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先生將課上完,還親自走到溫孤齊的座位前,笑容和藹,
“之前你的辨書只考了中游,是否是剛來學堂還沒適應?”
溫孤齊不知道江若弗什么成績,只能點頭應是。
聞人先生點點頭,
“好好好。”
“七日之后有大試,先生也想看看這段時間你適應了多少。”
聞人先生面色極其和藹地叮囑詢問了一番情況才走。
江蘭潛看向溫孤齊的方向,看著聞人先生和顏悅色地和溫孤齊說話,她不禁握緊了衣袖,秀眉微蹙。
聞人先生雖然不像辜先生那樣脾氣古怪,卻是最少給學生好臉色的。
平日里不專心聽講,先生還會直接扔書砸人甚至直接點名批評。
她之前在江氏學堂的那幾年,就是聞人先生教的她,最后聞人先生也只是給兢兢業業讀書三年的她一個良。
她倒不是沒有見過聞人先生對學生和顏悅色,只是那個人是江若弗的時候,那畫面在她眼里就跟在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樣。
她跟著聞人先生學習三年,都尚且未曾得到過聞人先生這般和藹可親的垂詢,聞人先生也從來沒有在課下特意叮囑過她什么。
只是很平淡的師生關系,恰如過客一般,從來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但是大家大多都是那樣子的,所以她在過去的三年里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可是當她再回來的時候,她以為聞人先生看到她,至少會心領神會地對她笑笑或者點一個頭,起碼證明她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學生,足足跟著他三年有余。
但是沒有。
她重新回到玄班,聞人先生看到她卻是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只是讓她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那時她看著江若弗就那樣進去,還有江舒云特地給江若弗騰位置,江若弗也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而她站在講室后面,那些或生疏或熟悉的面孔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幫幫她,替她找一個座位,也只是抬頭不經意地看她一眼便又移開視線了。
而聞人先生從后面進來,看見她沒有位置坐,一個人焦灼不安地站在講室的過道里,她略緊張但期待地向聞人先生問好,聞人先生也沒有多應,更沒有想象中的對她笑。
只是讓旁邊的人給她讓了一半桌子給她先坐著,她就那樣小心翼翼地和江紫同桌了一個上午,江紫一直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很明顯是不喜歡和人分享自己的地盤,她雖然能看得出江紫的意思,但卻沒有辦法,因為她除了這里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盡力和江紫多搭話,哪怕對方不耐煩,她也要好聲好氣,她一直看著聞人先生,希望聞人先生能看出她的窘迫,替她安排一下座位。
可是聞人先生上完課就走了。
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江蘭潛都覺得自己可憐可悲。
教導自己三年的先生像是從來沒有教過她一樣,見面沒有寒暄和久別重逢的會心一笑,只有冰冷和生疏。
可是對著剛剛來的江若弗,先生卻可以露出那樣的笑。
還特地下了課去提點江若弗。
江蘭潛的眸子不由得濕潤模糊,染了寇丹的指甲陷入衣裳里,把衣裳劃出了褶皺痕跡。
眼前溫孤齊平靜地和聞人先生對話的場面越發刺眼。
江蘭潛的眸子慢慢充血變紅。
憑什么。
江若弗不過是娼妓所生。
為什么好的夫婿任她挑選,名貴異常的衣裳首飾她也可以隨便穿戴,連大宗的嫡女都對她高看一眼,仿佛江若弗才是內史府最尊貴的女兒。
現如今,連剛剛開始教導她不過幾天的聞人先生也對她頗有好感,聞人先生教了江若弗不過幾天,可是教了她江蘭潛卻有整整三年。
整整三年,都當不得江若弗出現幾天而已。
江蘭潛坐在座位上,愈發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寒,心底卻有一股無名火在燃燒著,怒火和嫉妒幾乎要掀翻她的理智,眸子血紅著,咬著牙抓緊拳頭。
甚至于現如今她坐的這個位置,都是江若弗替她找的。
那時她沒有位置坐,和江紫同桌了一上午之后,江若弗見她與人同桌共用一張桌子,便把江舒云留的那個位置讓給了她,自己重新找了一個角落里的位置,不用江若弗說話,就已經有外姓男同窗主動讓自己的小廝替她搬來書桌椅子。
那男同窗殷勤得要命,像是一條狗一樣,看著江若弗的眼神也如同一條狗在搖尾乞憐,故意討好。
而她坐在那個江若弗施舍給她的座位上不發一言,她也沒有座位坐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幫她。
甚至于這些人大多都認識她的。
可是沒有人來幫她一把。
但為什么對江若弗就不一樣?
江若弗不過是站著一會兒,就有人發現她沒了位置在找位置和桌椅,主動殷勤地替她找了空置的桌椅。
憑什么?
難不成,她一個縣令千金的女兒,也比娼妓的女兒要低賤嗎?
憑什么人人都對江若弗另眼相待,為什么江若弗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所有人的注目和喜歡。
好夫婿是她的,和善的父親是她的,慈祥的先生是她的,那些善解人意的同窗是她的,親密的大宗嫡女姐妹是她的。
她有極引人注目的美貌,有最華貴的首飾。
可是憑什么她江蘭潛卻要這樣卑微和小心翼翼?
江若弗輕易就可以得到的東西,她若不是費盡全力才能得到,便是這輩子都沒有得到過。
江蘭潛的眼淚流下來,她咬著牙,用衣袖捂住了臉,任由著那些嫉妒與不甘肆虐。
溫清岑隔著竹簾子看溫孤齊,
少女眉目靜寂高傲,如同盛放在冰天雪地里,高山危嶺里的珍奇花盞,盛大清艷,冰冷刺骨,眼睛不似平常那般垂下或直眸看人,只是半開半闔,無端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和淡漠,仿佛不耐煩,卻又并不如此,似乎是她已見過最宏大壯麗的事物,所以眼前一切都入不得她的眼。
溫清岑的桃花眸中情緒復雜,他自己竟都品嘗不出心底的那份異樣是什么。
他的指尖摩挲著書頁,
江氏若弗。
除卻美貌,并不是一無是處的花瓶。
她的眼界廣闊得令人咋舌,也大膽得讓他心上震蕩不已。
誠然,他求娶和轉學有溫家的打算和推動。
但是當初提親時見她,他確實被她的美貌驚得神思震蕩。
有一瞬間的失魂。
后來幾次見她,也著實為其美貌所俘,但并沒有達到神思顛倒的程度。
因為他清楚,外貌的蠱惑只在一時,他要娶江若弗,多半是因為利益。
溫家愿意讓他娶江若弗,是為了內史府。
否則絕不可能拿出這樣的聘禮來迎娶一個娼妓之女。
江若弗的地位太卑賤,當不起這樣的重聘。
只是溫清岑今日卻有些深思昏昏。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更高傲更冷漠。
他依舊是上課時會看她,她注意到了,卻沒有和平時一樣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聽課。
而是隔著那搖搖擺擺的竹簾子對他冷冷一瞥。
從上到下,從頭到腳地移動,那個視線,只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被鄙夷了。
從上到下地被看不起,而江若弗則是居高臨下俯瞰著他。
那冷冷一瞥,充滿了上位者天生的輕蔑和倨傲。
竟給他一種感覺,仿佛她江若弗是什么天生貴胄一般。
正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而打量后,便是輕蔑不已。
她甚至都不把眼睛全部睜開,只是漫不經心地睜開一半,就已經有肅殺之氣。
明明他很清楚江若弗只是一個娼妓之女,身份卑賤得根本配不上他,可是一瞬間他竟有種被手握重權,殺伐不過抬手之間的上位者釘在柱子上,下一刻就要仗殺的感覺。
那眼神如芒在背,刺得人不敢與之直視。
甚至是忍不住手心發汗。
溫清岑看著溫孤齊和聞人先生對話,聞人先生面容和藹,而溫孤齊也從容大方與之交談。
毫無第一次在花朝撲蝶會上將她時那般拘謹和退避。
沒了那股子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氣。
每一次見江若弗,江若弗都與上一次不一樣。
竹簾子微晃,掛著的流水青穗子也搖擺不止。
誠然對江若弗有感覺,但是他很清楚,只是因為娶江抱荷的把握不夠大,而且江家現下更寵江若弗,甚至于江若弗還是丞相府的恩人。
所以他才要娶江若弗。
但是江若弗實際上身份低微,是沒有資格做他的正妻的,頂多是一個妾罷了。
溫家也不會承認一個出身煙花的親家,往后說出來自己的親家是娼妓,溫家不嫌丟人,溫清岑都覺得丟人。
但是江若弗儼然和他之前覺得的不一樣。
只怕遠遠不如他之前所認為的那樣好掌控。
這樣的女子,要掌控起來只怕并不容易。
溫清岑眸色愈深,看著竹簾子后的人,摩挲過書頁的指尖也微涼。
陽光死寂,簾穗沉重。
溫孤齊和聞人先生說完話,發現講室里的學生都已經三三兩兩走得差不多了。
因為大多數人已經都在后山前的那塊極廣的平地上,準備上騎射課。
聞人先生將課上完,還親自走到溫孤齊的座位前,笑容和藹,
“之前你的辨書只考了中游,是否是剛來學堂還沒適應?”
溫孤齊不知道江若弗什么成績,只能點頭應是。
聞人先生點點頭,
“好好好。”
“七日之后有大試,先生也想看看這段時間你適應了多少。”
聞人先生面色極其和藹地叮囑詢問了一番情況才走。
江蘭潛看向溫孤齊的方向,看著聞人先生和顏悅色地和溫孤齊說話,她不禁握緊了衣袖,秀眉微蹙。
聞人先生雖然不像辜先生那樣脾氣古怪,卻是最少給學生好臉色的。
平日里不專心聽講,先生還會直接扔書砸人甚至直接點名批評。
她之前在江氏學堂的那幾年,就是聞人先生教的她,最后聞人先生也只是給兢兢業業讀書三年的她一個良。
她倒不是沒有見過聞人先生對學生和顏悅色,只是那個人是江若弗的時候,那畫面在她眼里就跟在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樣。
她跟著聞人先生學習三年,都尚且未曾得到過聞人先生這般和藹可親的垂詢,聞人先生也從來沒有在課下特意叮囑過她什么。
只是很平淡的師生關系,恰如過客一般,從來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但是大家大多都是那樣子的,所以她在過去的三年里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可是當她再回來的時候,她以為聞人先生看到她,至少會心領神會地對她笑笑或者點一個頭,起碼證明她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學生,足足跟著他三年有余。
但是沒有。
她重新回到玄班,聞人先生看到她卻是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只是讓她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那時她看著江若弗就那樣進去,還有江舒云特地給江若弗騰位置,江若弗也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而她站在講室后面,那些或生疏或熟悉的面孔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幫幫她,替她找一個座位,也只是抬頭不經意地看她一眼便又移開視線了。
而聞人先生從后面進來,看見她沒有位置坐,一個人焦灼不安地站在講室的過道里,她略緊張但期待地向聞人先生問好,聞人先生也沒有多應,更沒有想象中的對她笑。
只是讓旁邊的人給她讓了一半桌子給她先坐著,她就那樣小心翼翼地和江紫同桌了一個上午,江紫一直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很明顯是不喜歡和人分享自己的地盤,她雖然能看得出江紫的意思,但卻沒有辦法,因為她除了這里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盡力和江紫多搭話,哪怕對方不耐煩,她也要好聲好氣,她一直看著聞人先生,希望聞人先生能看出她的窘迫,替她安排一下座位。
可是聞人先生上完課就走了。
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江蘭潛都覺得自己可憐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