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盡管我千不愿萬不愿,假期還是結束了,我在哀嚎中被夏菡拖上了飛機,一路痛哭,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最終被單雨桐塞了一嘴面包終結噪音。
下了飛機,還是得踏上祖國大地。
下了飛機,才知道已經是激情的夏季了啊。
而這個綿延的夏季注定來說會是個不同尋常的夏季。
我伸個大大的懶腰,悶悶不樂。
一行人都好笑的看著我,一臉輕松的樣子。
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覺,彌補我受傷的小心靈。
我這么打算著。
這時,手機響了,我按下接聽鍵,不爽,“喂——”
“葉笙——”陸至的聲音向清風拂過。
我握著手機的手,有些顫抖,靜靜等著他的下一句
陸至沉默了半響,才緩緩開口。
“葉笙,你媽媽想見你最后一面“
什么?!
好象被狠狠的敲擊了下,腦袋嗡得一下悶了。
我張著嘴,腦子好象被抽空了一樣,一時之間給不了任何反映。
我媽?!
我媽?!
羅柔?!
羅柔見我最后一面?!
開什么國玩笑?!
我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放電影般在眼前重現著。
滿眼都是羅柔扭曲的笑臉。
“她是在詛咒她自己。”陸至低聲道“你去見她一面就知道了。她根本是在折磨自己。”
我掛斷電話,恍恍惚惚,對身后的人扯出一個笑容。“沒事,我到處走走。”
單雨桐剛要拉住我,夏菡拖走了他,“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吧。”
我終於還是去了。
安靜的走廊,蒼白的病房,還有躺在床上的婦人。
羅柔,不再美麗,白色和黑色的發絲交纏在一起顯得蒼老。
大概是回光返照。
在她睜開眼時醫生退了出去,他小聲說她的時間不多了。
陸至點了點頭,率先走上前去握住了羅柔的手。
“阿姨,我把葉笙帶來了。”他說著,硬把一旁的我拉上前來。
羅柔抬眼看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清明的眼睛里還不見她常見的暴戾之氣,現在的她就像是個慈祥的老人。
過了好一會,她才如夢初醒般瞪大了眼睛。
她干枯的手死命拽住我的袖口,如同古樹糾纏著的樹根把我牢牢抓住,像是怕我逃跑一樣。
“葉笙葉笙”她喃喃地重復著我的名字,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滴落,才一會就濕了枕巾。
“是我”我有些尷尬地站著,對於這個女人在幾分鍾前還是充滿著恨意的。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是該虛偽地裝做孝子,還是厲聲責問著她以前犯過的罪行,又或者是裝做不認識立即轉身。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我的腳被定住,移動不了分毫。
“葉笙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可我還是要說,我對不起你”虛弱的聲音此時異常清晰地傳到我耳中。
“呵,真狡猾。以為這樣就能一筆勾銷了?”我掰開她的手,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以前遭受過的痛苦,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算了的。難道我忍受了這麼多年就為了你的一句對不起?我說啊就算是做買賣也沒人會做虧本生意吧。”
“就讓媽媽最後狡猾一次吧我的葉笙,媽媽真的愛你。媽媽很愛很愛你小小的葉笙我的孩子”
她真的很狡猾。
她合上了眼,沒有給我反駁的機會。
她的手還是溫熱的,臉上還殘留著得意的笑,甚至還彌漫著幸福的味道。
陸至沉默著,叫來了護士。而我的胸口卻堵得發慌。
“她為了等你,撐了很久了。”陸至來到我身邊說著。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就在上次你來我家的時候。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的和媽媽很像。”
“謝謝你。葉笙”他忽然深深鞠了個躬,就像他才是羅柔的親生孩子。
“謝謝你讓她安心地去。”
我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朝病房門口走去。
羅柔的心中有個結,她為了這個結奔波了十年。解開了,她的一生就算是結束了。
我的心中也有個結,什麼時候可以解開,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呢?
沒有目的地,沒有想做的事情,時間和空間對我都失去了意義。
我翻著電話薄,來來回回翻了好久,發現所有人似乎都不適合打擾。
我沒想到,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
“葉笙?是你嗎?”
“恩,是我。”我緊緊的握著手機
陸至似乎笑了下,“心里還很難受?”
“恩。”我老實回答。
“葉笙?你在哪里?”
我看了下周圍,“我在墓地,我想看看我爹。”
下一秒,我卻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葉笙,我我很想你。我去看看你。”
我被雷劈了!
這是夢吧這是夢吧這是夢吧
陸至似乎在輕笑“你在哪個墓地里?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我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了地址,在市郊比較遠的地方,“你不方便的話,就不用過來了,我等下就回家去了。”
似乎能感受到他唇角的笑意,他掛上了電話:“待會兒見!”
已經是傍晚,雖然夏天剛到,天黑得不算早,但是開車到達市郊的時候太陽也已經下山了。
陸至打電話確定了一下方位,然后便把車停在了墓地門口。
草地上大片潔白的大理石碑在暮色中拉出長長的影子,遠處傳來鴿子咕咕的鳴叫聲,草叢里有小鳥拍打翅膀飛走的大片撲棱。
陸至疾步穿過草地,很快在山坡上看到葉笙
她背對著他,穿一身黑風衣,雙手插在口袋里,孤獨的衣擺在風中飄揚起來。
就像隔一個彼岸的距離,
那么近卻那么遠
“葉笙。”
我聽到陸至的聲音,回過頭,對他揮揮手。
陸至跑上山坡:“抱歉,來遲了,有點堵車。”
“沒關系。”我無所謂的說,目光轉到墓碑上。
石碑的方向背對著夕陽,整體籠罩在陰影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陸至一直溫柔的看著我“如果你不好受的話,嗯歡迎”
“不,很多年過去了,感覺已經淡了。”我打斷他的話說。
“你父親很多年前去世的?”
“嗯,13年了吧。”
“因為生病嗎?還是”
“車禍。”我簡略把父親當年的事情說了一遍,“我當時記憶真的很模糊,連這塊墓地都是羅柔帶我來的。”
剎那間,陸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
這個孩子6歲起就沒有父母,她受了多少苦?
陸至心情復雜的嘆了口氣,視線偶爾落在大理石碑的照片上。
最后一點殘暉的映照下,那張照片中年輕的男人側著臉,微微笑著,神情安詳。
暮色籠罩著我們,風從草地上吹過,發出沙沙的細小聲音。
陸至看著葉笙沉靜的眼中始終有一絲淡淡的悒郁,心里難受,很想抱住她安慰一下,猶豫片刻,終于克制住了沖動,只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我看看窗外,不知不覺的,天已漆黑。
我站起來抬腳就走
陸至一把拉住我,“你去哪里?先去吃點飯吧。”
說著,把我塞進車里
自己走到另一邊,帶開車門,就坐了進來。
發動車,慢慢行駛在公路上
心都快跳出來了,我只能掩飾緊張,看著窗外的風景。
一路上氣氛有點沉默
車里還是十分干凈,沒有一件多余的物品,像它主人的房間一樣。
雖然是晚上,但城市的車流依然洶涌
我看著陸至握著方向盤的手,有著鋼琴家優雅纖長的,卻又有著同樣的骨節分明。
這雙手剛剛穿過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握在手心。
可能是心理作用,明明開著空調,我卻覺得臉如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