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回了清暉苑,明云羅和小玉也上前,明云羅看著她穿著一身錦衣回來,發上還簪著金貴雅致的發釵步搖,還沒有受傷,面色紅潤,明云羅含著淚道,
“終于盼出頭了!
小玉也哭道,
“往后咱們再不怕旁人欺辱了!
江若弗抱住明云羅和小玉,眼含熱淚,
“是…咱們往后不會任人欺辱,任人拿捏了!
而主院里,朱氏暴跳如雷,將東西一揮而落,
“那個賤婢!”
苑柳好不容易好了起來,現如今還包著紗布在一旁伺候,提起江若弗也是一臉的陰霾,
“夫人何須為那個賤婢生氣!”
朱氏看見苑柳就來氣,
“你就很有用嗎!你若是有用至于是現在這個樣子?”
朱氏坐定在桌前,咬牙切齒道,
“一定要想個辦法,將這個賤婢拉下大宗嫡女的位置!憑什么?我的抱荷哪里比她差,竟是那個賤婢越過抱荷記名大宗!”
“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為了方便她嫁給陳王世子嗎!”
苑柳勸慰道,
“夫人,端王世子也不差的,往后四小姐也是世子夫人,不比她差,那江若弗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端王世子確實真真正正地遞了庚帖,交換婚書過的,連聘禮都來了大半,而且在太后娘娘那里,端王世子可也是能露臉的,您可別妄自菲薄!
朱氏憤憤道,
“你懂什么!陳王世子和端王世子那能一樣嗎!那可是陳王世子。
苑柳眸光一閃道,
“那不如……”
江抱荷踏入門內,
“娘,若要小懲大誡江若弗,我有辦法。”
朱氏立刻追問道,
“什么辦法?”
江抱荷的面色蒼白孱弱,勉強地向朱氏笑了笑。
——
江若弗在廚房里做完了芙蓉糕,分成兩牒,
“把這個帶回去,這一碟就留在這里蒸著!
鳴笙接過盤子,
“小姐這是做好了?”
江若弗嗯了一聲道,
“你嘗嘗?”
鳴笙捏起一塊放進嘴里,果然清香四溢,芙蓉的香氣纏綿在舌尖,好吃得讓人吞掉舌頭。
“小姐,這芙蓉糕做得真好,宮里有幾位江南來的御廚,他們做芙蓉糕的手藝還頗得陸貴妃的喜愛,現在看來,小姐可與他們不相上下呢。”
江若弗笑著,剛走出廚房兩步,一團雪白的絨毛一下子跳進她懷里,江若弗開心地把圓圓抱住,
“圓圓是不是聞著味道來的?”
鳴笙遞上一塊芙蓉糕,江若弗將芙蓉糕喂給圓圓,圓圓用爪子抱著舔,粉紅色的爪子和舌頭相得益彰,愈發顯得一團雪白可愛。
江若弗抱著圓圓和鳴笙離開了廚房。
不久之后,江蘭潛趁著沒人在悄聲走進廚房,將一碟芙蓉糕放進籠屜里,換走了江若弗那一碟。
——
江桑夜不能寐,起身披上衣裳,竟是不由自主在朦朧月色之間就走到了溫苑。
門口守夜的丫鬟向他行禮,江?粗T口搖搖晃晃的燈籠,忐忑道,
“二小姐……睡下了嗎?”
說出二小姐三個字,他的血肉仿佛都在胸腔里攪動過一遍,血肉淋漓地撕裂開來。
守夜的丫鬟道,
“今夜二小姐回內史府住了,不曾在溫苑!
江桑攏了攏身上的衣袍,
“那…我進去看看!
守夜的丫鬟讓開路,
“公子請進。”
江桑一身的冷風,包著他飄飄忽忽走向江若弗的屋子,推開了門。
盡管她不在,溫苑依舊燈火通明。
仿佛她還在此處一般。
江桑忐忑地抬步入內,慢慢摸過桌子坐下來,桌上還放著一本倒壓在桌上的大戴禮記,看痕跡,已經是快看完了。
他小心翼翼撫過書本,上面還有勾畫的字句,那些字跡觸過他指尖,
置方而不毀,廉絜而不戾,立強而無私,曰經正者也。
立強而無私……
江桑心中苦澀,不正是她嗎,
她明明清楚,江氏大宗逼嫁是違抗懿旨,她有太后娘娘和陳王世子做靠山,大可以拿出太后娘娘的懿旨,借此大做文章,可她沒有。
反而不計前嫌地依舊幫他。
聽聞云齊先生就是她請來的。
云齊先生高名在外,學富五車,醫術過人,何其難請。
可她還是為他延請來了。
她是正者,可他卻不是。
她這般不計前嫌幫他,可他之前輕視其出身,甚至三番兩次阻止舒云接近她。
和她比起來,他何其卑劣。
他走過了一場很長的夢,夢里的事物都太過駭人聽聞,他卻記得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只要她一句“江桑,我來了!
就足夠安定心神。
他之前未曾見過她的全貌,也不曾正眼瞧見過她,可是在夢里,他對她耳上的那一點紅痣都記得無比清晰。
這世間怎么還會有更怪誕的事情?
他厭惡她的時候,她無處不在。
他傾心于她的時候,現實卻給他當頭棒喝。
她成了他的親妹妹。
他日思夜想的面孔,在距離他不到三寸的地方,親口叫他大哥。
用夢里纏繞過他耳畔千千萬萬遍的嗓音,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粹毒的冰刃。
他醒來后,問過舒云夢里出現過的她的所有,
她喜歡吃什么,她喜歡做什么。
甚至于,那枚花鈿。
原來,花神游街那夜的人真的是她。
他夢見的都沒有錯,只是他沒有預料到,那個朦朧的神女面紗逐漸揭開之后,會變成他的妹妹。
造化何其弄人?
門外新移來的那幾缸芙蕖,夜里仍盛放得絲毫不遜色于天光之下。
江桑的心中愈發苦澀,
她在夢里曾經告訴他,她最喜歡芙蕖花。
果真,她真的喜歡芙蕖。
來這里第一日,就命人移了芙蕖。
——
江若弗走進學堂,這幾日她可謂是學堂里的風云人物,不說之前那些事情。
就說昨日大測,今日就公布了名次,她的名字明晃晃寫在第五位,在江婉蓉之上,陸蔚漳之下。
圍著紅榜的人都咋舌不已,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之前的小測綜合排名,江若弗的名字根本都找不著,現在直接就飛升到前五了。
江若弗被人圍著,
“若弗姐姐,你真的好厲害!
“天哪,你可是紅榜前五里唯一的女子,真給我們女子爭光!
”江氏現如今也有名列前五的女子了,總不至于再叫那些人輕視咱們江氏女子了。”
江若弗淺淡地笑笑,
“偶然而已!
她打開書箱要拿書,卻突然發現自己沒帶大戴禮記。
昨日是她自己收拾的書箱,收拾完又睡不著,半夜起來看書,竟把書忘在家里。
周圍人觀其面色有異,忙問道,
“若弗姐姐,怎么了?”
江若弗復查了一遍書箱,確定確實沒有中庸,她嘆氣道,
“我忘帶了大戴禮記!
旁邊的人卻大喜過望,欣喜于終于找到了一個巴結江若弗的機會,
“我有我有!”
”我的也不用!”
“反正辯書課我也不聽,而且大戴禮記是男子學的,我們女子又不需要考功名!
“若弗姐姐,我的給你吧!”
“別推我,若弗妹妹,你就用我的,我的新!”
“別擠,我先拿來的!”
“我的做了批注,是我哥哥的書,我哥哥是天班的!”
”別推別推,我最先拿過來的,若弗,用我的!”
“你推我做什么!這書可是我拿來的,你還給我!”
江若弗周邊一群人推推搡搡,霎時,她桌面上堆滿了大戴禮記。
各色封面,新舊不同。
恐怕城南書肆里的大戴禮記都沒有這么全。
把江若弗的書桌堆得像個小山一樣。
江若弗無奈地扶額,而身邊人還在推推搡搡嘰嘰喳喳。
忽然周圍人安靜了下來,江若弗覺得奇怪,抬起頭來看,一個身材高大,生得極文雅俊秀的少年沉默著將一本大戴禮記放在她桌面上,青色衣袖拂過桌面。
是江桑。
江桑凝視著她,輕聲道,
“用這本吧!
江若弗想拒絕,卻想起如今二人在面上是親兄妹,她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謝謝大哥。”
那群推推搡搡的姑娘見江桑來了,都又圍到了江桑身邊,七嘴八舌道,
“桑哥哥,你怎么來了!”
“桑哥哥,聽說你生了重病,現如今可是痊愈了嗎?”
“桑哥哥,我當真好生擔憂,現如今看見桑哥哥無礙,我也就放心了。”
江桑被圍著,目光卻始終看向江若弗,無數江若弗看不懂的情緒在其中涌動,只落在她身上。
江若弗被那道目光注視著,只覺得如芒在背。
終于,過了片刻,那道灼熱的目光消失了。
江若弗回頭看,江桑依舊走了。
她松了一口氣。
把桌面上的書都還給諸人,只留下了江桑拿來的那本。
上面還有她的批注和折角,
原來是她在大宗府邸看的那一本。
過了一會兒,有人興致沖沖地跑進來,
“我問到了!桑哥哥現在在天班,說是想在學堂靜修一段時間!
“真的?”
“那咱們不就可以天天見到桑哥哥了?”
“那我等會兒上完課,還要把我的芙蓉糕留一份給桑哥哥!讓他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得了吧,就你那手藝,我都怕十里之外就把桑哥哥熏跑了!”
“那我做的可總比你好吧,你看看你那糕點,雕刻都亂七八糟的,哪里像芙蓉了!”
“你!”
現在是準備上女學課,講室里只有女子,也就不忌什么,到處都是追逐打鬧的身影。
杜嬤嬤走進來,拿著戒尺用力敲了一下幾案,講室里追逐打鬧的人才停下來,一個個乖乖回到自己座位上。
“女子當端方有禮,步不過一尺,你們這樣大跑大跳,在學堂之內追逐打鬧成何體統?”
杜嬤嬤見始作俑者羞愧地低下頭,也不再追究,放下戒尺道,
“將你們的芙蓉糕拿出來,我今日請了兩位先生來一同品鑒,我們三人給出的分數綜合最高者,則為這次課業的最優,和之前說的一樣,會向前移動一排!
眾人聞言都緊張起來,杜嬤嬤向外面點了點頭,而兩個高大的身影步入講室,安靜的講室一瞬間炸鍋,
“小辜先生!”
“桑哥哥?”
眾人竊竊私語,
“桑哥哥怎么在這里,不是說他在天班念書靜修嗎?”
“桑哥哥怎么成了先生!”
杜嬤嬤重新拿起戒尺,往幾案上拍了兩下,
“肅靜!”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眾人連忙敢再多說,可是都偷偷地看向江桑。
江桑面色仍有些蒼白,愈發顯得像個病弱文雅的孱弱公子。
杜嬤嬤道,
“江先生雖然是在座諸位小姐的兄長,卻也是天班的督學,往后可能還會成為你們的督學,需得慎重,不可言行如往常一般隨意。”
江桑向在座諸小姐做了個揖,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江若弗竟有種他在看著自己的感覺。
江若弗別過視線,沒有再看江桑。
江蘭潛的視線落在江若弗的芙蓉糕上,那芙蓉糕仍舊如昨日一般晶瑩剔透。
可是,就不知道等會兒江若弗會不會還和這芙蓉糕一樣光鮮亮麗了。
杜嬤嬤看過品相,詢問過每個人一些做糕點的細節,確認沒有代工作弊的過后,江桑和辜詹謙隨之開始評分,以竹筷分出小片品嘗。
自第一排的江舒云和江若弗開始。
江舒云雖然不需要移動位置,可是她也希望得到認可,此刻緊張地看著辜詹謙和江桑。
辜詹謙和江桑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留下的評分皆是是優。
江舒云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不枉費她昨天做了一夜,終于做成功了!
江桑走到江若弗面前,江若弗遞上兩雙銀筷子,
“還請先生用銀箸品嘗,學生的芙蓉糕用料特殊,唯有如此,方不失其味!
辜詹謙從江若弗手里接過筷子,而江桑接筷子的時候,心中情緒復雜,只是看著那雙銀筷子出了片刻的神。
辜詹謙先取一片嘗了,卻忽然眉毛微皺,有些訝異地看著江若弗。
而江桑將江若弗的芙蓉糕放進嘴里的時候,亦是動作凝滯了片刻,卻強忍面色,放下了江若弗的筷子。
路過江若弗的時候竟然都沒有給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