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十四卦中,它是第廿九卦。上下卦皆為坎。其代表水,通稱為‘坎為水’,我們第四次互換的時候,恰好就在下雨,如果沒有錯的話,互換的卦象規(guī)律就代表我們可能互換的場景天氣,由此還可以推演出下一次互換的時間。”
江若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溫孤齊把東西收起來,
“今天早上有人送了一些書來,說請七小姐溫習溫習,過三日便可以入族學了。”
江若弗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
“如果屆時沒有換回來,就要麻煩世子先適應在族學讀書了。”
江若弗踟躕道,
“還有一件事,我說了,希望世子聽了不要生氣。”
溫孤齊抬眸看她。
江若弗道,
“太后娘娘似乎誤會了你我的關系。”
溫孤齊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才回答道,
“什么關系?”
江若弗聲音低落,
“世子有意于我。”
溫孤齊的語氣很平淡,
“還有呢?”
江若弗道,
“太后娘娘主要是想讓世子你選一個世子妃,而世子妃不能是我,太后娘娘誤會你我關系,言說可以讓我為妾。”
“只怕要世子去和太后娘娘解釋清楚了。”
“你我并無此意,還是早些解釋清楚為好。”
溫孤齊只是笑笑。
江若弗以為他沒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氣。
溫孤齊忽然道,
“昨夜你在做什么?”
江若弗抬眸看他,明媚的陽光從窗子中均勻地灑進來,照亮她的眸子,她眸中帶著光點,卻給人幾分像淚光的錯覺。
溫孤齊無由來地心情一沉。
這種心境像極了昨夜里擾得他不能安睡的沉重。
江若弗卻是垂下了眸子,
“沒做什么,和平常一樣罷了。”
兩人也沒有什么是非聊不可的,這段日子里,都慢慢習慣雙方的處境,不會事事都具體言說。
溫孤齊先下樓了,明陽高照,大街上的人愈發(fā)多了。
江若弗趴在窗口上看著溫孤齊出了百聚樓。
還沒等溫孤齊離開她的視野,她便忍不住心跳驟停。
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陳璟和溫孤齊一起停在了路邊。
陽光和煦,陳璟在街上閑逛,卻沒想到遇見了自己這幾日心心念念的人。
他欣喜地叫住溫孤齊,
“若弗。”
溫孤齊回頭,
看見是陳璟,詫異地皺起眉。
陳璟認識江若弗?
陳璟快步走上前,對他溫和地笑,
“若弗。”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溫孤齊良久地沉默了。
因為他看見陳璟的臉一點一點地紅起來。
溫孤齊:“?”
溫孤齊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他向著陳璟的方向走前兩步,站近了一點看。
然后…他發(fā)現(xiàn)陳璟的臉更紅了。
溫孤齊的神色復雜,
“你什么時候認識我的?”
陽光照在陳璟面上,他的笑看起來竟有些害羞,聲音卻溫柔,
“你不記得了嗎,是在家宴第一次見面,記得你是在還馬之后。”
溫孤齊持續(xù)地盯著陳璟,滿眼的疑惑,陳璟都被他看得不自然起來。
看著陳璟對著自己臉紅,溫孤齊莫名生出一點奇怪的感覺。
非常不痛快,像是拿著一個雞毛撣子瘋狂地在心里撓。
而且,現(xiàn)在陳璟還比他高這么多,他要看陳璟,必須要仰視。
溫孤齊壓抑住自己略有些急躁的呼吸,
“你低下頭。”
陳璟垂下頭。
溫孤齊一把搭在他肩上,把他往下捋,壓抑住自己心里那股刺撓的感覺,
“以后不要俯視我,我很不喜歡。”
他說話的熱氣噴在陳璟耳邊,然后,
溫孤齊肉眼可見,
陳璟的耳朵也紅了。
溫孤齊:“……”
陳璟是這么容易臉紅的體質(zhì)嗎?
陳璟看向他,一雙眼睛溫柔得像是要淌出蜜來一樣,他溫聲道,
“好。”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溫孤齊:“……”
明明答應了。
為什么他覺得這么的讓人煩躁。
溫孤齊深呼吸了一口,
“陳璟,你別這么對我說話。”
陳璟不解道,
“怎么了?”
溫孤齊咬牙,
“太…”
溫孤齊嘆了一口氣,
“太溫柔了,像個姑娘似的。”
溫孤齊感覺自己胸腔里都壓著一股氣,莫名地不痛快,
陳璟何時這樣過?
對著江若弗卻是溫聲細語,說什么是什么。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的手腕。
為什么…就突然有種想打人的沖動。
溫孤齊松開陳璟,轉(zhuǎn)身就走。
陳璟要跟上。
溫孤齊猛地回頭,冷聲道,
“你別跟著我。”
陳璟一臉茫然,卻低聲下氣地順從道,
“若弗,是我哪里惹你生氣了嗎?”
溫孤齊拔步就走。
陳璟還忙跟上,認錯態(tài)度極好,
“若弗,你怎么了?”
溫孤齊走得極快,也不等他。
江若弗到底是怎么認識陳璟的。
陳璟面對江若弗怎么這副德行。
溫孤齊頭一次因為互換身體這件事感到憋屈。
偏偏不是討厭的人帶給他的,是他自己的朋友帶給他的。
他寧愿互換到陳璟的死對頭身體里,和陳璟真刀實槍地對打。
也不愿意自己的兄弟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快步地走著,還能聽見后面陳璟叫住他的聲音,
“若弗,你走慢點。”
“若弗,你怎么了?”
“若弗……”
溫孤齊無意識地磨了磨后槽牙。
溫孤齊覺得自己的耳朵要生瘡子了。
不,不是他的耳朵,
是江若弗的耳朵。
而溫孤齊剛剛想到江若弗的下一刻,江若弗就出現(xiàn)了。
江若弗在馬車里,掀起簾子看向陳璟,
“陳璟,你要去哪?”
陳璟見狀停了腳步,詫異道,
“阿齊?”
“你怎么也在這兒?”
江若弗尷尬地笑笑,
“我…我來找你。”
陳璟疑惑道,
“那你怎么不去丞相府找我?來街上找?”
江若弗不自然地摸了摸額頭,難道她能說在樓上看見陳璟在和世子搭話,她趕緊下來阻止陳璟跟過去嗎?
“今日天氣好,猜你也是會到大街上逛的。”
陳璟沒有懷疑,他有些喪眉耷眼的。
江若弗好奇道,
“你怎么了?”
陳璟嘆氣,鉆進了馬車里。
他看著江若弗,
“我本來剛剛遇見了一位朋友,她好像生氣了,但我卻不知道她為什么生我的氣。”
江若弗替陳璟倒了一杯茶。
車里有小爐慢慢煨著,茶還溫熱。
茉莉花的清香散開在馬車內(nèi)。
陳璟驚訝道,
“阿齊,你何時開始喝花茶了?”
江若弗剛拿起杯子,
“都一樣,沒什么區(qū)別。”
只是陳璟握著那杯茶,卻想起了那夜江若弗第一次去丞相府時的畫面。
那時,她喝的也是茉莉花茶。
他忍不住彎唇笑了。
江若弗小心翼翼道,
“那你的朋友莫名其妙生氣,你不氣惱嗎?”
陳璟搖搖頭,
“不生氣。”
“不過她生氣也好看。”
江若弗正喝著茶,猛地把茶噴了出來,她一邊咳嗽一邊道,
“那這個姑娘在你看來是什么樣子的?”
“她無緣無故疏離你,你竟然一點都不氣惱還替她說話。”
陳璟忽然低頭淺笑,露出深深的酒窩。
“是一個很張揚,有些冷艷的姑娘。”
江若弗:“?”
她張揚嗎?
冷艷嗎?
江若弗輕咳兩聲,道,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看到的并不是完全真實的她。她還有你不知道的一面。”
陳璟抿唇淺笑,
“如果非要這么說,就大抵會是長相精致的蛇蝎美人。”
江若弗歪了歪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么?”
陳璟對她笑,一排白牙要晃瞎人的眼睛,
“她為人善良和煦,如果非要說她有別的面,那就只能是完全相反的蛇蝎二字了,但我覺得她定然不會是。”
江若弗啟唇一笑,垂下眸子,眸中情緒卻復雜,
“她如果知道你這么說她,一定會開心的。”
她自己都不甚了解自己,旁人卻用一個善良和煦來評價她。
——
半山腰的亭子里。
溫孤煜握著黑子,緊緊地盯著那顆棋子,
“你說世子送給了溫孤良一把琴?”
下人答道,
“是。”
溫孤煜微微瞇起眼睛,陰鷙而詭異的光在他眸中跳動。
溫孤齊何時這么熱心了?
還特地給溫孤良過生辰。
之前當街攔住他也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溫孤齊也出手相救,他何時變得這么愛多管閑事?
下人往下看了一眼,提醒道,
“淥塵道長來了。”
溫孤煜起身,
“道長。”
淥塵一頭黑白參半的灰發(fā),竹簪將其全部挽起,一身道袍寬大,一陣風吹來,站在濃綠的山巒上,愈發(fā)有仙風道骨之感。
淥塵看向棋盤,棋盤上黑白圍列,險象環(huán)生,
“公子邀貧道來下棋,卻是先出了個難題。”
溫孤煜坐下,他對著陽光,只覺得略微有些刺眼,微微瞇眼,嘆氣道,
“道長,這局棋困住我了。”
他的指尖指向棋盤,
“這黑子在西南角呈現(xiàn)合圍之勢,棋路狠厲,不留氣口,本該是直接將白子一口吞并,可是這黑子卻忽然秉性大變,竟然在能攻下白子的最后關頭往旁邊走了,放了白子一條生路,讓白子一步步走出來,能延伸的氣口越來越多。”
“甚至有一些開始向著黑子的來路走,反向?qū)⒑谧影鼑谧约汉推灞P邊緣中間,二者呈現(xiàn)夾攻趨勢,但凡有一方不慎,必定滿盤皆輸,可是奇怪的是,這黑子不吃白子,白子也不吃黑子,二者像是水火之勢,卻填充滿了棋盤也不見二者吞并對方,最后反而是和諧并存,道長覺得這奇不奇怪?”
溫孤煜話音落。
便見淥塵將一開始有扭轉(zhuǎn)之勢的西南角的黑子拿走。
溫孤煜忙阻止道,
“道長?”
淥塵捏住那一粒轉(zhuǎn)局的黑子,眸中帶著笑意道,
“這不是黑子。”
溫孤煜不解,
“不是黑子是什么?”
淥塵將那粒黑子放下,
“假如人的靈魂是這盤棋的思路,那么肉身就是棋子的實體,我們能見的只有實體,但若是換了一個人來下呢?從中途開始,執(zhí)黑子的就已經(jīng)不是原先那個人了呢,靈魂有變,實體無變,當局者迷啊。”
淥塵爽朗地笑了,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
他順手把那顆黑棋子放回去。
溫孤煜不懂他的意思,
“道長還能說清楚些嗎?”
淥塵只是笑笑,
“貧道已經(jīng)說得夠清楚了。若是不明白,只能靠自己去悟。”
“二者互混光耀塵垢,縱使想不明白,只要知道,羈絆良多,劫數(shù)難逃便是了。”
聽見劫數(shù)二字,溫孤煜的眉間忽然紓解。
溫孤齊的劫數(shù)?
——
朱氏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zhuǎn),
“抱荷已經(jīng)被關了一天一夜了,老爺又吩咐不準給她吃喝,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的。”
江弘?yún)s淡定,
“不要急,急也無用。”
“爹不會餓死她,她受些磋磨也好。”
朱氏聽他說這話,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弘,
“你怎么能這么說?她可是你看著長大的妹妹。”
江弘?yún)s站起身來,
“她利用嫡女身份嬌縱十六年,是時候該好好磋磨磋磨了,如今她得罪了誰,難道母親還不清楚嗎?”
朱氏看著他,不滿地質(zhì)問道,
“我得罪了誰?”
“抱荷是嫡女,她生來就和那些人不一樣,更何況江若弗身份低微,本來就不能和正常的官家千金相比,抱荷縱使對她略有示威懲戒,也是無傷大雅。”
江弘?yún)s忽然冷笑一聲,他的鷹鉤鼻和眼距略近的眼睛使得他的笑看上去都有些兇厲陰鷙。
“你覺得她僅僅是得罪了江若弗?”
朱氏忽然有些不確定,
“不然呢?”
江弘看著她,
“我從前些日子就開始讓人監(jiān)督她的一舉一動,你知道我在江若弗身上挖出了什么秘密嗎?”
江弘向她走近了一步,
“父親一直想高攀的陳王府,我這位悄無聲息的七妹,已經(jīng)將之握在手中了。”
朱氏不敢相信她聽見了什么,
“你說什么?”
江弘只是冷聲道,
“夜半私會,陳王世子見她葵水弄臟了衣裙,竟然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她遮擋,親手為她系上,撲蝶會上,世子親自教她疊紙鳶花,她臨走前,陳王世子握住她的手挽留她,江若弗卻敢頭都不回地就走。”
“你以為那個提燈真的如她所說,是丞相府的嗎?”
“那個陳,是陳王世子的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