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還原淡淡地道:“我沒死,我的仇自己會報,用不著別人來插手,別人也最好莫要插手。”
許伯平怔了怔:“屠師叔,三年前我爹爹媽媽和鬼王師叔他們知道錯怪了師叔你老人家,當(dāng)時都哭了幾天幾夜,師叔,這千錯萬錯,總是我們對不住你老人家,還請你老人家不記前嫌,原諒我爹和鬼王師叔罷,我們都錯了,以后一定好好地孝順你老人家!
屠還原起身走出了門,來到院中,俞文照也跟著走了出去。
屠還原待俞文照走得進(jìn)了,忽地開口道:“當(dāng)年我被各路人馬追殺,在深山里跟狼抱在一起在地上嘶咬打滾,傷口化膿生蛆的時候十幾個人從我身旁經(jīng)過,我卻硬是不敢出聲求救,因?yàn)樗麄円灰娢颐妫銜盐易セ罔F樹宮處死!
俞文照靜靜地聽著,屠還原看著天,淡淡地道:“我還餓得捉樹上的毛蟲來生吃,雖然我看著那肥綠的大蟲便忍不住惡心得想要吐,但是我不想死,閉著眼一邊吐著一邊把那些蟲塞到嘴里,一面卻又發(fā)嘔,我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吐出來,一只手不住地捏自己的喉管,逼得自己把那蟲子和自己吐出來的東西重又吞回去。”
俞文照雖知道屠還原的來歷,但這些話卻是頭一次聽他說起,想想那叫人看著都惡心嘔吐的蟲子,俞文照臉色發(fā)白。
屠還原身子不住發(fā)顫:“后來逃進(jìn)了一處山谷中,結(jié)果又中了瘴氣,若非被自己指頭摳眼時驚醒,便險些自己把自己的眼睛也挖出來,后來一連吐了七八天的黑血,總算我還是活了下來,但我武功卻全廢了!
俞文照嘆了口氣:“難怪你們給我治傷的時候好幾次自己全身不遂,你竟有法子叫各人都重新好起來,竟是那個時候?qū)W會的!
屠還原道:“不錯,我不是怕死,但叫我那樣帶著冤屈去死,我實(shí)在不甘心!
有眼無珠嘆了口氣:“我們都被人冤枉過,那種滋味確實(shí)叫人難受得很!
屠還原卻連眼都沒動一動,定定地看著天上的浮云:“被人冤枉了是不好受,但說不定冤枉人卻是一件極有趣的事情呢?”
俞文照輕輕地問道:“你武功沒了,后來呢?”
屠還原慘笑:“后來?后來對水照影,我自己都認(rèn)不出自己了,就爬到外面來乞討,但每天都被人打,好幾次都是丐幫的人實(shí)在看不過去了,才趕開了那些地痞。”
屠還原道:“我后來為的要避開鐵樹宮,只有過長江北上,到了呂梁山一帶,但長江以北,幾乎各處都在打仗,處處都是兵戰(zhàn)之后的死人尸體,就是那些死人身上的肉,讓我吃得好幾個月不曾挨餓!
屠還原說著,忽地轉(zhuǎn)身過來,身后卻已站著了不少的人,屋里的人全都出來了。
屠還原眼里閃著兇光,惡狠狠地道:“我連那毛蟲都能生吞下肚去,于我而言,那些死人的肉,簡直就是佳肴美味了,我自然照樣生吃得下還全不作嘔。后來我在一個荒村里居然找到了火刀火石,之后拿刀割死人肉下來烤著吃,那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哈哈,神仙也不及我自在了。少宮主,現(xiàn)在我過的日子比起當(dāng)年燒死人肉來吃的時候更好了千萬倍,你卻來叫我原諒!哈哈!
這時,丁高天在那許伯平后腦上拍了一掌,原來他們早便出來了,見許伯平幾次想要說話,丁高天伸點(diǎn)了他穴道,這時屠還原轉(zhuǎn)向許伯平說話了,丁高天才解開他。
許伯平早已淚流滿面,連唐天靈和薜雁行也聽得呆住了。
屠還原又仰起了頭:“后來我發(fā)覺自己內(nèi)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復(fù)又結(jié)聚,便找了個地方用心調(diào)理,誰也想不到,我中了瘴氣毒霧之后重新練內(nèi)功,竟然比以前更是精進(jìn)了不少,只半年時間,我便自己行打通了任脈和督脈交會的長強(qiáng)穴,說起來,也都是拜鐵樹宮之賜,以我本身的功辦,要打通這大難關(guān),少說也要再過五六年,但我只不過吃了兩三年的苦頭,卻提前了三年多時候練通,鐵樹宮的大恩大德,真是叫我屠長洛永生不敢相忘哪!”
一四四放屁——好香
薜雁行和唐天靈聽得呆住了,二丁和夏勁楊同文冷汗直冒,俞文照聽得眼珠子更是都要從眶里裂出來了:“這些事情怎的你不早些說?不然,那鬼王先到鬼愁谷時,老子便宰了他給你出氣!”
屠還原縱聲慘笑:“這些事情我便是想起都忍不住要發(fā)瘋了,哪還能說得出來?本來這些來我也一直在故意把經(jīng)歷過的細(xì)節(jié)盡量地忘記,只要自己記得曾經(jīng)受過屈辱,吃過很大的苦頭,總一直不敢細(xì)想當(dāng)時的情形!
有眼無珠看著許伯平,眼里露出了兇光,唐天靈一把把許伯平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知道有眼無珠的殺機(jī)一觸即發(fā),他若真要動手,只怕更要引得俞文照和屠還性兇性大發(fā),雖然這里是鐵樹宮根本中心之所在,但這三人武功之高高不可攀,內(nèi)力之深深不可測,一旦殺起人來,只怕鐵樹宮和在這湖心島上所有的人加起來不死上千百個之前,是絕不可能有人阻止得了他們,更何況丁七郎和丁高天也不是來玩的,雖沒見過丁高天的武功,但鬼愁谷二丁一向齊名,那天晚上殷開云的弟子行剌俞文照時丁七郎露出的那一手,已然不在當(dāng)今各派掌門人之下了,丁高天就算差勁,那自然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薜雁行身形一晃,已是擋在了有眼無珠和唐天靈中間:“老哥,你吃了飯么?”
有眼無珠一怔,眼里殺氣頓時泄了,原來薜雁行也看出了這些人性情古怪,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若要止住他們的殺意,非要出其不意不可,有眼無珠果然料不到這種氣氛緊張得叫人透不過氣的時候薜雁行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大異于他一向沉穩(wěn)的作風(fēng),發(fā)怔之下,薜雁行的話自然奏效。
有眼無珠嘆了口氣:“正在吃,結(jié)果發(fā)覺天上太陽出來了,便出來瞧瞧太陽!
俞文照打了個哈哈,拍了拍屠還原的肩頭:“假慈悲,你餓了么?我們進(jìn)去喝酒!
屠還原這時也冷靜了下來,身上散發(fā)著陰森的寒氣:“老大,你們進(jìn)去罷,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丁七郎道:“要不要孫兒留下來陪你?”
屠還原道:“不用,我只想一個人靜一會!
眾人都進(jìn)去了之后,夏勁進(jìn)去拿了一壺酒出來:“老祖爺,那你在這里呆著,這壺酒也不知道你用是不用,重孫兒給你放在這里了。”本來他見父親稱這兩個大惡人作老祖宗有些覺得肉麻,此時一聽了屠還原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知道這大惡人原來竟也是經(jīng)歷過了慘厲的兇禍,性格才變得無從捉摸,心頭立即改觀。
屠還原人有如泥塑木雕的一般,怔怔地盯著天上,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手拿過酒壺來,夏勁又道:“那么重孫兒進(jìn)去了!
夏勁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卻見屠還原把酒舉過頭頂,從頭上淋落。
晚上了,屠還原這才丟下手里的酒壺進(jìn)到屋中,屋里已然收拾得干凈了,許伯平和薜雁行、唐天靈不知什么時候從什么地方離開了,俞文照眾人沒有說,屠還原也沒有問。
第二天早上,夏勁打開門時,只見院中竟是跪滿了人,不覺吃了一驚,細(xì)一看時,領(lǐng)頭的兩人卻是鐵樹宮主和戴了青銅鬼臉的鬼王,兩人身后是一個中年婦人和許冰兒姊弟三人,四人之后跪著的是鐵樹宮里掌了執(zhí)事的弟子,還有些戴了青銅面具的漢子,那個長舌頭的吊客也在其中,想來都是鐵樹宮鬼道的弟子了,鐵樹宮宮主和鬼王肩頭上插著兩把小刀,兩人兩側(cè)是兩個手捧托盤的鐵樹宮弟子,左邊那人捧著的是一個散發(fā)著撲鼻異香的明珠,只是聞了那氣味便覺心清氣爽,雖然夏勁沒見過什么世面,也知道那珠子必定是奇寶之物,右邊那人手里盤中竟然是百十來?xiàng)l蠕動的蚯蚓。
夏勁怔住了,連忙閃到一邊,想要說話,左面那個捧著托盤的人輕聲地道:“夏少俠請莫出聲驚撓了屠師叔。”
夏勁不知所以,連大氣也不敢出。
又過了一會,才聽得俞文照拍著嘴巴道:“呀,天亮了,想不到老子只不過睡了六七個時辰,天便亮了,這倒真他媽的是怪事,你們幾個還沒醒么?快些起床吃飯了!
丁高天在自己屋里道:“小祖宗,我老丁昨天早上便醒了的,只不過昨天天黑了,我又苦等了大半個時辰,這鬼天他媽的卻還是不亮,于是就再睡了一會,算是個回?cái)n覺罷!”
俞文照笑罵道:“放屁!”剛罵了一聲,卻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好香!”
丁七郎大笑:“小祖宗,什么叫作放屁好香?”
俞文照呆了呆:“他媽的,老子沒跟你說話,老子也不是說那獨(dú)眼龍放的屁香,你們鼻子有毛病么?這香氣只怕是外面來了個大美人,好聞得很!
有眼無珠嘆了口氣:“老大,昨天晚上假慈悲叫我點(diǎn)了他的睡穴,也該醒了,看來外面的確有大美人到了,還是你去看看罷,我們都是老頭子了,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剛才俞文照來了個放屁好香,夏勁幾乎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了,但鐵樹宮神鬼兩道的人竟然像是沒有聽到的一般神情凝重,便也強(qiáng)忍住了。
這時丁高天又叫道:“勁兒,你起來了么?”
夏勁只得應(yīng)聲道:“爹爹,孩兒起來了。”
這時,那捧著珠子的人揚(yáng)聲叫道:“鐵樹宮宮主率本宮神鬼兩道弟子求見屠師叔!”
俞文照吃了一驚,光著腳從屋里跑出來,看著外面的情形,也大出意外,本來以他武功之高,這么多人到了院子里他不可能沒發(fā)覺,但這卻不是他故意做作,只因?yàn)檫@些年來這些人只要一躺下便能睡得很沉,只要外界動作不威脅到他們自身,便不會觸發(fā)他們本能的警兆,跟一點(diǎn)武功都沒有的平常人也并無二致。
有眼無珠嘆了口氣:“宮主來得可不巧了,昨天晚上假慈悲那家伙半夜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把自己嚇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但找在下點(diǎn)了他的黑甜穴,這家伙這時候都沒有吱聲,想來他還沒有醒,宮主還是過一會再來罷!”
許少陽道:“多謝閣下指教,在下在此稍候,并不妨事!
俞文照瞪著眼道:“你還是弄醒假慈悲那家伙罷!
有眼無珠奇道:“怎么?老大?”
俞文照剛要張嘴,卻又臨時改口:“人家宮主請我們吃早飯呢!”
有眼無珠莫名其妙:“早飯?”走到門口一看時,也變了臉色,忙道:“不錯,我還是弄醒這家伙才是!
剛向屠還原那屋子踏出半步,卻聽得屠還原淡淡地道:“不必,我醒了。”
有眼無珠呆了呆,跳過去一把推開門:“你什么時候醒的?”
屠還原道:“沒到四更我便醒了,你的點(diǎn)穴手法不行了。”
有眼無珠嘆了口氣:“我只怕用力得大了,要了你老命!
屠還原道:“我命很金貴么?死了就死了,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反而我很應(yīng)該謝你殺了我!
有眼無珠苦笑著不說話了。
此時門外那捧著珠子的人又道:“屠師叔,本宮宮主和鬼道鬼王昔年罪孽深重,致使師叔受了大苦大難,特此率門下弟子前來領(lǐng)罪!同時為表歉意,謹(jǐn)奉上本宮神龍丹,請師叔笑納!”
夏勁手足無措,只覺人影一晃,屠還原已是到了門口:“神龍丹?當(dāng)年不是被我這姓屠的狗賊屠長洛為了自己練功偷去了么?你們哪來的神龍丹?”
夏勁倒也罷了,楊同文卻聽得大吃了一驚:“原來鬼愁谷屠還原便是昔年鐵樹宮發(fā)動武林同道追殺而一直沒有下落的屠常洛!怪道鬼愁谷十三惡人名字之樣怪法,叫人察不出他們來歷,原來他們是換了名字,連大師兄也改作了丁高天,我們找他二十年都沒找到他,誰又能料得到他居然入了鬼愁谷?”
許少陽、鬼王和兩人身后的那中年婦人齊聲道:“當(dāng)年我等無知,錯怪了師兄,昨晚聽得伯平說起,方知師兄受了極深重的苦難,請師兄責(zé)罰我等,縱是三刀六洞,我等也決無怨言!”
許伯平姐弟三人也齊聲道:“師叔也請將侄兒侄女一同責(zé)罰,只求師叔寬恕昔年家父的過錯。”
后面眾人一齊高聲道:“弟子謹(jǐn)領(lǐng)師叔責(zé)罰,但求師叔重歸師門,弟子等日后必定好生孝敬!
屠還原臉色變了變,冷冷地道:“那可不敢當(dāng)!各位請回罷!”
許少陽和那鬼王相視一眼,突地同時從雙肩撥出小刀,在自己兩肋下飛快地插了四刀,在場各人也齊地拿出把小刀,深深地剌到肋下,許少陽喝道:“拿來!”
捧著活蚯蚓的那人把盤子送到兩人面前,許少陽道:“小弟無知,當(dāng)年迫得師兄生吞樹上的青蟲,此時雖是三月份,現(xiàn)在本宮周圍卻也找不出來,只得連夜同四師弟兩人親手去找了這一千來?xiàng)l蚯蚓來替代!”說著,跟那鬼王齊地伸手拈起十?dāng)?shù)條來塞到了嘴中。
后面那中年婦人道:“二師兄,當(dāng)年你不懂事的小師妹也知道錯了,只是后悔得太遲,這些蚯蚓雖是三哥四哥捉來的,小妹也向你陪不是!”
她說著也伸手來抓起一把,許冰兒和許伯平許叔定道:“娘,孩兒們也當(dāng)向屠師叔陪罪了,你老人家分些給孩兒!”
屠還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里閃著兇光殺氣,俞文照眼光閃動,也不作聲。
許叔定吃下了活蚯蚓之后忍不住惡心發(fā)嘔,許少陽道:“孩兒,不許吐出來!”
許叔定臉色慘白,點(diǎn)點(diǎn)頭,強(qiáng)忍了好一會,總算是沒有吐出來,叫道:“爹,孩兒沒有吐!”
許少陽和鬼王吃光了盤中蚯蚓,屠還原一聲不出,許少陽道:“小弟知道當(dāng)年所作所為過份,太讓二師兄傷心,小弟二人不能如你那般生吃死人肉,只得把自己的一只手砍下來,自己吃下去,親受領(lǐng)受二師兄當(dāng)年的苦楚,請二師兄且先看著!”
兩人一探手,右手都起了右肋上插著的刀子拿著,眉都不皺地便向自己的左腕上揮去。
只聽得叮叮兩聲響,兩人手腕齊地一震,兩把小刀已是斷了,地上兩團(tuán)黃光閃轉(zhuǎn)著,只聽得俞文照嘆了口氣:“你們都住手!”
眾人不想此時俞文照居然用銅錢打斷了兩人手里的短刀,倒也呆了一呆,許少陽眼里現(xiàn)出喜色:“俞谷主有何賜教?”
俞文照笑了笑,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道:“你們等著!”說著走進(jìn)了屋中,拿了四個杯子,提起茶壺倒?jié)M了茶杯,順手在屋里拿了個放著瓜果的盤子,把里面的密餞糖糕倒在桌上,卻把四個茶杯放在盤子里頭,端了出來,走到眾人面前,拿起一杯來笑嘻嘻地弟到屠還原手里:“你拿著!”
屠還原淡淡地問道:“為什么我要拿著?”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其一,我怕你昨天晚上吃得太多咽著了,第二呢,畢竟老子是你們老大,老大的面子,你給個半斤八兩,應(yīng)該沒問題罷?所以我叫你拿著,自從當(dāng)年老子跟你們離開了雙龍山莊,今天才是老子頭一次端茶倒水,這種禮遇,便是老子叫人跳江那人都會心甘情愿的,何況不過是叫你喝杯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