗎?明明自己有名字,為何要剝奪她的名字?”
顧長夜雙手慢慢緊握成拳,青筋盡數突起。
阿史那云什么都不知道,他和花枝之間的事情,阿史那云有什么資格過問?
他正要開口說什么,沈憐忽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沈憐的臉色蒼白,腳下也有些恍惚的向營帳的方向走著。
看見沈憐,顧長夜眉心微皺,也顧不上反駁阿史那云剛剛的那些質問,抬腳大步向沈憐走去。
走到沈憐面前時,她還在失神的看著自己腳尖。
“憐兒,你去哪里了?”顧長夜沉聲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沈憐才回過神來,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顧長夜,眼角有點緋紅,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看見她那副模樣,顧長夜心中一驚,還以為她受了什么委屈,連忙問道:“怎么回事?誰欺負你了?”
沈憐輕輕搖頭,聲音無力的說道:“我只是心情不好,一個人去散散步......”
顧長夜的眉眼一沉,“散步?剛剛有刺客闖進大嶼山,你沒有碰見?”
沈憐沒有半點猶豫的搖頭,“沒有。”
顧長夜眉心的褶皺加深幾分,但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刺客還沒有抓到,你不要亂走,回營帳去。”
說完,顧長夜便要轉身離開。
沈憐卻突然叫住他,“小叔叔!”
顧長夜停住腳步,“怎么了?”
“我......”沈憐剛要開口,忽然瞥見不遠處的阿史那云,見他正看著他們二人,沈憐眼中閃過不悅,“小叔叔,我有事情想要同你說,你能陪我回營帳嗎?”
顧長夜沉吟片刻輕輕點頭,二人抬腳朝沈憐的營帳走去。
阿史那云的視線自是至終都跟隨著他們二人,不肯移開。
走進營帳里,沈憐將子俏和小宮女全部趕了出去,賬內只留下她與顧長夜二人。
熒熒燭光,映著顧長夜雕刻出的五官,只是一個眨眼,便能讓沈憐驚心動魄。
沈憐抬手捂住心口,咬著下唇忍耐此刻的心痛,最后悠悠問道:“小叔叔,我的母親是不是溫云歌害死的?”
她淡淡的一句,落進顧長夜的耳中卻猶如驚雷。
這件事他一直隱瞞著,除了當年陪他一起調查沈家案子的幾人,旁人并不知曉是身價的慘案是溫云歌導致的。
他不肯告訴沈憐,也是為了給她另一種保護,他不希望沈憐同他一樣陷入仇恨之中。
可他不知道的是,沈憐知道花枝同自己的淵源后,比起弒父弒母之仇,她更憤恨的是,顧長夜竟然為了她連那些仇恨一起放下了。
阮靈對于顧長夜來說有多么重要,沒人比沈憐更清楚。
若沒有阮靈之女這一層身份,顧長夜也不會給她百般的寵愛。
她曾見過顧長夜在阮靈的忌日喝的酩酊大醉,她從沒有見過那樣的顧長夜,而那樣的顧長夜,也只能因為阮靈而出現。
可是一個花枝,竟讓顧長夜放棄了所有的恨。
當知道這些時,無邊的嫉妒淹沒沈憐,就連阮靈這最后的王牌她都失去了,顧長夜現在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花枝,又怎么會多看她一眼。
“誰告訴你的?”顧長夜冷聲問道。
沈憐苦澀的一笑,“誰告訴我的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顧長夜眸子越發陰沉,質問道:“是夏禾?”
見他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問話,沈憐心下已有了答案,腳步踉蹌的向后退了一步,“所以,花枝是我仇家的孩子,本該與我不共戴天。”
“憐兒......”
“你難道為了包庇她,想要騙我嗎?!”沈憐激動地吼道。
顧長夜剛要伸出的手倏然停住,然后緩緩攏緊成拳,默聲不語。
這件事他無法對沈憐說謊。
沈憐低笑出聲,眼里裝滿絕望,“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當初你將花枝帶回王府,但是對她一直很是厭惡,你是不是想折磨她,報復她?”
顧長夜看著她的眼睛,因為她的話,最初的記憶涌了上來。
瘦瘦小小的花枝站在雪地中,很努力地想要在王府中生存,便舉著和自己體型完全不符的斧頭劈柴。
他的心口泛起疼意,可他竟有些分不清此刻的心疼,是因為眼前被真相傷害的沈憐,還是因為那個一無所知,承受了所有傷害的花枝。
“為什么?你不是要報復她嗎?!那現在為何要停下?你忘記了我的母親是怎么死的嗎?她的頭被人活生生的砍下!這些你都忘了嗎?!”
沈憐歇斯底里的吼著,憤怒的質問著顧長夜,字字珠心。
顧長夜想要說些什么辯解,可又一個字都說不出。
這些他都沒忘。
可他要怎么才能對沈憐說出口,他之所以停下,是因為他已經喜歡上了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