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在床上睡一個舒服覺了。
晨光初現,微風掃的門外的樹葉沙沙作響,還有鳥兒清亮的鳴叫聲將霍清從酣暢的夢中叫醒。
她穿了個披風,起身推開窗戶,將胳膊撐在窗棱上,用手托著腮。燕子正在房檐下做窩。她微笑著念叨: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雖然已不是早春,但這般和煦的景象也是許久不見。
她昨日散了頭發入睡,今早起來隨意束起來,幾縷碎發飄下。如此靠在窗上,別有一番風情。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聽著周圍靜悄悄,想必都還沒起來呢。
正思索著,沈思和高承禹并肩走來,本來正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什么,快路過霍清的窗前,俱是一愣。
沈思搖了搖頭:“就這么站在窗前,也不怕著了涼。辰時都過了,快來吃飯。”
高承禹看了她一眼,“咦”了一聲,隨即轉過了頭。
霍清一聽辰時都過了,也是驚訝,自己竟睡的這樣死。再一看高承禹的神情,似是不愿正眼瞧自己。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男裝衣領口松松散著,半截胳膊也在外面,還有一縷頭發隨風飄蕩。頭發,霍清這才想起來這頭發定然也是亂得不成樣子,自己這模樣還真是狼狽。
她臉微微有些紅,忙斂了斂披風,關上窗子。就著銅鏡一看,差點栽下去。這番樣子,邋遢至極,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熱的臉,忍不住嘆氣。真是男人扮得久了,舉止都隨意起來。
匆匆梳洗換了男裝衣服去驛館前廳,沈思和高承禹已坐下開始吃早飯,霍清安安靜靜地坐過去,低頭吃起面前的一碗面,一言不發。
沈思吃完自己的飯后說:“清娘,我這也不需要幫手,你不用再跟著大軍,可讓興元府送你回長安。”
霍清放下筷子,搖頭道:“我不想回去。”
沈思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何?”
霍清說:“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這比在長安有意思多了。”
沈思看了高承禹一眼,真是不明白這一路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說:“有意思?你不覺得苦?”
霍清搖頭,高承禹笑了,補充到:“說不苦我真信,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神。”
沈思聽起來還真有些無奈,搖頭說:“過了興元府,以后就要面對真正的戰場。”
“我不會添亂的,就像這些日子一樣,你可以問問少將軍,我多少還幫了些忙。”霍清說完看向高承禹求助,但心里也沒什么底,畢竟這位少將軍也不是好說話的人。
高承禹的確沒有幫她,說:“聽說你父親這回給你相中一門親,你早些回去才對。”
沈思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
高承宇說:“自然是觀常說的。”
沈思笑了起來:“觀常真是消息靈通啊,也不知道這次霍參軍看中的是哪家?”
霍清搖頭道:“沒記住。”
高承禹接話說到:“好像是武中丞家的子侄。”
沈思驚詫地問:“御史中丞武元衡?”
霍清:“姓武么?我不大記得了。父親只說這家人不理會命格之說,也頗為欣賞胸襟、氣度堪比男兒的女子。父親只聽得這一句話,便已是歡喜得不得了,看來這次他八成是當真了。”
沈思咳了一聲,武元衡的祖父與高宗皇帝的皇后,也就是后來的則天皇帝是堂兄妹,自然對于女子的才德氣魄有不同于常人的看法。
高承禹也干笑了一聲,打趣道:“你父親說得對,或許這真是門不錯的親事。”
這下輪到霍清詫異了:“御史中丞?那怎么可能,你們有一定是聽錯人了,御史中丞家怎會看上我們這小門小戶。”
高承禹說:“你這次再回長安,保不定有所封賞,哪里還能低看,若是你有心,做個女史也不無可能。”
“女史?像宋氏姐妹那樣?”霍清問。
沈思笑起來:“像她們?”
霍清聽沈思這么問,連忙改口:“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宋學士的才學我連九牛一毫都比不上,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的意思是說以后就要受那般約束嗎?”
沈思想了想,說:“大約是吧,但家還是能回的。”
高承禹問:“你只看到約束嗎?難道你不羨慕。”
霍清認真思考了一番說:“羨慕是自然的,但是我不行,怕做不好,怕后悔了沒辦法反悔。”這絕對是真話,能當女史,那便是對女子十分高的評價與肯定了,但那樣的生活她沒有體會過,會讓她覺得不安。
霍清低頭拿筷子戳著碗里的面,突然眼珠一轉,充滿希望地望著沈思:“老師,既然你說這武家欣賞女子的才德,那我若是跟著您混個軍功回去,豈不更好。”
沈思這次是真的咳起來,一口湯嗆在嗓子。
高承禹看著沈思的窘態,促狹道:“嗯,緒之,說不準可行。”
沈思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這個主意不錯,跟著我自然是沒有前程的,還是跟著少將軍有軍功可討。”
高承禹一聽,立即改口大聲說:“夜長夢多,既是這么好的一門親,可不能耽擱了。”
霍清突然覺得有些怪異,剛才兩個男人竟當著她的面談論關于她的婚事,這場面有些滑稽,而她自己更是奇怪,竟然就那么自然與他們閑聊這個話題。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她著男裝久了,大家都自然而然地但她是個男子來對待。此時,又與她聊起了事業和前程,似乎她同他們一樣,是個值得被肯定和尊重的人一般,這種感覺讓她很滿足,也很新鮮,像是找到了新的意義,打開另一扇窗。誰說她只能圈在一小個世界里,被動等著被選擇,然后嫁人生子,安穩度日,她也可以去看看另一番天地。
霍清看著他倆一唱一和,不屑地瞟了高承禹一眼,下定決心說:“我說的是真的,我就跟著老師,若一直待在營里,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如今都到了興元府,想必離勝利也不遠了。”
沈思和高承禹同時嘆了口氣,沈思嘆的是拿她沒辦法。高承禹嘆的是,這蜀地地形蜿蜒險峻,要想徹底勝出,活捉劉辟,尚不知須多久。
嚴礪一大早已派兵進攻劍州,劍州難攻,想必沒個月余是不會有結果的。
沈思看出高承禹的心思,站起來道:“高節帥的大軍差不多后天便能到了,我們先去附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