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眼巴巴地道:“我看你們在下面放了好多的香油點長明燈,怕你們油多得燒不完,這才倒上去了,老子也是好意呵,要是被老鼠偷吃了,那可大是對觀音大士不敬!”
果然這小混蛋在房上倒了油,眾人先前聞到了香油味真不是錯覺了,沈鎮江怒目盯著俞文照,卻見俞文照嘴角流出了口水,直勾勾地看著左面,沈鎮江順著他眼光看去,原來是自己的女兒也來了。
那女子叫了聲:“爹,小心!”
沈鎮江回過神來,舉掌便要格開,沈正學卻分明看出這少年出手一掌掌力之強勁霸道,遠非沈鎮江所能招架化解,早掠起身來,駢指一指直指向俞文照眉心大穴,他看那一掌之威,知道不只是沈鎮江接他不下,縱是自己兩人并肩齊上,也未必能接得這一掌住,用的是“救斗不搏戟,披亢搗虛,形格勢禁,自為之解”的兵法,果然俞文照凌厲風發的一掌剛一觸及沈鎮江的手掌,連力道都沒有吐出,便已如風吹木葉般向后飄開,別人倒也罷了,都以為他是被沈鎮江的掌力逼退的,沈鎮江自己卻清楚之極,自己的掌力根本連一點都沒有發出,這少年竟然不但收住了剛猛無儔的一掌,不全身上下沒見一絲動彈,人就退開了,這樣收發自如的功夫,便是自己三兄弟加起來,也萬萬做不到!
俞文照身形退后卻還不止,所有人都當他退了兩丈遠必然就要停下身子了,但是俞文照的身子卻有形無質一般,腳只是輕輕一點地,就飛快地轉了一轉,人就又像是隨風飄起的一般,瞬間撥起三丈來高,反手一勾,掛住了佛堂前面的一個小閣樓頂上的飛檐,再一借力,身子在半空身了個跟頭,穩穩地站在那小閣樓的瓦上,身法干利落,漂亮之極,這一手輕功現出來,眾人無不駭然,再也沒有敢相信眼前的竟是個用飛抓爬墻、打架撒石灰、就是跟狗拼命都要在地上打滾的無賴少年!
俞文照冷冷地眼神有如實質一般,眼光所到之處,沒有一個人敢再跟他對視,俞文照正要說話,卻聽了沈家莊東面傳來了一陣紛亂之聲,遠遠地紀春秋大喝道:“什么人敢亂闖大軍?”
一個沉雄渾厚的聲音道:“在下揚州秦鐵城!”
俞文照呆了呆,知道秦鐵城此時到這里來,顯然是為了要阻止十三惡人對沈家莊下手,但他卻不知道怎么秦鐵城會知道自己要向沈家莊動手的,正要叫紀春秋隔住秦鐵城,卻又聽得一陣大亂,俞文照稍一思索,便即明白秦鐵城通名,顯然知道紀春秋知道自己和俞文照的關系,是要逼得紀春秋心存顧忌之下,拿不定主意,就這一遲疑之間,秦鐵城就已是沖入了元兵的戰陣里頭,而元兵不得命令,秦鐵城也并沒有出手傷人,也就沒有向秦鐵城動手。
俞文照冷笑著自言自語:“你來了又怎樣,我就放得過他們了么?”看著下面的眾人道:“你們他媽的敢人多欺負人少么!好,那老子告訴你們這幫龜孫子王八蛋,老子帶的人更比你們多得多了,你們他媽的這是自己在找死!”
俞文照運內力遠遠地傳出自己的話去:“各路人馬把沈家莊給老子圍了,不許放走一個人,走了一個,老子剝了他皮!”
秦鐵城的聲音也立即響起:“照兒且慢動手!”
這一下,韓千秋和沈正學兄弟也聽出了來人的聲音:“秦大先生!”
俞文照冷冷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片時之間,就見到兩條人影風馳電掣一般飛掠而至,前面那人正是秦鐵城,后面那個人卻正是沈家莊大莊主,名動江湖的風雷劍客沈萬鈞,本來俞文照沒見過沈萬鈞本人,但是吳沒骨頭大仇所系,大都城殺了晉王之后,大才子兼程就到了壽陽殺熊嶺下的沈家莊上把各人的形貌都暗中認清了,甚至還把各人的面目畫了肖像下來,而吳沒骨頭處心積慮,數年之前一面教俞文照練武,一面也暗中把風雷劍法偷偷學到了手還破解無遺,自然俞文照一見面就認得沈家的大公子,就是莊上眾人,連了莊里的家丁門房馬夫,都了解得清清又楚楚,何況沈萬鈞是吳沒骨頭魂牽夢縈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大仇家?
秦鐵城不及跟眾人相敘,便對俞文照道:“照兒,你怎的到這里來胡鬧?若非丐幫弟子找到我,你可就要鑄成大錯了!”眾人再也想不到眼前這少年竟跟秦鐵城是相識的,看來關系還非同一般,不覺大奇。
此時四下里人影閃動,勁風颯然,原來十二惡人也都趕來了。
吳沒骨頭面上還是那程老書生的面孔,冷笑:“秦大先生,你他媽的吃飽了撐得沒事干了跑到這里管什么鳥的閑事?這是十三惡人跟沈大俠他們的梁子,你老人家還是不要白費力氣,滾你娘的蛋罷!不然我吳沒骨頭眼里認得你,翻臉動手可就不管你他媽是個什么東西了!”說著一把扯下了人皮面具,冷冷地看著沈萬鈞:“沈大莊主,你可還記得二十八年前跟著說書程老頭子的那個癩痢頭小禿子么?”
沈萬鈞雖聽得秦鐵城說十三惡人要對沈家莊下手,兩人兼程趕回來,卻還不清楚十三惡人跟自己是哪里來的過節,他看著吳沒骨頭戴著面具的樣子就想起了一些舊事,再一聽他說話,已是明白了幾分。
沈正學道:“吳大爺是來為程老先生報仇的么?”
“正是正是,”吳沒骨頭皮笑肉不笑,眼里怨毒的神色看得眾人頭皮發麻,“當年的癩痢頭小禿子學了幾手不成氣的功夫,現在不過在鬼愁谷十三惡人里面充數罷了,但既然在鬼愁谷混到了一碗飯吃,就不能不想著沈家莊大爺們的恩德了。十三惡人沒出息,知道自己那點人打不過你們莊上這么多的人,不過呢,卻好在我們老大手里有元人的兵符,所以就把壽陽府和孟州的韃子兵都找來做幫手,真是不叫話,也正叫各位見笑了,實在要請各位不要見怪才是。”
說著話,果然就有莊丁跌跌撞撞地跑了來:“莊主,不好了,平晉、孟州和本府的元兵已是把沈家莊四面團團圍住了!幾個上去想要打聽他們來意的兄弟一上去連話都沒說得出一句就被元兵亂箭射死,還請莊主定奪!”
眾人面色慘白,沈萬鈞雖也閱歷極多,在這樣情勢之下也不禁呆住,只是望著秦鐵城。
五十五秦鐵城
秦鐵城之所以知道十三惡人要上沈家莊,卻是丐幫幫主仲揚飛令各地弟子找著他告訴他的,最先,殺了晉王祭過文天祥之后,丁七郎回了趟丐幫取些東西,田英楊笑一幫年青人實在跟丁七郎意氣相投,就想要留丁七郎多住些時候,丁七郎卻大笑道:“那老子可沒有時間跟你們玩,你們卻不曉得,咱們小祖宗的大仇報了之后,老祖宗們就要到山西沈家莊去算一筆二十多年前的舊帳了,沈家莊上上下下全都要被老祖宗們殺光,到時只盼他們帶老子也去,這把大斧子也要發發市才好的,這里么——吃飽了撐得沒事干的王八蛋才回你們的化子窩!”田英和楊笑聽得目瞪嘴巴呆,張口結舌頭,飛快找到了仲揚報告這事,晉王勢敗,楊路也被仲揚清理了門戶,原來跟楊路叛幫而出的各處分舵重又歸為了一體,仲揚也還在大都處理各項事情,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楊笑便以丐主的名義下令各處尋找秦鐵城。
十三惡人在大都牽制住了自己在樞密院大牢里,還隔絕了外面的消息,丐幫空自請了好些隱世的高人,結果還是連手都沒動,渾如夢里一般,元人已是殺了文天祥,丐幫的人卻全不知情,還一直相信俞文照的話認為那不過是晉王府放出的風聲,想要丐幫跟忽必烈為難,好坐收漁人之利的,此事之后,仲揚就知道十三惡人所要做的事是萬萬不可能受別人影響而改變,自己也萬萬勸止不了十三惡人行事,卻好在知道了秦鐵城是俞文照的叔叔,只能設法找到此人去試試。又好在秦鐵城一路聽得平晉接連大戶被盜,元兵被截殺的大案子,猜想必然跟俞文照十三惡人有關,就到平晉去了,他雖沒找著俞文照,但聽到丐幫傳信之后,竟然從丐幫弟子那里得知沈萬鈞正也在平晉,于是找著他,一齊趕回壽陽沈家莊。
秦鐵城也知道吳沒骨頭跟沈家莊是什么仇恨,問道:“姓吳的,你先說你跟沈莊主是怎么結下的梁子?”
吳沒骨頭冷冷地道:“秦大先生,這事你干么非要問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為什么不問沈莊主他們?”
沈萬鈞此時也想通了關竅,嘆了口氣:“此事說來,也確是我們不對……”
吳沒骨頭接口道:“不對?姓沈的,你們他媽的說得倒輕巧!我問你,當年老書生是哪里得罪了你們?他雖在江湖上行走,但他也只是以說書為生,根本一點武功都不會,怎么就會得罪得你們這樣發火動氣?居然被你們活生生的打死了!你他媽的說!”
秦鐵城怔了怔,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姓吳的,你們只怕是誤會了,據秦某所知,沈莊主并不是欺壓良善之人……”
“放你媽的屁!”吳沒骨頭大怒,“老書生是大壞蛋了么?我從小是個孤兒,流落在外,病得要死了,是老書生救了我,還帶著我到處說書,就是掙了錢買了點心都不舍得自己吃,非要留給我,我跟他也非親非故,不過萍水相逢罷了,他都肯這樣照顧我,你們說,這樣的人,怎么就應該被人活生生打死?你他媽的還是人不是?再要敢胡說八道,老子要操你秦鐵城十八代祖宗了!”
十三惡人各有心事,積久的怨毒早刻骨銘心,這樣深仇大恨豈是一時可銷,全都眼光森冷,身上殺氣沖天,明明佛堂大火炙熱,眾人卻只是覺得寒意從心里生出直透全身。
秦鐵城聽得也怔住了:“沈大俠,這些可是真的么?”
吳沒骨頭大怒:“放你媽十八代祖宗的臭狗屁,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老子騙?”
此時佛堂屋頂燒穿了,轟然落下,俞文照也輕飄飄地從閣樓上落下來,擋在秦鐵城身前,淡淡地道:“吳老鬼,你也不要忙著罵,我們都聽聽當年老書生倒底犯了燒殺搶擄的哪一條,只怕當年老書生真是偷了這些王八蛋莊主的老婆也未可知,才會被那些王八蛋活生生地打死,你不也是這二三十年都一直沒弄清楚么?這些自居大俠的人居然連一個素來體弱多病的老秀才都能下這樣的狠手,老子也沒見過這樣子的王八蛋,反正今天這里的人老子要殺光的,聽他們說幾句又怎樣?”
俞文照一身骯臟破爛,又用袖子在嘴邊上擦出了一道黑灰,但再沒有一個人敢當他的話是狗屁了,沈萬鈞固然從秦鐵城那里知道了這少年就是一代大俠俞志堅的獨子,鬼愁谷十三惡人的惡人王,眾人更是親自眼見了他駭人聽聞的武功,哪敢再有些許的輕視?
吳沒骨頭冷冷地道:“姓沈的,你們聽著,把當年打死老書生的原因老老實實地給老子說清楚,若有一個字假話,那他媽的自然也不打緊,反正你們都是要死的,我們自然也拿你們沒別的法子!”吳沒骨頭雖然沒有說恫嚇之辭,反倒說是有假話也不打緊,但當此情景,有誰又聽不出他話里的乖戾怪異的怨毒仇恨?
沈正學咳了聲:“還是我來說罷。當年程先生在敝莊說書,被當年的管家沈登叫到了莊里專給他說書,程先生在說書之余,用紙包了幾塊棗糕藏在袖子里頭,被沈登看到了,就非要他賠錢,說那是給在下們用的,他一個走街竄巷的下賤之人,怎能亂拿?”
吳沒骨頭聽得眼眥欲裂:“就這樣子,你們打死了老書生?”
“那天我們三兄弟奉父命去給嚴師兄慶壽,三天之后才回莊,我們后來聽家人說起當時的事,也正和你所說的差不多了。當時大哥房里的丫頭還說他們把你也打昏了,同老書生的尸首一同扔到了荒野中去了,是么?”沈正學輕輕地問。
吳沒骨頭呵呵地冷笑著,卻又仰天吁了口氣:“老書生,你照拂我這六七年,我竟到此時才把你的死因弄清楚,實在是叫你等得久了。但我始終都知道,你一定是被這些王八蛋冤枉的,今天,你就張眼看著,我給你報仇罷!”
秦鐵城喝道:“姓吳的——”
吳沒骨頭冷冷地道:“我不姓吳!”
秦鐵城呆了呆,道:“我不管你姓什么,但這件事沈莊主他們也是事后才知道,這事也并不跟他們相干!”
吳沒骨頭冷冷地道:“姓秦的,我也只是知道十三惡人今天是非要殺光沈家所有的人,其他的么,我也要打算事后才知道。若你硬要橫插一杠子,我們倒也不在乎再多弄死你一個家伙,反正我們老大調集了近萬的元兵圍住了這里,紀春秋和丁高天也帶了鬼愁谷一千多人在這里看著。你若敢動手,倒不妨試試!”
秦鐵城沉著臉,轉向俞文照:“照兒,你可知道沈二莊主的夫人正是你父親的堂姊么?你怎能在這里——”
這話說了一半,眾人無不大震,沈二莊主吃吃地道:“他是志堅兄弟的兒子?”
俞文照卻冷笑:“這個我自然知道,大才子早就把這沈家莊上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來歷姓氏都查得一清二楚,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姑姑?當年我爹媽遇害時,怎沒見半個人來放半個屁?哦,現在輪到我做莊家了,那些親戚一個一個地就都跳出來了么?有這樣的好事,我都想去做他們的姑姑去了!秦叔叔,今天的事情,小侄請你當作沒看見就是,小侄是大惡人的惡人王,翻了臉可是當真要六親不認的!”俞文照心里的怨恨狠毒之意早已延蔓到了全身每一分寸肌膚,每一點滴的血液里,終其一生一世,也萬萬不可能銷卸化解得了,明明早就知道沈二夫人是他的一個姑姑,但他下令十三惡人到沈家莊來復仇時連半點的遲疑都沒有,秦鐵城本意只是要他手下留情,卻反惹得他滿嘴的怪話。
吳沒骨頭喝了聲彩:“好!好個六親不認,果然不虧了做我們老大!有你這句話,日后我吳沒骨頭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皺皺眉頭都不算是漢子!”
秦鐵城盯著吳沒骨頭:“姓吳的……”
吳沒骨頭冷冷地截口道:“再跟你說一遍,在下不姓吳,你弄清了我的姓氏之后再來說話!”
秦鐵城怒道:“我管你姓什么,你可有膽跟我一較高下么?”
杜牽腸冷冷地道:“秦大先生,咱們十三惡人每個人都有一身血海深仇,可以說是仇家遍天下,若每個人都要來跟我們單打獨斗,只怕我們再也活不到現在了,殺光了沈家莊之后,我們還要殺少林寺的禿驢、武當山上的牛鼻子,終南派、崆峒派這些有誰不是硬骨頭,這些王八蛋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哪個烏龜王八蛋他媽的吃飽了撐得沒事干生兒子沒屁眼了才跟你單打獨斗!我們也知道你武功高強,就算單打獨斗我們不是你對手罷,我們反正都是江湖上最最卑鄙無恥的十三惡人,加起來總殺你得了罷!”
有眼無珠也冷冷地道:“秦大先生,今天若是吳沒骨頭的大仇不報,那么只怕我們的仇今后就再也沒法子報了,你還是請罷。我們老大是萬萬不可能跟你動手的,但是沈家那幾個什么王八兄弟,狗屁侄兒就是加起來也萬萬擋不住他三十招的,自然你就由我們來對付了。我們也知道你們是要想力挽狂瀾,但是六年前丁七郎他們被武林各大派圍殺的時候你做什么去了?就連你義兄俞志堅被姓高的兩個雜種害死,你都屁事不知道,反倒在海外游山玩水,我們老大被帶到雙龍山莊受了五六年的欺辱,你還是不知道,你說你還有什么狗屁資格來管閑事!你以為十三惡人是別人叫著玩的么,你不許我們殺人,我們就不殺人?那也太笑死人了。”
秦鐵城盯著俞文照,俞文照神情木然,秦鐵城正要說話,卻聽四面竟一齊響起了炮聲,接著又傳來震天撼地的一聲吶喊,元兵四下合圍,聲勢駭人之極!
俞文照冷冷地看著秦鐵城:“秦叔叔,你走是不走?我可是調了韃子兵來的!我們在大都殺了韃子的晉王后,忽必烈親口封我侯爵,地方官兵由我調用,我可不是當年任人欺凌的小雜種了!”
眾人呆了,想想眼前這少年身上無數的金子珠寶銀票已經夠叫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雞了,卻再想不到他一身武功駭人聽聞得聞所未聞,沈家眾人還反應不過來時,晴天上又響起了炸發在耳邊的霹靂:這漢人少年居然手擁元人兵權!
此時外面殺聲振天,遠處黑煙升騰,慘聲不絕于耳,眾人都知道這是元兵在辟凈戰場好布兵列陣了。
四面都響起了哭聲,向沈家莊涌來。
秦鐵城怒道:“照兒,你要殺多少人才夠!”
五十六以命換命
俞文照怔了半天,冷冷地道:“你只知道那些人無辜,但是十三惡人又有誰是做了大壞事才被人稱作惡人的?這些人算什么?我跟你說,十三惡人每一個人都是受盡了欺凌苦楚,若真要查究起來,每一個人受的冤枉和心頭的苦楚若是用筆記下來,那也不會比宋朝那部《通鑒》少,這些人相比之下,”俞文照伸出了個小指頭,“連個屁都算不上!不錯,我們是大惡人,我們就是要自絕于天!反正嘴是兩張皮,愛怎么說別人就他媽怎么說是了,反正我們什么都不在乎了。這幾年來為了幫我練武功,他們更是受了不少的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極為厲害的強仇大敵,憑自己一人之力萬萬報不了的,我們只有挨家挨戶慢慢的一個個算帳,別人把所有的惡名都加在了我們頭上,惟一能了解我們的,就只有我們自己,你也不要說什么狗屁姑姑在這里,縱是我爹媽重新活了過來,那也擋我不住!”
眾人看著十三惡人充滿死意的眼睛,道:“原來這些人竟都是受了不少冤枉才被逼激成了這樣的心性的!”就連俞文照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眼里也透出冷漠懶淡漫然深心入髓無可救藥的悲哀狂亂和看透世事的心灰意冷,明明眾人都成了待宰羔羊,反倒莫名地生出了憐憫之意。
秦鐵城嘆了口氣,黯然地道:“照兒,你也太想得偏了——”說著話卻突地出手,存心是要擒賊擒王,拿下俞文照好逼著十三惡人退兵,出手就用的是他名震江湖的絕技半天追云手,滿擬一舉奏功,但俞文照早有防備,他左手剛一抬起,還沒有伸出,俞文照便已是身形閃動,到了數丈之外。
秦鐵城正要跟進,屠還原的身形子如鬼魁一般欺了過來隔住他:“好呀,秦大先生的功夫原來是用來專打自己侄兒了。在下屠還原,倒要領你一教!”說罷凝神舉掌,緩緩地橫切而出,仿佛手上帶了千百斤的重物一般,秦鐵城武功雖強,但屠還原也正跟他是旗鼓相當,自不能視而不見,硬生生地停下身子,右手食中二指戮向屠還原的虎口。
屠還原連招式都不變,竟像是存心要讓秦鐵城點上一般,但是掌上忽地泛出了一種古怪的鐵青之色,秦鐵城覺出了一道暗流潛涌般的力道排山倒海般壓來,自己點穴的手只得收回。
沈萬鈞大吃了一驚:“鐵樹開花!”
俞文照冷冷地道:“沒有用的,秦叔叔,若你今天真是阻住了我們行事,那么十三惡人以后還能在江湖上混么?假慈悲,你住手,我有話要說!”
屠還原一笑退開:“好,小的這就退下了。沈大俠,你老人家說得不錯,我們反正是把你們都要殺光滅口的,就是讓你們看出我的來歷,那也打個鳥緊!不錯,老子就是鐵樹宮的屠長洛,你做了鬼再去叫鐵樹宮的人找我罷!”
這話一出,眾人聽得呆了。
屠還原一退開,秦鐵城本是要全力化解鬼愁谷和沈家莊的恩仇,自然也不能再動手,眾人都看著俞文照。
俞文照看著秦鐵城:“秦叔叔,你說這里有我的姑姑?”
秦鐵城點頭:“正是!”
“那你說沈家莊的這幾位大爺真是急人所難的大俠么?”
秦鐵城冷冷地道:“那還用問么?”
俞文照冷冷地又問:“很好,我再問你,你說,我爹媽是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秦鐵城聽得俞文照又提起了自己父母,心頭發酸,黯然地道:“不錯,我俞大哥和嫂子都是當世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
俞文照眼里又現出了很毒的狠毒和恨毒,眼里要冒火了一般:“我父母十幾年前遇害,他們管過沒有?這也可以說是他們當時全都不知道,但是我被姓高的兩個狗雜種帶到雙龍山莊整整受了七年的凌虐!這些急公好義急人所難還且是親戚相關的大俠大爺們上哪里去了?”俞文照厲聲道:“小侄再說最后一次,請你快些離開這里。今天這沈家莊的什么姑姑姑父表姊表妹表兄表弟全他媽的都得死!你若不走,傷了你的性命,那可休怪了!”
這話一出,吳沒骨頭也嚇了一跳,他萬萬想不到俞文照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十二惡人齊地一振!
秦鐵城呆了呆,艱澀地問道:“照兒,你打定主意了么?”
俞文照冷冷地道:“我能有現在的成就,全是憑我自己的天份和當年的十二惡人苦心造就的,此外再沒有人幫我過一星半點,所以我根本不欠任何人的什么,我從五六歲就開始受人凌辱,一直過了六七年,連屁大的個屁都不敢放一個,人家高興怎么欺負我就怎么欺負我,愛餓我幾天就餓我幾天,喜歡吊我多久就吊我多久,你看我才多大,頭發都白了這么多?那時我殺他們不過,就只能任人欺辱,但現在我這身武功,天下已沒有人是我對手,我高興怎樣炮制別人就怎么炮制別人,今天我是老大,我高興怎樣就要怎樣,說什么就一定得是什么,縱是我爹媽今天在這里敢擋我,我也一定要殺了他們!”俞文照說著話還是時不時伸那黑乎乎的袖子卻抹臉上,越發抹得臉上黑了,但早就沒有一個人再敢覺得好笑了。
紀春秋的聲音遠遠傳來:“小祖宗,元兵已是辟好了戰場,可以發炮進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