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冰亞猶疑的視線刮過掉在地上的手機,落到江云燕臉上。
“怎么?”
他話語依舊冷靜、沉穩。
江云燕驚慌失措的看向他,眼里盛滿了焦慮和害怕。
看著他的雙眼里有難以言喻的情緒,唇瓣顫微微的動了動,想說什么,可終究抿緊什么都沒說。
“我還有事,先走了。羿”
語畢,江云燕就急急忙忙打開車門走人,甚至都忘了撿起掉在車里的手機。
剛才……
她真的就差一點告訴了檀冰亞小天天的存在!
只是轉而想到,既然當年他放棄了小天天,就沒必要現在突然認這個孩子。
何況以現在這層錯綜復雜的關系,就更沒有必要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把小天天的事說出口,恐怕這個男人更會傷害他!
當年他要求自己打掉孩子,就足矣說明他根本不想和自己有個孩子,或者有個完整的家庭,現在說出口,只會引來他傷害天天。
*****
車廂里。
檀冰亞抬手撿起手機,黑眸明暗忽閃著,看不出丁點情緒。
手機在撿起時振了振,一條短信映入眼簾——
我和朋友出去玩,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哦。
發件人姓名:親親寶貝。
檀冰亞深眸沉了又沉,黑得深不見底……
他拇指指腹滑動了下手機屏幕,跳出輸入密碼的框架——
*****
這頭,小天天晃悠著雙腿,將手機收進口袋。
坐在椅子上的檀嬌嬌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夸贊道:“天天哥哥,你好厲害哦!還認識字!”
“嗯,多讀書就好。”
天天小大人似的喝了口茶,漫不經心的回道,臉蛋上掛著理所當然的模樣,渾然不覺自己的話在打擊人。
這話說著,論旁人聽得像在鄙視檀嬌嬌的智商。
可檀嬌嬌聽著,卻壓根沒聽出話里的另一層意思,只覺得天天哥哥言而有理!
能做到這般話中話的,真正是遺傳了某人的特性,長大后必定又是一枚深不可測的妖孽男。
“對了,嬌嬌,你找我來這里吃飯有沒有帶錢?”
小天天不放心的看著手里的菜單問。
結果,果然,檀嬌嬌問道:“錢是什么?”
“……”
站在邊上的服務員很是憂心的看著兩個小不點,“兩位小朋友,你們的爸爸媽媽呢?要不要姐姐給你們打電話找爸媽?”
服務員頗有趕人走的意思。
怎么看,一個五歲,一個三四歲的樣子,加起來的年齡都沒到她的零頭,實在看不出會有錢。
要是一會兒這兩小家伙吃完飯付不起錢,難不成讓他們留下來當童工不成?
檀嬌嬌擺擺手,道:“一會兒我媽咪和爹地會過來的,不用麻煩。”
爹地?
此話一聽,小天天兩眼都在放光。
而后,檀嬌嬌又大方的看向小天天,“天天哥哥你隨便點吧,是我媽咪和爹地讓我找你出來的,她說想請你吃飯。”
親爹想找他吃飯??
可是……他都沒有準備好好不好?
親爹腫么就那么心急呢?
幸福來得太突如了……
*****
江云燕一路趕到幼兒園時,洪姨已經等學校門口許久,旁邊還有三五個警察也在那里。
“江小姐,天天是在我們學校弄丟的,校方就打電話找的警方,現在我們會協助警方替你找回兒子的!你別擔心,天天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幼稚園老師在一旁安慰著。
江云燕的心早在聽到小天天消失后,都要跳到桑門口了,哪里放心得下。
“天天怎么會消失的?我早上送他來上學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江小姐,是放學的時候,我領著班級里的孩子出校門等候家長來接,五六個家長都圍著我問孩子在學校的狀況,等家長散開的時候,才幾分鐘的功夫,天天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來我去班級找也沒見到他人,學校里也沒有他的人,校方才報的警,讓警方來查,江小……”
“找到了找到了!”
突然不遠處跑來一名警察喊道。
當江云燕和洪姨跟著警察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茶餐廳時,看到了小天天的身影,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找到人后,警察離開。
江云燕步入餐廳時,這才發現除了小天天之外,還有檀嬌嬌,還有……
江雪!
陳梅!
這兩人怎么會……?
好不容易松懈下
來的心,現在又重新提了回去,這一上一下的心跳,簡直像在坐過山車一樣。
江云燕走近時,就一把環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小天天。
下意識,伸手掩蓋住他的頭,把他小小的臉蛋埋藏在自己側腰,不想讓人看他的臉蛋。
即便已經被江雪她們看到,但多一秒鐘也不想再給她們看!
“大王……”
小天天露出兩顆圓眼溜溜的看著江云燕。
“洪姨,幫我送天天回家。”
江云燕把天天抱起,送到了洪姨手里。
接下來,恐怕有些話不適合讓天天聽到,她不想讓天天那么小的年齡,就置身于大人間的爭斗中。
這回,洪姨是一刻都不敢怠慢。
連忙伸手抱過小天天,都不敢讓這孩子牽著走,生怕走丟了。
“噯,我這就送天天回家。”
說著,洪姨就把小天天抱出了餐廳,離開。
“怎么?那么見不得人不成?”
江雪惡狠狠的瞪視著她,出口就問:“那孩子是誰的!?不要告訴我是你朋友的表哥的兒子!我才不信!”
“我已經在學校名單上查過了!你才是那孩子的監護人!你還有什么理由說那不是你的孩子?!”
張口,江雪噼里啪啦的問題就拋出來。
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就連檀嬌嬌看了都脖子一縮一縮的,怕得很。
媽咪不是說爹地會過來的嘛?
還說是爹地想見見她的小男朋友呢!
怎么結果爹地沒有來,來了媽咪和外婆,還那么兇??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相比江雪氣沖沖的模樣,江云燕明顯要淡定得多。
一副臉不紅心不跳,打死不承認的模樣。
江雪起身拽住她的手,怒視道:“你不承認不要緊!但你要告訴我,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你和誰生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江云燕走了幾步被她拽住,甩了甩手,卻就是甩不開。
冷視著道:“你只要過好你的日子就可以了,至于你和檀冰亞的生活,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倆!況且,姐,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離開檀氏嗎?現在我人也離開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
江雪伸手想打她。
可手才抬起,就被江云燕敏銳的抓住。
自認為,她沒有說錯任何一句話。
當年,她和檀冰亞婚都離了,消失在他們倆面前六年,他愛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都不干她的事。
如今她回海城,現在又離開了檀氏,已經和那個男人斷了徹底,難道現在連她生一個孩子都不行嗎?
況且!她就從沒打算帶小天天認過檀冰亞!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云燕又甩了甩手腕上的手,就是甩不開,“姐,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不會打擾你們倆的生活,你可以松手了嗎?”
“離開!”
江雪突然憤恨一叫,引得餐廳里其他人的圍觀。
可她心底哪里泄得了恨,斥聲道:“你給我離開海城!帶著你的孩子給我一起離開海城!!哪里來的回哪里去!我不想見到你們倆!!”
江云燕只是呵呵冷笑。
六年前她離開海城,六年后回來又離開了檀氏,現在又要她離開海城?
“憑什么?”
江云燕不禁也起了惱怒。
海城本來就是她的家,當年她離開海城只是不想留在有他的城市。
如今她放手了,面對他已能做到隨遇而安,留在原本就屬于她的城市,有何不可?
“憑……憑我是你姐!我讓你離開你就得離開!”
說著,江雪就邊拽著江云燕走,邊道:“我就是要讓你離開!不準和冰亞見面!你的孩子更不準!必須離開!現在就走!”
兩人掙扎時已到了二樓樓梯口。
面對她的無理取鬧,江云燕伸手使力一撥,才甩開她時,江雪整個人都摔倒在地上。
接連就要往樓梯滾下去時,伸手抓住了江云燕的腳踝。
導致江云燕也跟著趔趄,一同滾下樓——
“啊……我的肚子……我肚子好痛……!”
慶幸只有六七節階梯,冬天衣服穿得多,江云燕滾下來時,只覺全身發痛,還不至于骨折,至于四肢,動了動,沒有骨節疼痛。
“我肚子……我的孩子……嗚嗚……”
耳邊,傳來江雪捂著肚子喊疼的聲音。
心頭大驚,趕忙忍著身上的痛意去扶江雪,“姐,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
“讓開!”
陳梅一把推開了江云燕,“你就是看小雪懷了冰亞的孩子,故意折騰
她!”
江云燕身上還使不出力。
看向江雪的腿,她下面還穿著黑色打底~褲,上身穿著的大衣恰好遮到了她膝蓋處的位置,看不清到底下身有沒有流血。
但看她一臉疼痛的表情……
江云燕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惹上麻煩了!
即便她不希望江雪懷上檀冰亞的孩子,可她也不想……
“送醫院,快送醫院!”
有服務員已經開始打起電話。
江雪轉而道:“去瑞安醫院!一定要是瑞安醫院!”
*****
江云燕全身做了簡單的檢查,身上并無大礙。
醫生說,六七節階梯的高度,不至于讓一個普通人受到傷害,但懷孕的人就說不準了……
一個人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再等了大約半小時后,醫生說江雪……
流產了。
病房里哭得驚天動地,而她掉不出眼淚,只是渾身都帶著罪惡感……
她也是一個做媽媽的人,能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可如今……
她再仔細回憶剛才的畫面,她的確是用力甩開了江雪,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滾下樓,自己也跟著滾下去……
“噗咚……”
一個重物扔在了她腿上。
江云燕低著頭,就看到是自己的手機。
而低著頭時,也看到了站在身前那雙黑亮的男士皮鞋,再往上看……
男人修長的長腿穿著西褲,墨色西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再到……
他棱角分明的臉孔闖入眼前,那雙深眸深不見底,并愈加幽黑,看著覺含載太多思緒,卻又讓人看不透他半點心緒,顯得此刻的他高深莫測。
彼此就這樣凝視著對方。
江云燕啟口想解釋,但最終不知道拿什么證據來開口。
說江雪流產不是自己害得嗎?
可又似乎間接性的是……
男人生冷的氣場站在自己面前,無端起著一股壓迫感,讓人望而生畏。
他現在……一定很討厭自己吧!
她把他的孩子都害死了,他能不厭惡自己麼?
這樣想著,江云燕又低下頭不敢與他那雙森冷的眼眸對視。
“回去。”
須臾后,檀冰亞起唇說道。
聲音一如既往帶著冰凌,而在此刻,聽起來更覺雪上加霜,寒冷無比。
也不知道到底是這個男人本就心性這樣,還是在得知江雪懷孕后才這樣的。
江云燕抿著唇沒講話,只是聽話得起身。
離開。
此刻的檀冰亞,她不敢觸怒。
江雪在他心上的地位應該很重很重,而他能忍著沒對自己發怒,應該是再寬恕不過的了!
心口堵得難受,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他腳步也跟著愈加加快。
臨走時,只聽到檀冰亞對跟在他身旁的男人說了句……
“蘇遠,進去再給江雪檢查一遍。”
“是!檀總!”
拐彎口,江云燕忍不住用余光瞟了眼原先的病房門口。
檀冰亞皮鞋踩在醫院的地板上發出‘噠噠’兩聲,便坐回了方才江云燕本來坐著的位置上,并沒步入病房。
他兩手插在褲兜里,長腿交疊,即便只是簡單的坐姿,但從遠處凝望過去,依舊如此冷峻、盛氣凌人,抹不去從骨子里散出的冷銳氣焰。
一路低頭走得跌跌撞撞,滿心想著江雪的事,以致都沒看到前方的人。
“哎喲”一聲,就撞到了醫生。
醫生瞧了眼江云燕,便道:“你是江小姐的妹妹吧?”
江云燕點點頭,“對,是。”
“哦……她現在在病房休息著,里頭又都是她父母,我也不方便把這東西交給她,麻煩你幫我送給她吧?”
醫生把手里的文件袋遞給江云燕。
她垂眸看了看密封的文件,搖頭道:“還是你送進去吧,我恐怕……不方便。”
現在江家人都待在病房,如果她進去的話,指不定要受一群人挨批,倒不如能躲一時就躲一時。
“哎,可是我馬上就有一場手術要做,來不及了!”
醫生著急道:“之前江小姐和我說,這個文件袋不能給任何看,尤其現在病房里還有那么多人,我就更不能拿過去了!”
“估摸,我這場手術要十多個小時,結束后我得領著另外一些醫生趕去分部,還有另一場手術等著,可能根本就碰不到江小姐!”
“而且這份不孕不育的報告都擱置在我這里一個多月了,要是再不拿走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扔了好還是怎么處理好?”
不孕不育!?!
江云燕大驚——
江雪不是懷孕了嗎?!
怎么可能不孕不育?!?
想著,就接過醫生手里遞來的文件。
嘴上又疑惑的咬著那幾個字不放,疑慮道:“不孕不育……?”
“是啊。”
醫生看著她們倆是親屬關系,也不忌諱道:“江小姐之前一直懷不上孩子,所以就到我們瑞安醫院來檢查,她啊,和我們院長認識,這樣查起來方便也保密。”
“后來呢……江小姐檢查完以后,才得知自己患上了不孕不育癥狀。”
江云燕越聽越疑惑,如果說是不孕不育的話……
那檀嬌嬌是怎么回事?!
脫口而出,又問:“醫生,我姐她……她懷過孕啊?生過孩子的!”
“對,的確是生過,只是不孕不育也不是一直這樣,我們檢查下來也就是近兩年才導致不孕不育的,可能是她平時不注意吧,具體情況時間隔得太久,我們查不出來。”
醫生又道:“不過不要緊,所幸你姐有一個孩子,到老還是有個依靠的。”
說罷,醫生見她終于肯接手那份報告書,就道:“那我先走了,還有一場手術等著。”
江云燕點點頭,才目送醫生走了沒幾步。
醫生就又回頭說了句:“你姐不孕不育,可能是因為長期服用了一種藥物,但江小姐說她身體一直很好,幾乎從沒服用過藥,那究竟怎么會不孕不育的我就也不清楚了。”
“只是……曾經我接到過一個病人,丈夫不希望她懷孕,就一直混著飯食把藥打入菜里,導致那個妻子到老都沒有一個孩子。”
“當然了,我也只是說說,像江家這種有錢人家,應該很需要孩子,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可能是江小姐平時不注意吧。”
語畢,醫生就匆匆閃人離去。
至于江雪不孕不育的事……
相信她們倆姐妹情深,江云燕剛才又在走廊門口坐了兩個小時默默陪同著,應該很擔心江雪。
這份報告交給她應該沒什么事。
只留江云燕一人站在原地默默消化這件事的由來……
而對于醫生后面的那個病例,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想著江雪不孕不育這一事。
最終的總結就是一句話。
江雪在生下檀嬌嬌以后患上的不孕不育,而不孕不育的具體原因查不清楚。
*****
病房門口。
檀嬌嬌爬到座位上,主動坐到檀冰亞懷里,道:“爹地,蘇遠叔叔在里面做什么呀?為什么嬌嬌不能在里頭?還要把我們一群人都趕出來呀?”
走出病房的江祁山,一臉沉痛。
看了眼檀冰亞,又想了想躺在病房里流產了的女兒,說不盡的酸澀。
走到他面前,擔心道:“冰亞,小雪她……嘖……哎,都是云燕不好!我回頭會好好說她的!孩子的事……真的是哎……”
陳梅跟著哭哭啼啼出來。
“你看你,生的什么好女兒!把我們小雪的孩子都害掉了!什么女兒什么女兒!就你還認她!”
江祁山很是無奈,可如今關心的不是孩子流掉的問題。
不管關不關心,這孩子都沒了,哭了也沒用。
他只關心……
“冰亞,小雪這次流產,你還會對她好的吧?你不會……不會不要她對不對?怎么說嬌嬌也是你們倆的孩子,等小雪身體好了以后,你們也可以再生一胎的不是?”
比起流產這種事,他還是更關心江雪未來在檀家的地位!
雖說檀家人還不知道江雪懷孕,可若是檀冰亞一說,此事就全都知道了。
檀冰亞沉聲不語。
江祁山見了,以為江雪流產真的是要影響江雪地位了,不禁著急起來,“冰亞……怎么說你也得看在嬌嬌的面子上是不是?好歹小雪也給檀家生過一個孩子,如果……”
話未說完,檀冰亞已經起身離開,完全無視了江祁山焦慮的樣子。
相比,要冷淡許多。
面對江雪的流產再到江家人的擔憂,從頭到尾他都像是置身事外一般漠然。
頎長的身影走到醫院陽臺處停下,月光稀疏,更為他增添幾許冷冽。
“爹地,爹地。”
身后,跟著一個小不點,檀嬌嬌屁顛屁顛的追在他身后。
跟著爹地跑到陽臺口。
“爹地,你是不是因為媽咪屁股又流血了,所以才不開心呀?”
檀嬌嬌說著不著調的話,頭頂只到男人大腿處,得仰著頭看那一臉冷沉的男人。
向來敏銳的男人,自然發現檀嬌嬌嘴里那個‘又’字……
只是面上并無情緒波動,心上卻留了個意。
檀嬌嬌仰頭,大有告狀的陣勢,“爹地,我前幾天就看見
媽咪屁股流血了,有好多好多的血呢!可素媽咪不讓我告訴爹地,今天媽咪是不是屁股又流血了?”
*****
夜,悄然無聲。
總裁辦公室內,一坐,兩站。
“檀總,這位是陸律師,前不久剛回國。”
秦源站在歐式辦公桌前,伸手介紹陸易衡。
陸易恒微欠身,一手提著公文包,另一只手伸向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檀總,六年不見,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