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雨桐沿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入秋以來撲了滿地的黃葉順著風向前滾,夏天的悶熱和喧鬧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
整整一個月。沒給自己打一個電話、發一條短信,不讓自己知道她的一星蹤跡、半點感覺。
說不生氣不在乎那都是假的,只是所有的情緒都在見到她一刻淅淅瀝瀝的散在空中如下了一場綿延的雨,然后就什么都質問不出來了。
聽見自己的聲音交錯過血管回響在耳際,如同有無窮盡的魔力,在某處淡淡的化開,帶著從未有過的、異常清晰的溫柔。
不是發誓要給你幸福么所以無論如何,不能食言。
晚上7點多到飯店的時候,幾個人都已經到了包廂,連菜都點完了。
怎么這么多人?我有點疑惑?
難道是給我接風?
夏菡拉著我,笑罵著坐下:“你們還真不客氣,自己就吃上了,爸爸我要是不來,叫你們連褲子都當了!”
夏之信嘴里還塞著只烤魷魚,口齒不清:“怕什么!知道老大你重義氣,舍不得咱衣不蔽體丟你的臉。”
一腳過去:“少給我貧!就這么幾個人?凌晨,你男朋友呢?怎么不帶來一起瞧瞧?”
凌晨眨了下眼,笑道:“你就別打擊我了,行不?”
夏之信樂的不可開支。“你還別說,據說,追凌晨的人,都快成了一個排了。”
一屋子人拖長聲音,“啊——真的假的啊?”
凌晨怒罵,“夏之信說的話,你們也信?”說罷,回頭向夏之信撲來,“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夏之信笑著,往旁邊躲去。
夏菡笑了,踢開椅子站起來,拉住凌晨:“怎么,還沒打算找個排長?”
凌晨臉更紅了,“去去,別跟著瞎起哄。”
夏菡笑嘻嘻的看著凌晨紅撲撲的臉,乖乖地找陳寒坐下了。
我自己一個人,在一旁把一盤蝦餃完完整整的吃進肚里。
一屋子人觥籌交錯
誰沒有年輕輕狂過?
年輕就是資本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看著這么多人
還是覺得孤獨,少了一個人的孤獨。
夏之信拿白酒當純凈水一樣地灌了大半瓶,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確切的說,只是干嚎,因為,夏之信根本沒有眼淚。
“戀愛中的人智商都為零老大,你別學我,不會的,你那么聰明。”
這下大家都愣了,誰也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他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夏菡騰地站起身來,也灌了一杯:“對!我聰明個屁!要聰明了還混在這破地方!咱們都別多說,就是給我喝,以后的事誰知道!”
夏之信破涕為笑,也一干而盡。
后來夏菡也喝多了,但看上去還比夏之信象樣些,凌晨一路扶著大罵不絕的夏之信搖搖晃晃地走了。
我一把撐住夏菡的胳膊:“還能走嗎?”
夏菡沉重地點頭:“廢話!”
上了taxi,夏菡繼續發酒瘋:“這位大哥你知道嗎?有些人真他嗎的不是東西,丟咱們亞洲人的臉,你看看那戲演的的多假,硬把人美國的小電影給吹滅了!”
我一把按下她,對著那司機死命賠笑:“不好意思,我這朋友,腦子喝糊了。”
夏菡還想再分辯什么,一看我殺人的眼神,立即閉嘴了。
夏菡一直沉默著,直到后來突然一手攥了我一下:“葉笙,你終于回來了。”
“恩?”我轉不過來地看著他。
她笑了,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葉笙,我們都要好好的。”
我不明所以“夏菡,你這家伙,在說什么?”
夏菡又笑了,露出頰邊的一對酒窩。
遠遠的天際一片漆黑,閃爍的是萬家燈火。
好容易把醉鬼搞回家,直接把夏菡扔死在床上,草草洗了澡,沖去了一身酒氣。
坐在床上,莫名其秒的想起單雨桐,好久沒見了,今天也沒看清瘦了還是胖了。
不對,我怎么會想這種事。我努力甩甩頭。
唉,我躺回床上,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啊
會是什么啊
我郁悶的想,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蜷縮在被窩里,看著夏菡認真的梳洗打扮
“我去學校了。”夏菡頭也不抬地回答。
“翹掉算了!”我很習慣地說。
夏菡抬頭奸笑:“那怎么行,我是全勤的優等生。”
我不屑地撇撇嘴:“還是裝模作樣,真是的,成天帶著優等生面具,你也不累!順便問一句,哪個優等生會畫煙熏妝,穿著露肩裝去上學?”
“不要以貌取人嘛。”夏菡繼續奸笑,“我覺得這樣很有趣啊。”
這就是所謂的個性扭曲吧,我感到一種無可奈何,
開始了解為什么社會上敗類雖多卻總是有更多的斯文敗類。
夏菡身姿婀娜走到門口,腳上是她最喜歡的gucci高跟鞋,
我一直覺得那東西不僅價格光彩照人,必要時高挑尖利的鞋跟也可以用來滅口殺人。
我在床上翻了好多個滾。
還是家里的床舒服。
不對,為什么會有這種念頭?
頭忽然有點疼。
我抱著頭,抱著被子一點一點的跑去洗臉。
過了好久,頭疼才緩解了一點、
空空的屋子留下我懊惱不已
討厭這種安靜
什么時候都是一樣安靜,安靜得讓人隨時都想歇斯底里大吼幾聲。
傷感?
會有這種莫名的情愫?
我索性出了門,向鬧市走去
去染了頭發,最深也最不顯眼的紫色。
“沒想到深色的頭發也非常合適呢!”
“多少錢?”我盯著面前鏡子里那張有些陌生的臉,無視身后發型師的贊美。
已經是午后了啊。
早知道染個發是這么無聊又浪費時間的事,先前也許會改變主意吧。
走出理發店,我看看歪在西邊的太陽,突然有些后悔。
決定的事情,總不好半途而廢的。
我摸摸自己完整無缺的耳朵。
“七個?一下子開這么多,不太好吧?”
“沒問題啦,不會給您惹什么麻煩的。”我扭過頭像乖孩子一樣微笑。
已經是激光穿耳的年頭了,無痛也不容易感染發炎
我偏偏就去了小商品市場隨意找了一家掛著生銹的“打耳洞”牌子的店面。
銳利的尖端穿透了皮肉,我咬著下唇,不讓痛苦的聲音逸出來—
—在這樣混亂的地方,會痛地像耳朵被撕裂一樣是早就知道的,也就是這樣才會在刻意選擇這種地方。
再怎樣的痛苦,至少是可以清楚感知的東西,比起心中那種莫名的痛苦也要好的多了—
我仰頭望天,耳朵上掛著幾個閃亮的金屬環,貼著幾塊白色醫用膠布,也凝固了一些褐色的血痂。
有人說。
耳洞是感情的缺口。
穿耳洞是為了紀念一個人。
打耳洞的痛是刻骨銘心的。
就像你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一樣。
是么?
打完耳洞,順道去超市補給一下糧食。
我拎著幾個大袋子走到收銀臺,
通道走到一半,迎面而來的人讓我遲疑,又尷尬地放慢了步子
那人也有些躊躇起來,兩人在離對方還有三步遠的地方都猶豫地停住。
一時間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不好對視,無話可說,也沒想到該讓路讓對方通過,很不自在地堵在通道里,難堪異常。
還是陸至先開口,客套又含糊地:“葉笙,買這麼多東西啊。”
“是你呢?”
“我帶兩瓶酒回去。”
“哦”
兩人隔得不遠,似乎又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檸檬味。
我知道這是自己感官的條件反射,因為對這個人實在太熟悉了,
但再熟悉也是過去的事,現在中間隔著三步距離,像沒什麼交情的朋友一樣小心翼翼地打著招呼。
那麼多年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而積累下來的深厚的東西,都被埋藏起來等著遺忘。
“現在還好吧?”
“恩。”
“葉笙,對不起。”
我搓了一下手,尷尬起來:“沒關系。”
陸至一怔,似乎有些震驚我的不以為然。
“那要回來工作嗎?”
“啊?”我笑了笑,“不了,那地方不適合我。”
“哦已經找到別的工作了嗎?”
“沒”我不想說話。
忽然,我的視線被的銀陸至脖子上的項鏈所吸引,“陸至”
由于太過于驚訝,我只說了兩個字,便瞠目結舌的楞在當場。
我記得清楚,那個項鏈,是老爹留下的僅有的遺物,自己一直當作寶似的珍藏著。
陸至生日那天,我親手送給他。
“怎么了,是你給我的啊。”陸至柔聲說。
“啊,是么?我不記得了。”我努力保持平淡的口吻,卻聽得讓人心酸。
“你離開之后,我就出去找回來了,一直帶著,不想再拿下來了。”
我沒有再說話,我怕再一說話,我就會心軟
話題繼續不下去,靜默著實在很尷尬,“抱歉,我得走了,那個回去要做晚飯。”
陸至“哦”了一聲,手還是放在口袋里,挪了一下腳,但并沒讓開:“東西這麼多,要我開車送你嗎?”
“不用了,自己走,鍛煉一下。”
陸至明白似地抿了抿薄嘴唇,別開眼睛笑一下:“那你去忙吧,不打擾你了。”
互相擦肩而過。
陸至眼中忽然掠過一絲憂傷。
他的心里盛滿了無望的愛,充溢著無盡的痛悔,也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明明葉笙與他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伸出手去,可以擁抱她,觸摸她,卻把握不到她的心。
我沒有回頭,永遠也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