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隱移開視線,沒再看她,
“不說這個。”
卻依舊穩穩地扶著她走回去。
二人同胞所出,皆是絕色,氣質也相似,不少人視線都停留在二人身上。
尤其是江懷隱,眾人都對他好奇不已。
明明容貌極盛,一雙眼睛和江若弗極肖,卻如春華岑寂,清凌凌越過眾人,如越過眾山。
那份不著地猜不透的的感覺朦朦朧朧,愈令他更加神秘。
大宴在看上去一片和樂的環境中結束了。
江若弗和江懷隱并排走著,卻迎面遇見溫孤齊和陳璟
溫孤齊看她一眼,陳璟欲言又止,終究只是苦笑了一聲,
“若弗,我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江若弗低下了頭,沒與他對視。
溫孤齊淡淡跟了一句,
“不必多想,和親之約不會履行。”
江若弗抬起頭來,溫孤齊正靜靜看著他,他目如一潭深泉,深不見底。
可她應了,
“好。”
陳璟的心慢慢墜到谷底。
一樣意思的話,
她卻只相信阿齊能護住她。
江若弗將頭上的華勝取下來,遞給陳璟,
“既然眼下答應和親,掩人耳目的功夫還是要做,這支華勝你拿回去吧。”
陳璟不敢去接,似乎那有千斤重一般。
江懷隱伸手從江若弗手里抽出華勝,交到陳璟隨侍手里,又轉身看了一眼江若弗道,
“遂遂,我們走吧。”
江若弗未再說話,只是跟著江懷隱走了。
陳璟的指尖冰涼。
她定然是對他極失望了。
什么掩人耳目,或許只是托辭罷了。
——
江茉引截住了將要離開的江蘭潛,而江蘭潛已作婦人頭,著婦人衣衫。
江蘭潛漫不經心道,
“哪來的喪家之犬,擋路了,煩請讓讓。”
江茉引長吸一口氣,才能略略平復下心里翻涌的憤怒,
“替我嫁給陸蔚漳,你很是得意是不是?”
江蘭潛卻笑了,輕蔑她一眼,
“怎么,你羨慕啊?”
江茉引卻靜靜地看著她,
“你以為,陸家會是什么好去處嗎?”
江茉引慢慢貼近江蘭潛的耳朵,
“不怕告訴你,大婚那日,我沒有被你放藥藥倒,我是故意讓你替我嫁的。”
江蘭潛秀眉皺起,警惕道,
“為什么?”
江茉引側眸卻看見陸蔚漳正向著這邊來,她連忙后退幾步,佯做摔倒,撲在地上,她身邊丫鬟立刻叫道,
“二小姐,我們姑娘與你無冤無仇,你搶了我家姑娘的婚事就罷了,我們姑娘也不計較,你緣何還要推我們家姑娘!”
陸蔚漳正眸看去,江茉引摔在了花泥邊上,滿身染污,發髻松散。
陸蔚漳立刻上前扶起了江茉引,急切道,
“你還好嗎?”
江茉引緩緩抬眸,卻是一滴清淚登時落下,可她卻避而不談,
“二姐夫,你別怪我二姐,二姐是長姐,若是對我有什么不滿,就是發泄出來,也算是一句長姐教誨,我不礙事的
清秀的容貌卻因為這滴淚變得楚楚可憐,揪著人心。
陸蔚漳憤慨道,
“你不必替她說話,這算是什么教誨,她自己已是潑皮無賴,有什么能教誨你!”
“茉引,你別哭啊。”
江蘭潛看著陸蔚漳竟自去扶江茉引,還說她潑皮無賴,惱羞成怒,
“我怎是潑皮無賴?那是她自己摔了要嫁禍于我的,于我有什么關系!”
陸蔚漳卻生氣了,
“夠了!”
“我已經忍你許多,今日歸寧本想做出一副和樂樣子來,卻不想你竟然主動挑事,還弄傷自己的親妹妹。”
“你心懷不軌,故意替嫁是真,害她被知情人恥笑是真,嫉妒心狠亦是,怎么還有顏面說她栽贓你!你以為全天下都是像你一樣歹毒的女子嗎!”
江蘭潛氣得胸脯上下起伏,用拿著帕子的手按住心口,
“你怎能這般說我?”
“我難道不都是為了你嗎?”
“你新婚之夜宿在萬花樓,我被陸家笑成什么樣子,你知道嗎?連奴仆都能給我臉色瞧!”
“明明當初信誓旦旦非我不娶,可你現在在做什么?”
陸蔚漳扶著江茉引,
“你妹妹有多單純良善,我難道不清楚?且不說她今日如何會栽贓你,就說從前,我難道也會瞎了眼決意要娶一個看上去便蛇弓蟲相的你為妻,而不選擇良善單純的你妹妹?”
江蘭潛氣得臉色發青。
江茉引卻靜靜看著她,眸光冰冷,
若弗沒有說錯。
江蘭潛,終究會因為偷龍換鳳而自尋死路。
現如今,她要親手推江蘭潛下地獄。
——
江若弗靠在窗邊,一壺酒就放在身邊,她看著窗外那梨花樹開得正好,卻愈發心里難受。
她篤定心意嫁給陳璟。
只是如今,她卻不知道陳璟是不是她的良配了。
在最緊要的關頭,終究不是他來護她。
他也護不住她。
卻有一道身影趁著月色翻進墻內,江若弗立刻警覺,
“誰!”
溫孤齊卻落在她身前,捂住了她的嘴。
江若弗看清眼前的人,有些懷疑是自己的醉意太重,眼花了。
溫孤齊松開手,她尤自揉了一下眼睛,驚訝道,
“世子?你怎么來了?”
溫孤齊卻站在窗下,
“為何坐在窗上吹涼風?”
江若弗只是笑道,
“有些想不明白今日的事情。”
溫孤齊躍上窗子,與她隔著一尺的距離坐下,
“想不明白便不用想了,縱使沒有我,你兄長也會用盡所有方法保你平安。”
江若弗笑笑,
“希望能做到吧。”
她趁著醉意,問出了今天白日不敢問的話,
“世子,你今天在殿上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
溫孤齊靜靜道,
“自然是假的。”
江若弗已經猜到,卻并不敢細想,也不敢失望,笑著捧起酒杯,
“原來是這樣。”
可她卻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真的嗎?”
溫孤齊只是看著她搖搖擺擺,面上酡紅,卻強裝清醒的樣子。
他迎風看著她,
“真的。”
“倘若你不信,我與你打一個賭,倘若我將這些酒都喝了,那便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江若弗笑起來。
世子不能飲酒,哪怕一杯也會倒。
這么多酒,只怕今晚就醉得走不動了,可明日還要與岳國談判。
這個代價大。
江若弗喜笑顏開,倒了一杯酒,遞到溫孤齊面前,
“那你喝。”
溫孤齊看著她醉醺醺的模樣,伸手接過了那杯酒,一飲而盡。
江若弗很快給他滿上第二杯。
溫孤齊依舊喝得一滴不剩。
江若弗晃了晃酒壺,
“還有很多呢。”
溫孤齊捏著酒杯看她,卻故意將手伸出窗外,玉指一松,那酒杯落在草地上。
江若弗不解,
“世子,還沒喝完。”
夜風繾綣而來,他眸中如醺,眼尾略紅,清俊的容顏在她眼前放大了些許,江若弗只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在她耳畔喃喃道,
“我輸了。”
梨花迎風飛起,潔白無瑕的花瓣在夜色茫茫里慢慢翻卷,風送夜涼。
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細風吹動風簾,在他們身后飄搖。
溫孤齊一點點傾下身來,一點極輕的吻落在江若弗唇上。
煙青的紗帳不斷吹起落下,擋著兩人的人影時隱時現。
江若弗背靠著窗框,而溫孤齊一手抵著窗框,一手扶著她,怕她醉中倒下去。
江若弗腦子里好像打了死結,有那么一瞬間居然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況。
只知道溫孤齊此刻離她很近,而且不是尋常時候的近。
是男女之情的近。
溫孤齊看著她,聲音低沉地似要將人麻醉,聲聲酥入骨髓,
“我之前覺得他身處一片靜地,你跟在他身邊,不必在風浪中苦苦支撐,卻忘了你本是風口浪尖上的人,只有本就在風浪中站得穩的人才能護著你
“而他不能。”
江若弗身子一歪要掉下去,溫孤齊攬住她的腰一撈,穩穩把她撈上來。
夜風纏綿得如空氣里灌了熱浪花香,熏得江若弗迷迷瞪瞪就閉上了眼睛,一頭倒在溫孤齊懷里。
溫孤齊看著她熟睡的側臉,輕笑一聲。
待江若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小玉支著簾子,
“小姐,那岳國五皇子來過,說想見你,讓老爺給懟回去了。”
“老爺說你昨天從宴會上回來之后就病得厲害,像要死了,怕你氣絕身亡帶來晦氣,你哥哥連白布都準備好了。”
“正巧咱們家還有許多喪事用的東西,那岳國五皇子看了,也信了幾分,現如今他們岳國的太醫可都在咱們府里候著,就等著您點頭,就進來給你看診呢。”
江若弗笑了,
“沒想到爹能想出這樣陰損的說辭。”
小玉道,
“我呀,也總算知道公子之前為何老在院子里撿樹枝了。”
江若弗放下茶杯,
“為什么?”
小玉道,
“公子把樹枝燒成炭,用炭寫字呢!”
江若弗驚訝道,
“竟有此事。“
———
溫孤齊拿到了后賑災策的原稿,展開一看,那字跡不像是墨水,倒像是煙灰。
陳后贊許道,
“你看看,真是才華橫溢,多少當朝的朝臣都要被他給比下去。”
溫孤齊用手指沾了沾字跡,指尖頓時黑了一片。
看來果真是用煙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