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默默在心里盤算起了B計劃。
高大英俊的男人就跟在她身后,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可他身上冷峻的氣場分明就彰顯出了“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于是在下班十分人潮擁擠的超市里,就還真沒有一個人敢往他和他前面的女人身邊湊。
路過了零食區,女人又走到了冷凍柜面前。
方才吹了風,她還有些頭疼。
剛吸了下鼻子,忽然,什么東西從天而降,把她整個視線都罩住。
唐言蹊忙伸手取了下來,面料上乘,觸手生溫,竟然是男人的西裝外套。
“拿著。”他居高臨下地吩咐。
“為什么要我拿?”
男人臉色一沉,不耐道:“別人家的女人都會幫自己男人拿衣服,你哪來這么多問題?”
唐言蹊四下一瞧,很茫然,“沒有啊。”
反倒是陪妻子出來逛超市的丈夫們都會主動多拿些東西呢。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男人的語調已然十分不悅,在女人茫然的注視下板起臉,冷冰冰道,“人太多,熱。”
熱?
唐言蹊默默瞥了眼身旁冒著絲絲寒氣的冰柜,怯生生地指了指,一臉真誠地建議:“要么你進去待會兒?”
陸仰止,“……”
這個女人總有本事兩三句話就讓向來穩重自持的他忍不住生出想掐死她的念頭來。
唐言蹊看到他面色不善,不敢再捻虎須,非常聽話的收了聲。
別看這只是簡單的一件西裝,可是為了讓這些個成功人士在臘月寒冬里也能裝得人模人樣、衣冠楚楚,訂制時專門讓裁縫手工加了保暖的夾層,格外厚重。再加上唐言蹊常年不運動,胳膊細的還沒男人手腕粗,總好像一件西裝搭在她臂彎間,就能把她整個人都壓垮了。
不僅看客陸仰止這么覺得,唐言蹊自己也在心里暗自吐槽為什么這年頭西裝都沉得像板磚。
她又推車又幫他拿衣服,走得很吃力。
冰柜里再一陣寒氣冒出來,她猛地靈機一動,拽著男人的襯衫袖口道:“你幫我推一下車。”
陸仰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根本懶得理她。
唐言蹊非常聰明地把他的西裝外套往身上一穿,仰著臉,笑得像春風里的一樹桃花。
玉顏粉面,說不出的嫵媚迷人。
“反正你也不穿,借我穿穿你應該不介意吧?”她這么問著。
陸仰止還是沒說話,單手推著車往前走,看也沒看她,“你要買什么。”
他一向自以為身材勻稱,不屬于肌肉發達到可怕的類型,而唐言蹊也是網上說的女神身高,是踩上高跟鞋能裝一裝御姐的人物。
可是為什么這女人披上他的衣服,外套的衣角剛剛好截過她的臀線,讓他驀地有種她那么嬌那么小的錯覺?
唐言蹊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剎住腳,指了指旁邊的冷凍柜,“買魚。”
陸仰止看了眼那一條條鋪在冰渣上的魚,眉頭一蹙,冷聲道:“不要。”
唐言蹊以為他是在擔心她吃魚過敏,信誓旦旦地表忠心:“沒關系!誰讓我是相思的親媽呢?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為了我女兒的身體,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周圍路過的人紛紛以怪異的眼神瞥她。
男人亦是無聲睇了她半晌。
“相思的親、媽,你既然知道你女兒在長身體,就應該知道她從來不吃這些不新鮮的東西。”
他刻意把“親媽”兩個字咬得很重,嘲諷之意昭昭。
唐言蹊“哦”了一聲,有點失落,“這里又不是菜市場,就算是菜市場,到了下班的時間也沒人賣魚了呀……”她嘆了口氣,給出結論,“現在根本買不到新鮮的魚,不如我們去河邊釣一條?”
陸仰止,“……”
眼見男人面容冷峻地轉身就走,唐言蹊立馬跟上,“你說話呀,你不覺得我的提議很天才嗎?”
男人忍無可忍,“唐言蹊,你的腦子是被狗啃了嗎!”
女人被他吼得一愣。
兩秒之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踮著腳尖,抬手去撫他的眉心,從目光到聲音都很溫和。
溫和得不像那個充滿罪惡與恐怖的世界里,被人尊稱為“毒祖宗”的她。
“知道你心疼我。”女人抿著嘴笑,“好吧,晚上不吃魚,我不喜歡。”
陸仰止一口氣噎在嗓子里。
唐言蹊將身上的外套攏緊了些,眉眼間星星點點綴著散不去的暖,“那我們去買點酒吧。”
他的臉色稍霽,“家里有。”
陸家在郊區有個專門拿來藏酒的酒莊,他時不時就往家里帶兩瓶。
“那不一樣的。”她扯著他的袖子,往進口商品的方向走。
男人斂眉低目,目光所及之處就是她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襯衫。
他原本想問她去哪的問題驀地溶化在了唇齒間。
有什么可問的。
被這樣一雙手領著,去天涯海角,又如何。
唐言蹊本意是讓他幫忙推車,自己把衣服穿上,可是穿完衣服就忘了車還在男人手里推著,他也好似不記得這茬事了,于是購物車到了他手里以后,再沒回去過。
離開了冷凍區,她身上披著那件加厚的外套又覺得熱。
一邊專心挑著酒架上的酒,一邊脫下來順手就丟到了男人的臂彎間。
男人修短合度的俊眉微微一動,薄唇抿成冷銳的直線,卻,仍是不發一言。
說什么做個賢妻良母,到最后所有東西還不是下意識都丟給了他。
唐言蹊……
這個世間所有難題加在一起,也沒有一個女人讓他覺得棘手和煩躁。
“找不到。”女人很泄氣地抬頭,臉蛋上蒙著一層懶洋洋的小不高興。
他嗤笑,“你指望在超市里找到什么好酒。”
“不是好酒。”她把頭發挽在耳后,邊說又邊低頭去找,“就是在美國的大街小巷隨處都能買到的平價酒,Budlight,我以前在監獄里都喝過,大的酒莊、代理商反而買不到,我以為超市里可能會有的。”
男人聞言眸光一僵。
再也聽不到她后面說了什么。
全副心神都放在她那句“我以前在監獄里”上面。
他也不知哪里來的慍怒,倏地想把她揪起來帶走,到最后也只是握緊了推車把手,沉聲諷刺道:“你倒是對那段日子念念不忘。”
那段棄他而去的日子。
唐言蹊摸酒瓶的手頓在空中,聽出了他言語里的情緒,抬頭看向他。
“你生氣了嗎?”她問。
男人無動于衷,“我生不生氣重要嗎。”
她還不是想走就走。
就想她說來就來一樣。
唐言蹊走到他面前很近的地方,抬頭看著他,“陸仰止,其實我一直很想跟你說,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
她說得很安靜,聽不出太大的起伏,也不帶什么怨懟什么委屈,只是平淡無奇地陳述而已,“找它不是為了懷念,那些東西沒什么可懷念的。Budlight也委實算不上好酒——比以前在家里喝得差出十萬八千里了。”
她說著,輕輕一笑,“我只是沒喝過那么廉價的酒,所以想讓你也嘗嘗看。想著也許你嘗過以后就能明白,這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回家,不想你。”
男人紋絲未動的黑眸里終于攀上一絲不明顯的裂紋。
他忍著想要將她壓倒在酒架上的沖動,嗓音低沉暗啞地開腔,“后悔?”
“不后悔。”她想也不想,“我雖然不是特別通宵人情世故,智商也沒有你高,但是我長這么大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對自己負責,同樣的事,再來十次二十次,我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男人定定地望著她。
那目光沉郁到讓她近乎窒息。
就在唐言蹊覺得自己真的要被溺死之際,他卻鋒利而冷漠地扯開一抹笑,手掌捏住她的下顎,“你還真是明白怎么說話能讓對方生氣。”
“我也知道怎么讓你心疼啊。”唐言蹊迎著他寡淡深邃的五官,“但是我不想,你一疼我也該疼了,我這么愛你,舍不得的。”
男人呼吸一沉,松開手,“走了。”
唐言蹊又像個小跟屁蟲那樣跟在他身后,“不買菜了嗎?”
他沒答言,卻用行動表明了一切。
去了趟超市,結果是什么都沒買。
唐言蹊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站在超市門口抽煙的他,夕陽西下,殘紅如血,實在是個怎么都提不起興致的氣氛。
而他,也透過車窗上暗色的玻璃膜,眼神深深地落在她身上。
……
抽完煙,陸仰止回到車上,系上安全帶,果決利落地踩下油門往市中心開。
這個時間進城的路不堵車,很快就到了陸家別墅。
唐言蹊沒能按照預想中的抱著大包小包進門,感覺有些氣餒。
剛進門就聞到了廚房里的香氣,秒秒鐘把這種氣餒的情緒推到了頂峰,“她們為什么都開始做飯了!”
陸仰止面無表情地拆開領帶,冷笑,“你要是再晚回來一會兒,相思都吃完飯了。”
唐言蹊這才意識到,她吃飯的時間晚,小孩子睡得早,自然吃飯的時間也早。
她還真是個不合格的媽媽,以前偷偷來陸家看過相思那么多次,到現在卻連女兒的作息都拿捏不準。
唐言蹊不想浪費在這個家里呆著的一分一秒,強迫自己暫時忘掉不愉快,推著他上樓,笑著道:“去把衣服換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回到家里要先換居家服,你那身西裝又冷又硬又刻板,一點都不好看。”
陸仰止也不拒絕,就容她這么推著自己往樓上去。
宋井從書房出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瞠目結舌。
正要說什么,接觸到男人的視線,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低頭,只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唐言蹊輕車熟路地把他推進臥室,“居家服在哪個柜子里?”
她這樣問著,手里也不閑著,已經隨便打開某扇柜門。
驀地,一怔。
這衣柜里……
襯衫、西裝、領帶,所有東西的格局都與五年前別無二致。
依稀就還是她離開前那晚的場景,熟悉得讓唐言蹊陡然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她一直就知這男人對她費了心思。
可是越往他的生活里走就越是能深刻的體會到,他在她身上究竟費了多少心思。
男人雙手抱臂站在她身后,似乎察覺到了她在看什么,眉心一擰,大步走上前,“我自己來。”
唐言蹊卻轉過身,面對著他,手背在身后,輕輕關上了柜門。
她靠在柜子上,仰頭看他,“陸仰止,我也不知道明天你是不是就徹底跟我說再見了,所以本來想今天給你做頓飯吃的。”
男人動作一滯,腳步亦是停了下來。
“不過也無所謂。”她歪了歪頭,伸手去解他的領帶。
就在床邊,如同五年前她多少次在這張床旁為他系上領帶的樣子,笑嘻嘻道:“不能給你做飯吃的話,那你吃我吧。”
陸仰止的胸膛微微一震,狹長鳳眸里掠過一瞬暗芒,驚心動魄,“你在說什么。”
女人踮著腳尖,在他耳邊,菱唇一動就好似一個吻,“我說什么你聽不懂嗎?”
男人猛地抓住了她在他胸前作弄的手,抵在她身后的衣柜上高高扣住。
俊臉逼近她,目光也沉暗得嚇人,“唐言蹊,你想清楚。”
“這有什么可想的。”她厚著臉皮與他對視,“今天我是陸太太,你是陸先生,夫妻之間做什么都是應該的。”
她說完,沒見到男人有下一步動作,于是故意湊近些,在他旁邊吹氣,“還是陸總你上了年紀,做不——”
這次陸仰止總算動了。
膝蓋一頂,就這么突兀地把她的兩條腿頂得分開。
“接著說。”他的臉沉得能滴出水。
面前的女人卻一丁點怯意也無,眼尾不經意地這么一挑,比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還要勾人。
“我說,陸總你上了年紀,做不動了。”
“還有呢。”
“還有?”唐言蹊以為這一句就夠把他激出火來的,怎么還是小看了他的城府和氣度。
于是她想了想,咬牙繼續道:“還有你可能累了一天,體力不支?”
果不其然,男人的面色在無形中變得更難看了。
“再不然就是你沒膽了。”唐言蹊十分坦率道,“怕你未婚妻知道你在家養了個我,所以你不敢跟我睡。要么就是你怕我太貴,你給不起我要的價——”
他終于不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低頭狠狠吻住了她的嘴。
毫無溫柔憐惜可言,稱得上是碾壓著她的唇在動,舌尖突破她的牙關,摩擦得唐言蹊能品嘗出血絲的味道來。
“我是沒你膽子大。”奪走她口腔里最后的空氣,他冷冷丟下這么一句,手掌扣緊了她的皓腕,“唐言蹊,你最好把你剛才說的每個字都記清楚了。”
她頭暈目眩地深吸氣,腦子還有些不清醒,“為什么?”
不清醒歸不清醒,卻還記得往他身上湊。
她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身上,陸仰止再是正人君子也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同一個地方涌。
“不為什么。”他勾唇,笑意不達眼底,“好好記著自己是怎么為這些話付出代價的。”
唐言蹊定了定,笑了,“好啊。”
“陸仰止,你來,撕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