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之前一樣是穿的后服,一樣是深藍冰藍交淺的華服衣冠。
已然是艷壓群芳,眾人簇擁。
哪怕是最后一個出場,依舊有不少人追隨而去。
可是如今見此女,才知道什么叫仙骨冰肌。
甄宓是亂三曹的絕色,除卻絕色,還是皇后。
去年那位扮甄宓的胡姓女子已然是雍容華貴,艷冠群芳,皇后儀態全然壓住,不然也不至于引起皇后娘娘的不喜,令皇后娘娘今年特地囑咐了旁人來扮演另一位皇后,壓住胡氏的風光。
皇后娘娘為了不顯得那么斤斤計較,特地沒有故意讓自己的侄女顧氏長女直接扮甄宓,而是讓顧小姐扮了花神中的另外一位皇后,賜下華裳金冠,力求要力壓那位胡氏姑娘,卻沒想到這位胡小姐今年根本沒有選擇扮演甄宓,而是反其道而行之,選了一月花神。
那位胡小姐不可謂不是玲瓏心思,這樣就能夠揣摩得到皇后娘娘的心思,知道皇后娘娘是要壓她的風光,所以那位胡氏姑娘也不刻意去出風頭,雖然仍舊是花神選秀的魁首,卻是選了最不容易出彩,游行時間也最短的一月花神,
但是原本的甄宓就換了人扮演。
本來看見那位胡姑娘扮演了一月花神,眾人只怕都覺得甄宓必然無法如往年一般出彩了。
卻沒想到,會有這般女子橫空出世。
之前那位胡姑娘確實氣度雍容,能夠壓得住皇后這個身份。
可是卻少了一點感覺,甄宓雖然是皇后,但更是洛神,那十二花神里,甄宓也是以洛神的身份列名。
而洛神生于洛水,自帶寒氣,所以她的后服才會是冰藍深藍這樣的水色。
方才他在下面看見這位雍姑娘出畫舫之時,恰恰就在此時,那焰火的白煙混著渭川的寒水煙一起彌漫,從前的水霧煙塵遠沒有這么大。
今年的就好像是上神眷顧一般,那寒水煙濃的看不清人面,過了這么久才彌散開來,仿佛真的是有神仙開路一樣。
煙霧逐漸散去前,花神的裙擺全都淹沒在白煙之中,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連他都噔楞了許久,
洛神賦里的詞句真真切切的映照在眼前,直叫所有人難以置信。
什么叫羅襪生塵?
什么叫光潤玉顏!
就是此刻,
就是眼前這高高在上的女子。
此一生他都沒有見過這般美的女子,美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只是一種感覺。
只消一眼便被震懾。
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真的花神,只會有無數人懷疑,是否洛神真的下凡降世。
偏偏還下著細雨,燈盞滅了大半。
那女子的裙擺如同與攜著幽藍鬼火一般,洛神神官開路的唱詞本就比別人多。
整條街都被這種氣氛浸染得幽靜沉寂起來,沒有人敢大肆喧嘩,生怕驚擾神靈。
旁人的游街都像是一種喜氣的慶典,歡呼聲不止,人聲不息。
而洛神的游街卻像是一種祭祀典禮。
所有信徒屏息凝神,仰望神靈。
莊嚴肅穆,鬼靈避散。
青面獠牙的小鬼護送神駕,如同在河面上渡過去一般,寒水煙漫得出奇的濃烈。
小鬼們只露出一個青面獠牙的頭,沒有身子。
那女子的膚色玉白得發光,似乎真真切切的渡上了一層光輝,不像別的花神一樣讓人敢去評論她的容貌,眾人皆是心悸,這種評論放在她的身上,是褻瀆,更是冒犯。
華服層疊,白與深藍冰藍淺藍交匯,皓腕凝霜,鳳釵步搖墜子金白透光,她眼尾細長,水眸清冷,臉上無一分骨肉多余,天生的神貌,令人想不到仙人是什么樣子,只覺得就應該是眼前女子這番模樣。
陡然讓人想起甄宓洛神的身份來。
是啊,她是神。
不單單是一個俗世的皇后,
她是洛神啊!
是水神開路,馮夷擊鼓,女媧清歌相送的洛神,是六龍齊首載云車,鯨鯢騰躍護車駕的洛神。
絕不可能僅僅只是人間富貴花一朵。
否則也不會以最高潔玉白的水仙來擬喻她。
偏偏這位雍姑娘身上真有一股冷冽無比,凄愁清苦的氣息,正合洛神的氣息。
洛神為凡人時,一生悲苦,而這位姑娘眉宇間恰有一分化解不開的清愁。
就算不論容貌美丑,萬人之中都未必再能找到這樣一位面帶清愁卻又能雍容大氣的女子。
而她容貌極絕,且叫人見之難忘,一顰一笑,一肌一言都難以復制,便將這一份清冽愁苦化為她特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冷漠,
叫人不得不記住,她是神,并非人。
她高不可攀,如在云端,慈悲憐憫,俯瞰眾生。
神者氣度壓世,磅礴凜然。
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褻瀆。
這是這么多年以來,所有扮演洛神的人從來沒有做到過的。
也許世人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讓她完全區別于別人。
可就是只看一眼,便生出莫名的敬畏來。
皇后娘娘本來忌憚胡氏姑娘,現如今,再一位甄宓出世,儼然將顧家長女的風頭壓了下去。
什么長安第一美人,皆是凡間俗物。
那位顧小姐花冠金服,身上穿戴的盡是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本身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儀態高貴,華彩逸貌。
皇后這份氣度確實壓得極穩當。
讓她立于朝堂,俯瞰朝堂,說她真的是皇后,也沒有人會懷疑半分。
可人怎么能有和神比的資格?
縱使那位長安第一美人顧小姐穿戴的更加華貴,也依舊只能讓人覺得她是凡人,是容貌極其出眾的凡人。
無法讓人相信她是神女。
所以眾人都稱她艷冠群芳,有人敢當場作詩,對她評頭論足,言說她的流言,好奇她的家世兄長。
雖然人人都承認她容貌極其出眾,但卻沒有人真的將坐在花神轎攆之上的她當成花神。
雍姑娘此一分慈悲清冷的氣度,無人可學得。
門客摸著扇子,看向宋納寂,
郡王爺多年以來不近女色,這還是郡王第一次主動問一個女子出身姓名。
可是郡王卻又在他詢問是否要攔下她帶回府中的時候,果斷拒絕了他的提議。
這個女子,當真如神女,叫人生不出半分褻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