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喬初染說,讓他不用管家里的事情,但周陽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回去的時候,周春雨已經不在,想必中午回來,下午又繼續去織錦坊了。
周父周母依舊沒有回來,站在空蕩蕩的家里,周陽想起許多從前的事情,想起了周朝還在的時候,也想起了小時候,周春雨好像沒有現在那么瘋,那時候姐弟偶爾還會打架,但打過了也就好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變得這樣勢利而刻薄。
他其實有點擔心,周春雨對那些人說的話,會影響秦慕州,盡管喬初染說了,這個事沒有他看起來那么簡單。
可心里又覺得,秦慕州這么厲害的人,總不能被周春雨這種沒有多少腦子的給坑掉。
他在心里胡思亂想著,哪兒也沒去,心里卻無比希望,若是哥還在就好了。
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這樣的期望,不可能實現,但越是知道不可能,心里的那種渴望就會越發強烈。
這么多年了,他很少有像現在這樣想念周朝的時候。
那時候周朝總是對他說,“阿陽,好好讀書,長大了才會見識更多更好的東西。”
他是個好哥哥,比親爹都要好。
周陽眼眶有點熱,“哥,你若是還在就好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就這樣坐在二樓的小客廳里等著父母回來。
下午晚點的時候,周父周母才從周陽舅舅家里回來,周陽便將中午的事情跟周父周母說了。
“我覺得她是不是有什么問題,這么下去,鎮上的人,遲早對秦哥亂說話,到時候風言風語多了,白的也能說成黑的,而且你們也知道,不少人喜歡亂嚼舌根,不知道我姐跟別人說了什么話,照這么下去,秦哥遲早因為她招惹麻煩。”
“你真的聽到有人議論了?”周炳勝沉著臉問。
周朝沒說話,看了一眼周母。
周母沒吭聲。
周炳勝臉色很是難看:“有人問過你這種話?”
周母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我也不記得了……”
“怎么會不記得?”周炳勝皺眉道:“這么大的事情?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別亂跟外人說周朝的事情。”
周母張張嘴,不知該如何說,但顯然也是很著急的:“那怎么辦?”
“等周春雨回來,看我怎么修理他,以后再有人問這種話,就說跟小秦沒關系,再亂說話,還不知道后面會傳成什么樣子!”
“我知道。”周母面上憂心,看了看周陽,欲言又止。
*
這會兒,秦慕州確然在清溪村。
無人化基地如今已經裝置得差不多,這些日子,村民們經常看到一輛輛車子,運送著他們看不懂的一些東西進來,百多畝的大棚,也即將完工,一些無人化操作的儀器正在慢慢地安裝進去,秦慕州這兩天被停職,也不能離開五溪鎮,便來清溪村,來基地跟大棚這兒看情況,跟髙焱他們一塊兒做處理、調控儀器。
所以,這兩天,村里的地里,經常能看到無人機飛來飛去的。
村民們從一開始覺得新奇,時間久了,看到喬初染飛,也看到髙焱他們時不時拿著在村里飛動,也不那么新奇了,但偶爾碰見了,也會過去瞧熱鬧。
喬初染打電話來的時候,秦慕州正好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聽到周陽去找她說了調查組的人去周家調查的事情,秦慕州依舊顯得很平靜。
“我中午接到了北城大學的電話,調查組的人已經通過北城大學調取當年的資料,今晚便能知曉真相,周春雨說什么都沒用。”
他自然不把周春雨放在眼里,不過一個貪婪的瘋女人罷了。
喬初染何嘗不知:“說是這么說,我是擔心她亂說話。”
她安慰周陽的時候,說得輕松,但其實更加了解,在小鄉鎮上,亂七八糟的事情傳得快,也傳得離譜,人言難控,人言可畏。
有些事情,一旦出口,即便不是真相,能有反轉,但說出去了就是說出去了,會被人議論,喬初染知道秦慕州不在乎這些,可她不想他這樣好的人被人議論。
秦慕州沒辦法,安慰了喬初染幾句。
喬初染聽他不太正經的語氣,只覺得無可奈何,不過確實也是吧,就像她不會特別去在意網上的那些針對他的言論,到了秦慕州這樣的程度,不管是心靈還是外在的基礎都已經足夠強大,自然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
喬初染掛斷了電話沒多久之后,周炳勝的電話便打進來了。
果然,說的便是調查組來過的事情,“春雨那丫頭亂說話,是我們沒有教育好,你放心,叔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不會讓外面的人亂說你。”
秦慕州沒說什么怪罪的話,只讓周炳勝放寬心。
但周炳勝仍舊擔心:“他們真的免了你的職?就因為周朝的事情?要不我去農經社,找你們社長說說,這事兒哪能怪罪到你的身上去?”
“不用了周叔。”秦慕州道:“事情比較復雜,您不用管,我能自己解決好。”
周炳勝說雖這么說,但確實也曉得,自己能幫助秦慕州的事情確實有限,便也只好作罷:“總之,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們家幫忙的,一定要跟叔說,叔雖沒本事,但能幫你的,一定幫你。”
秦慕州應了下來,雙方這才掛斷了電話。
周母憂心忡忡:“小秦怎么說?”
她心里是忐忑的,就擔心秦慕州怪罪下來到最后跟他們家因為這個事生分了,如今秦慕州對周陽正好,許多事情都幫著打點,沒準以他的能力,日后還能周陽更多,若是因此生分了,小兒子便少了一層倚靠。
“我就說讓你先別跟他說,這事兒若是不傳到他耳中還好,若是傳到了咱們再解釋解釋,萬一小秦怪下來,豈不是要鬧矛盾?”
周炳勝不大滿意,他自詡為人正直,容不得沙子:“小秦不是那樣的人,你別亂說話。”
周母張了張嘴,卻又不太敢反駁周炳勝,知道丈夫脾氣固執,自己認定的事情,別人怎么說都不行。
周炳勝擺手道:“他讓我們不必擔心,沒說什么嚴重的話。”
雖然如此,周炳勝還是覺得,事情不能就這么過去了:“春雨回來沒有,我非得找她說說不可。”
周母勸道:“你別那么急,你一罵她,她等下更加叛逆。”
周炳勝虎著臉:“我們就是沒有好好收拾她才讓她這樣瘋,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周母嘆了一聲,心里隱隱有些擔心。
周春雨確實是回了織錦坊。
她不會織錦,在織錦坊做的都是些打雜的工作,中午跟周陽大吵了一架之后,原本不想回去干活的,但若是不回去,也不曉得去哪里。
下午五點半,到點下班,她正要從織錦坊出來,卻被一個人攔住去路。
是農經社里經常來織錦坊的那個女孩,織錦坊里年輕的女孩都曉得,聶寧正在追她,據說跟秦慕州那個女朋友,做的是同一個工作。
王麗麗討厭她,也很羨慕她,她不知一次地想,若是周朝不死,她現在過的肯定比眼前這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女孩更加好。
“你叫周春雨?”找上來的,正是王麗麗。
“你有事么?我要下班了。”周春雨態度不算好。
王麗麗笑了笑:“有點事想問問你。”
周春雨看著她不說話,王麗麗便將她帶到一個人少一點的地方:“我們社里秦副社這兩天在被調查,調查組那邊的人說他跟你們家關系比較特殊?所以我們社長讓我跟你多了解一點情況。”
周春雨不是傻子,曉得王麗麗這是打探消息來了。
她這人脾氣古怪,對王麗麗也沒多少客氣:“怎么,你也想知道?”
王麗麗道:“我只是要了解點情況。”
周春雨冷笑了一聲:“要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多一個你知道不多,少一個你知道也不少。”
*
晚上七點多,周春雨從外面回來。
周家家里很是安靜,飯桌上都沒有飯菜,她情緒不佳,窩著火質問:“今晚不吃飯了?”
周炳勝坐在凳子上抽煙,看到她回來,直接問:“下午有人過來問小秦的事情,你到底說了什么?”
周春雨一頓,譏誚道:“我也沒說什么,就照實說了點唄,怎么,周陽又添油加醋地跟你說了什么?”
“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么?”周炳勝重問一遍,臉上像是覆了寒冰。
周春雨也火了:“我說了什么?我就說了實話,說秦慕州害死了我哥!”
“啪!”周炳勝一把巴掌打過去。
他比周陽打得還要重,周春雨直接被打得摔在了地上,捂著臉,眼淚和鼻涕都出來了。
周母嚇得一下子沖過去,扶住女兒,怪道:“你,你這么大力氣做什么,人都要被你打傷了!”
周春雨捂著臉,死死咬著嘴巴,愣是沒吭聲。
周炳勝的神色,是周春雨前所未見的冷硬,他伸手指著周春雨:“我從前就警告過你,不要亂說話,你哥的死,跟小秦沒有關系,你現在還說這樣的話,自己說也就算了,還要傳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周炳勝根本沒有給周春雨反駁的機會:“你要是再這么瘋下去,我立馬找一個人家把你嫁出去,讓你自生自滅,你說到做到,我周炳勝沒你這樣的女兒!”
周春雨忍者眼淚,滿臉譏誚:“到底誰才是你兒子,你就不怕我哥在天上,都死不瞑目么?”
她就是要故意刺激周炳勝,完全口不擇言:“我哥可都在天上看著你,你到底把誰當成你兒子,誰有錢誰是你兒子么?”
周炳勝被這句話給刺激到了,揚起一個巴掌,眼看就要落下來,但看周春雨臉上的紅印和她固執的眼神,愣是沒法落下來。
“你打啊,打死我好了,最好沒了兒子,連女兒也沒了,讓你舒心!”
周春雨句句誅心,周炳勝氣得顫抖,愣是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周春雨可不管自己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抹了一把唇角,甩開周母扶著自己的手,回了房間。
周炳勝頹然坐下,久久沒有出聲。
周陽站在房門口,看著這混亂的一幕,臉上的表情,唯有麻木。
周家這一晚,注定是不太平的,許久之后,周母才進了周春雨的房間:“你也別怪你爸,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
周春雨冷著臉沒說話。
周母嘆了一聲,在兒女與丈夫之間,她永遠充當和事老的角色,左右為難,兩頭都不討好,但又不能不做:“說那些話,本就是不對的,再說了,你也要為周陽著想,如今小秦正是照顧周陽的時候,你這樣說他,得罪他,對我們家有什么好處?他對我們家好,是因為跟你哥關系好,加上他家庭富裕,人脈廣,有心因為你哥的關系,幫我們家,若是因為跟我們家生了矛盾,連周陽都不管了,那損失誰能補回來?你看看他這次,照顧周陽去北城參加那個什么夏令營的事情,別說整個五溪鎮找不到別的人了,我敢打包票,整個朝陽縣,咱們桂省都未必還有人有機會。”
“你要多為你弟弟著想。”
周母說到這兒,便被周春雨吼住了:“你什么都要為周陽著想,那我呢!”
周母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周春雨氣得站起來,面紅耳赤地質問:“你們為我著想過么!”
周母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我女兒,我不為你著想為誰著想?”
周春雨滿臉譏誚:“我看你只為你兒子著想,從前只為我哥著想,現在只為周陽著想,你若是為我著想,我現在就不是這副樣子!”
“你亂說什么!”周母不滿。
周春雨冷笑:“你們自己心里清楚,現在來跟我說這個,有什么用,我也沒說錯,不過就說了一句話而已,別人怎么說,關我什么事,你們現在罵我,等著吧,秦慕州他好不到哪里去!”
“你什么意思?”
周春雨甩開周母的手,沒應,道:“我去我朋友家住。”
她東西都收拾好了,拿著包便匆匆跑下樓,周母攔都攔不住:“周春雨你站住,你到底你去那兒!”
“哐啷”一聲,大門被關上,周春雨一句話也沒應,坐上了另一個女生的電動車,車子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當夜,發生在周家的事情,秦慕州跟喬初染自然是不知曉的,秦慕州甚至當夜都沒有回鎮上,而是留在了喬初染的家里。
彼時,喬家,陳梅正在跟三嬸說喬小姑的事情。
“我問過那個律師,說先是藏匿,再是栽贓,沒有三五年,是不可能出來的。”
陳梅撇嘴,亦覺得大快人心。
喬初染不關心這個事,早已料到這個結局了。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本來好好的一個家,被搞成了那個樣子,還不都是她這個人怪脾氣出來的。”喬三嬸也道,“就是可憐了孩子,雖然何林不成器,但她那妹妹,還是個乖的,才上初中,就發生了這種事,以后出去得被人戳脊梁骨。”
陳梅雖然不喜喬小姑,但想起那個女孩,也不由得嘆了一聲。
“作孽啊,姓何的還有臉打電話來罵我們家沒有人性,哼,喬春菊將東西放在我們家的時候,她有人性了,這夫妻倆都是一個貨色。”
“不管她了。”三嬸道:“主要咱們家沒啥事,我就阿彌陀佛了。”
“是啊,幸好沒事……”
喬初染只聽了一嘴,沒怎么關心那個話題,因為此時,北城大學的人正在聯系秦慕州,說是已經將檔案資料給調查組了。
“那明天就能出調查結果了吧,這么幾天過去了。”喬初染道。
秦慕州點了點頭:“過了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
“明天一起去農經社?”喬初染問。
秦慕州笑了笑:“是該回去處理一些事了。”
但第二天兩人并沒有準時到達農經社,而是過了九點半才從家里去。
路上,已經接到了兩個調查組的電話,一個打來問喬初染什么時候到,另一個則打給秦慕州,問他今日來不來農經社。
只是聽著電話里的語氣,便覺得有些不太一樣了,跟前兩天剛來質問的時候不一樣,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和恭敬。
喬初染只揚了揚眉,看著悠然開車的秦慕州,像是猜到了什么,笑了一聲:“秦總隱瞞身份一年多,這次估計要掉馬甲咯。”
若是調查秦慕州,自然要調查他名下的資產,北贏科技秦總的身份,自然是瞞不住的。
秦慕州但笑不語。
兩人將近十點鐘的時候,才到達農經社,剛以進去,便收獲了不少復雜的目光。
莫說幾個年輕人,根本藏不住情緒,秦慕州才剛下車呢,便對上了樓上窗戶里好奇的目光。
便是周磊,也一臉復雜,偷偷摸摸過來問:“兄弟,你,到底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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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寫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