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算太遠的地方,喬初染和秦慕州步伐一塊,幾分鐘便到了瓜棚那里。
還沒走近,遠遠地便看到了夜色中,大棚里發(fā)出微弱的亮光,與這明亮的月色有所區(qū)別,是真的有人在里面。
喬初染臉色微變,秦慕州卻拉過她,不讓她繼續(xù)往前,“在這站著,別過去。”
喬初染想說自己還會點跆拳道,不成問題,但顯然秦慕州并不允許,微微蹙眉,自己卻小心往大棚里去了。
大棚只有一個朝東的入口,秦慕州猛地拉開:“什么人?”
里面有四個少年人,此時人人手上抱著兩個尚未摘下來的哈密瓜,猝不及防這時候竟然還有人過來。
大半夜的,都差不多十一點了,村里人這時候都該睡下了,只有田野里蟲鳴的遠遠近近的叫聲。
原本就鬼鬼祟祟的人,突然聽到聲音忙扔了手上的東西大喊著要往外竄逃,可惜雖月光,但這瓜棚黑乎乎的不甚明亮,他們大約也是一下子被發(fā)現(xiàn)了心慌,亂跑得找不著方向,一下子便被秦慕州揪住了兩只胳膊,有兩人被抓住了。
就著月光,能看清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衣著裝扮流里流氣,但臉上依舊稚嫩,估計都沒有喬以耀大多少。
此時喬初染也在外面堵住了去路,將想要逃竄的兩個人攔了下來,看到秦慕州揪著兩個人出來,看到其中一個,皺眉道:“何林?”
她的目光放在一個與喬以耀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染著一頭黃發(fā),穿著一條黑色的體恤,一條破洞的牛仔褲。
何林看到喬初染,倒沒有多少驚懼,還能咧著嘴訕訕笑道:“表姐。”
這人不是誰,正是喬小姑的兒子,何林。
何林被秦慕州揪著胳膊,回頭看了一眼秦慕州,咧著嘴笑:“這就是我表姐夫吧,力道真大,我這胳膊都要擰斷了。”
喬初染皺眉:“大半夜的,你怎么在這兒?”
“看到你這大棚還挺新鮮,聽說瓜成熟了,我就來看看。”何林臉上總是帶著笑意,幾分討好,但看得人半點喜歡不起來。
喬初染跟這位表弟沒有什么感情,也不親近,此時聽他這么說,還是這樣的態(tài)度,她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你若是想吃,回家里跟我說就是,這樣大半夜的做小偷,很好玩?”
“什么小偷不小偷的,說話能不能別這么難聽。”何林不滿:“都是一家人,我去家里拿也是拿,來這兒拿也是拿,你至于這樣么?”
喬初染也是被氣笑了,也就何林這性子,當真是跟喬小姑一模一樣,恰好這時,喬宗明也帶著幾個人匆匆往大棚這邊趕過來,他聽說大棚里來了小偷,便叫上了家附近幾個宗族里的男人,沒想到趕過來,竟然碰上了幾個半大的少年被秦慕州跟喬初染拿住了。
見到自家的親外甥何林,喬宗明也是十分意外。
“何林,怎么是你!?”
*
半大的孩子,不過十四五歲,但鄉(xiāng)里最厭煩的便是這些不學好的孩子,天天偷桃摘李的、偷雞摸狗的,父母教育也不聽,其中兩個還就是本村的,就何林跟另一個少年家是鎮(zhèn)上的。
偷的瓜還扔在地上,被抓現(xiàn)行了,自然抵賴不了,何林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仗著是喬宗明的外甥,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倒是另外的三個少年很是心虛,一直低著頭,也沒敢吭聲。
但還有更加嚴重的事情。
大棚四面都劃了不少口子,全都壞了,這幾人還不是從大棚的門進去的是,是劃開了塑料口子,鉆進來的。
這還得了,當下四個人全都被揪回了喬家。
其中兩個伯伯,去通知了村里那兩個少年的父母,人在院子里,喬初染臉色難看地看著何林:“說說吧,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在這里?”
何林一改先前在大棚那里見到喬初染的說辭,語氣吊兒郎當?shù)模骸拔覀內(nèi)プ教锸蟮模吹礁Z進你的大棚就進去找了,真沒偷你的東西。”
他一副我行得正坐得端的樣子:“就幾個破瓜,誰稀罕。”
喬初染被氣笑了,翻了手機出來,給何林看。
檢測儀器拍攝下來的場景很清晰,盡管大部分時候是看不清楚的,但偶然拍攝到的鏡頭,在月光的映襯下,也能看到幾個少年清晰的臉龐,以及錄下的小聲說話的聲音。
何林幾人根本想不到,大棚里還有這種玩意,當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后不滿道:“不就是拿了幾個瓜么,又不是別人,我拿著兩個怎么了?”
做小偷的,還更加有理了。
一副我死不認罪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的樣子。
其他的三個少年,也是沉默不作聲,尤其是村里的另外兩個少年,更是一路低著頭不說話,比起何林一副你們也不能把我怎么樣的樣子,另外三個少年始終不吭聲。
喬初染哪里還看不出來,就是何林串掇的,三人大約也曉得,何林是她家的表弟沒了顧忌。
喬初染被氣笑了,但確實,還真不能將這些人怎么樣。
村里被通知的兩個家長已經(jīng)趕過來了,都不是喬家的宗親,住在村的另一頭,是兩個婦女。
喬初染知道,村里這兩個少年父親不在家,母親忙著打理田地,也沒怎么管教他們,據(jù)說已經(jīng)輟學了。
兩個女人一來就將孩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平時怎么教你的,誰讓你去偷東西,被打死算了!”
“明天就給我滾去打工!”
憤怒的罵聲傳出了喬家的院子,兩個少年沉默不語,臉上表情桀驁,看著母親的破口大罵,好似被罵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
喬初染看著這一幕,悲哀比憤怒更多。
這便是貧困鄉(xiāng)村里大多數(shù)少年的模樣,像是宿命一樣脫不開。
兩個母親聽聞兩個孩子劃破了喬初染的大棚,差點氣背過去!
她們可是聽說了,蓋個大棚要好幾萬塊錢,這不是跟拆了人家的房子一樣么,家里哪有錢去賠償這么貴的東西?
“染染,嬸子給你道歉,這孩子手賤,我回去就讓他跪祖宗,不給吃飯!”
“那大棚,還能修補不?要不我明兒無鎮(zhèn)上買點塑料膜回來,給你粘上去,你看行不?我保證粘得好好的,不漏一點風。”
“是啊,能補的吧,染染?”
兩個嬸子著急得都要哭了。
鄉(xiāng)里貧窮,自家的房子都修不起來,孩子他爸也常年在外打工,碰上這種事情,又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她們簡直不知該如何交代,日后,鄉(xiāng)里人還不知道怎么看待她們。
喬初染嘆了一聲,擺了擺手,沒追究這個事兒,“這么晚了,嬸子你們先帶人回去吧。”
喬初染沒追究這個事,讓趕來的兩個嬸子暫時松了一口氣,領著孩子走了,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是同村的,覺得丟臉、沒面子,傳出去都要說他們家沒有教養(yǎng),更覺得對不住喬初染,一個勁的道歉,最后罵罵咧咧地帶著孩子回去了。
原本早睡的喬奶奶聞聲出來,看到院子里的何林,驚訝了一瞬,“何林,大晚上的怎么在這兒?”
喬宗明拿著手機,正打電話給喬小姑,讓他處理這孩子的事情,順口簡單地說了幾句何林帶著人來偷瓜,還將喬初染的大棚被刮壞的事情跟喬奶奶簡單提了一句。
喬奶奶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那是染染表弟,算什么偷?她都能一家一戶送過去給不相干的人,給她表弟幾個算什么?”
喬初染將秦慕州帶回了自己房間,不讓他看著家里這團糟氣的事情,也沒理會喬奶奶的話。
她的瓜果收成,拿去送人的事情,一直被喬奶奶說道。
喬宗明看著喬奶奶又來添亂,順口應了一句,那邊喬小姑的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聽說了兩句之后,顯然是不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還覺得喬宗明小題大做,在電話里罵罵咧咧了兩句,也不管兒子大半夜竟還在清溪村這七八公里之外的地方,一副撒手不管的樣子。
喬奶奶在旁邊勸說著,喬宗明聽得臉色不好,看了一眼兩個少年,對喬奶奶道:“在村里偷東西就是大事,媽,你繼續(xù)這么護著他們吧,日后村里人人都要種瓜,小妹管教不住兩個孩子,明兒天一亮,她縱容孩子的事情就傳遍這個村子,我看以后清溪村誰還給她回來!”
這是大實話,喬奶奶頓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來了。
但看著喬宗明的態(tài)度,又忍不住為外孫求情。
雖然是自己親妹妹的孩子,但喬宗明跟何林這外甥,著實也不親,最后還是何林他爸再次打了電話過來,借著親戚的關系,又好聲跟喬宗明道歉了,說什么被刮壞的大棚,他肯定給喬初染賠償。
賠不賠的事情,誰都知道結果會怎么樣,但至少要有個態(tài)度。
檢測器拍攝下的畫面,主要動手劃開塑料膜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林,喬初染沒興趣替小姑教育兒子,大約也能從喬宗明跟喬小姑和姑父的通話中知道他們的態(tài)度。
在門邊便聽到喬宗明語重心長地教育何林:“你還是個學生,這個年紀就應該在學校好好學習,這么晚了還在村里逛,這像什么話?”
“你碰上的是你表姐,是我們家,若是碰上別的人,這種時候,還不知道別人怎么教訓你,碰上脾氣壞一點的,直接打人都有可能。”
“這樣下去,總不是好辦法,還是要走在正道上。”
他絮絮叨叨的,是真心想要替外甥著想,不想他走彎路,但何林顯然不領情,聽著喬宗明絮絮叨叨的話,臉上不耐煩:“你不就是我舅舅么,管我那么多干什么,連我媽都不管我。”
喬宗明一頓:“你這孩子!”
“煩死了,跟個老頭一樣,跟我說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你兒子,我能走了么?”
喬宗明搖了搖頭,“走吧走吧。”
何林不耐煩,拉著另一個同樣住在鎮(zhèn)上的少年,大半夜的從喬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