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說到這里,見高承禹閉眼深吸一口氣,想出口的話停了片刻,還是繼續(xù)說到:“從前有郡王爺護著,加上你年輕總那副性子,也沒人真和你計較。但現(xiàn)在哪一步不得謹慎,你大哥外放做官,你又輕易入了朝堂,朝中多少眼睛盯著,切莫再任性。公心私心,難道真如你所愿,問心無愧便可?”
若是從前,高承禹一定會反駁:“凡是只求問心無愧便可。”今日,他只能自嘲地笑了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但若是考官不能秉持一顆公心,最終不過仍是派系黨爭,又有何益?”
沈思嘆了口氣:“剛才我說得重了,即便是從前,你也不是任性胡來,不過是懶得應付人罷了。”
高承禹抽了下嘴角,似是想到很遠的地方,慢慢地說:“是啊,以前父親在,又有何懼。從前我總說你過于謹慎,如今才體會到個中不易!
沈思也嘆息一聲,兩人都陷入沉默。
正說著,管家急忙跑進來,沈思疑惑道:“什么事這么著急?”
管家忙回答:“翟統(tǒng)領親信有急事求見阿郎,看樣子是從邊境剛趕到!
沈思和高承禹對視一眼,轉瞬間心思已轉了又轉。此時翟臨人在邊境,昨日軍報朝廷軍只三千人便一戰(zhàn)立威,接下來便是停戰(zhàn)和談,一切都按計劃行事,這軍報才過了一天,翟臨突然急匆匆派人來給沈思傳信又是何意。
高承禹急忙開口:“請他速來。”
沈思又補上一句:“莫要叫其他人瞧見。”
管家點頭,立即轉身退出。
沈思和高承禹都陷入沉默,這個時候,翟臨遣人來找他,而不是直接回府,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絕對不是好事。
高承禹拿起給攸兒準備的弓,拉起弓弦,突然嗡的一聲,沈思抬頭,視線也被弓弦吸引了過去。
來人著一身黑色勁裝,疾步踏入屋內,見屋中不止沈思一人,看了一眼高承禹,黑衣人認得高承禹,也深知他們三人的關系,抱劍行禮道:“末將周尹受翟將軍命,交于沈少卿一封信件。”
沈思忙接過打開看完,臉色瞬間變化,他將信遞給高承禹,問:“前日收到戰(zhàn)報,與吐蕃一戰(zhàn)進展順利,到底怎么回事?”不過幾行,高承禹也變了臉色,問道:“與吐蕃一戰(zhàn)你可在場?”
周尹答:“將軍并非在與吐蕃軍對戰(zhàn)時受的傷,而是與吐蕃和談的前一天,中了埋伏。將軍傷及肺部,失血過多,昏迷了一夜,幾天前醒來遣我快馬趕回送信!
高承禹心下微緊:“觀常現(xiàn)在傷勢如何?刺客是什么人?”
周尹臉色顯出沉痛的神色,半天才鎮(zhèn)定住說:“刺客是我軍中之人,但身上有吐蕃軍中的令牌。至于將軍的傷勢,我走的那日,大夫說傷重,怕是……兇多吉少。如今到底如何,屬下不知!
沈思和高承禹都是一愣,伏擊,自己人,重傷,兇多吉少。這一串詞反復在腦中回蕩,簡直無法相信,怎會傷得這么嚴重?
高承禹一瞬間覺得手有些發(fā)麻,問:“查過那個人嗎?”
周尹答言:“查過,入神策軍只有四個月時間,與軍中其他人往來較少,家中只有一病弱老父。軍中懷疑刺客是吐蕃提前安排在我軍中的人,但將軍懷疑刺客是與我軍中人勾結。”
沈思似乎才緩過神來,說:“不可能是吐蕃做的,攪亂和談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周尹搖頭:“將軍重傷當日,眼看和談便要延期,當夜為防止吐蕃趁亂動作,再次布軍防御,但并未見對方有什么動靜!
沈思認真聽著,問:“刺客怎么說?”
周尹搖頭:“什么都沒說,自殺未遂,雖當場攔下,但看樣子也活不了。”
高承禹問:“可有別人見過?”
周尹搖頭:“將軍命親信收押,外界并不知道刺客重傷。”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除了畫像外,還有一截箭頭。
沈思點頭:“觀常這么做是對的,一定要讓外界知道刺客還好好活著!比羰谴炭退懒,那設計暗殺的人便高枕無憂,此時就怕他們繼續(xù)安靜。
周尹點頭:“那邊一切都安排妥當,將軍說剩下的便靠你們了!
高承禹接過箭頭,細細掂量。
沈思見他眉頭緊皺,便問:“這箭有何問題?”
高承禹回頭說:“并非軍中常規(guī)箭矢,要沉一些。箭頭和箭柄都加粗了!彼麊栔芤骸吧浼水敃r距觀常多遠?”
周尹不假思索回答:“大約一百二十步!
高承禹略一思索說:“一百二十步,如果說戰(zhàn)場上,常規(guī)箭矢這個射程也沒問題,但造成的傷害有限。再加上觀常當日一定穿著盔甲,所以射箭人換了箭,但一定沒有換弓。若是弓換了力道,按此箭的殺傷力,恐怕當場就已射穿!
周尹說:“不錯,在刺客身上的確發(fā)現(xiàn)了不同的箭,只有一把弓。”
高承禹疑惑道:“一百二十步之遠,你們如何抓住他的?”
周尹抱拳道:“高郎中有所不知,當日刺客與翟將軍本是隔著一片水澤,原本是無論如何都抓不到的,但恰巧那天有幾名斥候在附近。”
高承禹盯著他問:“斥候?”
周尹并未改變神色,點頭。
高承禹問:“觀常受傷當日的行程路線是如何?”
周尹詳細地將當日的部署講了一遍,又用筆畫出了地形路線。
高承禹仔細思索,射箭之人并不打算在這么遠距離下動手,但這隔著水澤的確是便于逃跑的地方,于是臨時換箭出手?一百二十步的距離,尋常箭矢,近身已失了力道。但若是想一擊致命,必然得換重一些的大弓。不應該啊,若是要置人于死地,而且是人群中出手必得有十足把握,如此準備不周,說不過去。除非他的目標并不是置人于死地,那是什么?
“破壞和談。”高承禹此時腦子里想出的只能是這個答案。
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問題,沈思派人安頓了周尹,他此時不宜露面,軍報尚未傳來,但此等大事,與周尹趕回長安的到達時間定然也差不了太多,說不定現(xiàn)在已傳至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