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餐廳后面有一面比較矮的圍墻,墻的前面堆了兩袋水泥,很平常,很自然地像是施工留下的,又很不尋常很突兀地落在那,但經常逃課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好臺階。
我右腳剛踩上水泥袋,就聽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轉過頭。單雨桐靠在墻上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我有點好笑的問“那么多時間翹,你偏偏選這個時間?”
單雨桐一副“我也是萬般地不愿意”的表情,走到了我的身邊,“既然都碰到了,要一起不?”想了一下,我點了點頭。
我們一個接一個跳出墻外。
我其實沒有想過逃課要逃去哪里。
只能靜靜地走在學校后門那條林蔭大道,沒幾個人走過,猛烈的太陽也因為這些高大的樹木而只能投射些斑斑點點在臉上。
天氣還是有些悶熱的,即便有風吹來,也是暖的。
我覺得自己的汗都從背部滲了出來,側頭看單雨桐,卻發現他還是一臉沒事的樣子。
“我們要去哪里?”我終于意識到,弱弱的問
單雨桐這才回過頭來看看我,站住了腳想了想,“不知道”
我一個激動,差點當場滅了他。
我抬眼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單雨桐,又沒好氣地說,“以前逃課都是自己一個,出來了就直接回家了”
“那我們去你家吧?”單雨桐興高采烈的提議
我冷冷的看著他。
半刻鐘之后,他垂頭喪氣改變主意
“那我們一起去玩吧”單雨桐似乎想了很久。興致勃勃地提議。
我白了他一眼
“去動物園吧!去看看你和老虎有多像!”
我磨牙。
“那——去登山!”
“走了這么久。你是想讓我爬上去嗎!”
“那——去公園!我們去劃船!就這么定了”
單雨桐生怕我反悔似的,拉著我就跑。
我有反抗的權力嗎?
我嚴重鄙視單雨桐。空有一副好皮囊。智商絕對為負數!
結果證明我嚴重低估了單雨桐外貌的實力,嚴重高估了他的智商水平
單雨桐童鞋在公園一出現,便引來無數追隨的目光。
同時引來無數冰刀似的目光,我脊背陣陣發涼。
我看著身旁笑的春光燦爛的某妖孽,抱怨道“長成這樣,還敢笑著出來禍害人間”
單雨桐嚷著要劃船。
我只能很不幸的陪著他去排隊
站在長長的隊伍末尾。我被太陽曬得直心煩。
倒是單雨桐變戲法似的掏出dv機,拿著dv一直拍著。
“你拍什么呢?”我終于忍不住問。
“拍買票的人群啊,看大家在等待時的表情。”單雨桐拍得專心致志。
單雨桐的鏡頭忽然對準了我的臉,我一把遮住鏡頭:“小心我給你砸爛!”
我狠狠瞪了一眼單雨桐轉過頭去。
單雨桐看著我憤怒的臉,笑的不亦樂乎。
排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隊終于租到船。
單雨桐自告奮勇當船夫,我便坐在船頭看著顧船夫擺弄兩支船槳。
半個小時后,岸邊的工作人員無奈地問我們:
“先生小姐!你們什么時候能劃出岸啊?”
等船終于劃到湖中央之后,我絕望地發現自己上的不僅是賊船,而且還是碰碰船。
“單雨桐!!你能不能好好劃?!!”我死死抓住船身,眼看著小船在單雨桐的奮力劃之下,又向著迎面開來的坦克樣式的電瓶船直撞過去。
“我也想,但它不聽我的使喚!!”單雨桐抓著槳手忙腳亂。
眼看就要撞上了—
我一把推開單雨桐,奪過槳來拼命倒劃。
好不容易和坦克船避開,我松了口氣。
只聽“碰”一聲,船又和身后的另一艘電瓶船相撞。
我差點跌下船,多虧單雨桐猛拽了我一把。
我好不容易把握好船的平衡后,怒氣沖天地大吼:“混蛋!我tmd要滅了你!這就是你劃得船?!!”
最終,還是我費了半天勁才劃回岸。
經歷了心驚肉跳的劃船。輕飄飄的腳踩在地上。
我伸伸懶腰,腳踏實地的感覺真舒服。
“葉笙——”
我還沒緩過勁來,有人叫我。
我回頭一看,寧馨?好久不見。
寧馨挽著身邊的人,跑過來,等他們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終于看清楚:她挽著那個人是陸至!
我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說不出。
倒是陸至開口了:“葉笙,你們也在玩嗎?好巧,剛剛小馨和我說認識你,我還不敢相信。”
我笑了笑,“對啊,這就是緣分。”
緣分,緣分啊。心里酸得已經不行。
果然,我是個烏鴉嘴,如果要評個世界最佳烏鴉嘴,那肯定非我莫屬。
單雨桐歪頭看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寧馨看到單雨桐,興奮的對陸至介紹“陸至,就是這個帥哥那天救了我。”
陸至友好的伸出手,向單雨桐笑笑“真是謝謝你了,有空大家一起吃飯。”
單雨桐看看陸至的手,沒回應,雙手抱在腦后“哦。有時間吧。”
氣氛有些冷,寧馨拽回陸至的手,數落道“大家都是學生,你老是搞你那套。”
陸至抱歉的笑笑,“對不起,我老是忘。”
我笑了笑,打圓場“時間也不早了,我逃課出來的,要趕緊回去了,我們下次一起去吃飯。”
我其實真的沒什么想說的了。
寧馨像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我也是逃課,對,我們趕緊回去吧。”
陸至笑笑,“那我們先走了。”兩人相攜而去。
很般配啊,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般配啊。
輕風帶著河邊青草的清香和傍晚的涼意吹的光波蕩漾開來。
我低著頭,腳步緩慢的走回去。
心里好像裂開道口,嘩啦嘩啦的傾倒著那些血肉,有點缺氧。
單雨桐突然湊到我耳邊,柔聲笑道:“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他靠得極近,氣息穩穩的噴在我的臉上。我一個激靈向后蹦了十米遠。警惕看著他
單雨桐笑的捂住肚子,然后,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我垂頭喪氣,也不再搭理他。
“好了。”單雨桐搶過我的手機,在上面快速的按了幾個鍵。然后伸伸懶腰。“那我們明天見了,葉笙。”
我還沒反應過來,于是低頭按亮了手機的屏幕,看到通訊錄上多出了三個字——單雨桐。
我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兜里,垂頭喪氣的想去找夏菡。
心里悶得不行。幾乎喘不過氣。
到夏菡家的時候,夏菡她媽正把整整積壓了3個禮拜的嘮叨,統統爆發到夏菡身上
從夏菡不回家是眼里沒她,心里沒家的最佳例證,說到他們隔壁處長家的小孩保送大學,而夏菡讀書那么多年,連個獎學金都沒撈到,足以說明夏菡人格不全,智商不夠。
林林總總,開了整整一小時多的批斗會。
直到我進來喊夏菡,才稍稍遏止夏菡她媽旺盛的口水噴射攻擊力。
但她只是點點頭,繼續炮轟,只是把受眾從你改成你們:“葉笙,你別整天和夏菡一起混日子,兩個女孩,你看看你們,整天就是玩鬧——你們看看,余處長的兒子大不了你們幾歲,人家就從來不出去玩,天天念書,據說他——”
我只能苦著臉,恭敬的站在一旁,
“據說他那個西瓜太郎雙肩包從高中用到大學畢業沒換過。”
“而且他——”
“而且他在自己的筆盒里寫上‘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在成績上超過我的人好過’,多有志氣啊。”
“你不要——”
“你不要帶著抵觸情緒說話,人家是不是樣樣比你強?媽,我和他不能比啊,不是我抵觸,你想想,如果一個都快奔2的人還背著西瓜太郎,在筆盒上寫那種話,那不是變態就是激進分子,想要擾亂社會治安。”夏菡見我一副苦瓜相,立即噼里啪啦賭住了她媽所有的話,
夏菡說完,就拉著我的手出門:“我和葉笙出去了啊。”
“你跑什么,我話還沒講完,王局長他——”
夏菡忙不迭地點頭:“他閨女跳級保送去美國深造的豐功偉績,我下次回來,再聆聽您的教誨啊。”
我和夏菡一直跑出了大門外,才相視而笑:“我媽真是——哈,太逗了。”
夏菡苦著臉,跟吃了半斤苦瓜似的:“她那是當了太久的官,說起話來和我們國家外交部發言人似的,廢話聯翩,還沒一句重點,嚴重官僚主義加資本主義。”
“那個姓余的小子見到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還記得你以前要整他,見他一次打一次,后來那小子在大院里看你就躲。”我想起夏菡以前的累累罪行,忍不住笑出聲來。
夏菡想想也笑:“第一次被打他還哭哭啼啼跑去和我媽告狀,我媽氣的狠狠揍我,邊揍邊罵‘你這丫頭土匪婆,就會橫行鄉里,你哪里是人,簡直是妖精生出來的!’”
我笑的彎下腰來:“妖精生出來哈誰會這么罵啊”
“我那時候就樂的不行,撲哧一聲笑出來,結果——你也知道了。”夏菡哼了一聲,“我媽居然哭了出來,直罵我不孝女。那之后我為了報仇,把初中里一群人叫出來,把那書呆子堵在小路里打個半死,威脅他要是再說我把他舌頭拔了喂豬。”
“反正,我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只會敗家游手好閑的敗家女。”夏菡收起笑容。
盛夏的風吹過,我竟微微戰栗。
“你不是敗家,夏菡,”我認真的在夏菡身后說,“你只是不知道怎樣面對這個墮落的世界。”
“胡說!”夏菡笑罵了一句,“還游戲人間呢?”
我沉默。而后又是一笑。
“好了,走啦,吃飯了,肚子都快沒了。”
左岸請的樂隊很混,聲嘶力竭之后還是不知所云。聽得我心口悶疼。
燈光昏暗,我坐在吧臺上,手里握著杯冰水。
夏菡踢踢我的腿,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微笑:“不說就滾回家去!”
“他和寧馨在一起真的很般配啊。”我放下手中的杯,神情沮喪,就跟蔫吧的腌蘿卜似的。
“你傻啊你,這仗還沒打呢,你就先敗陣。”夏菡握住我的手,“振作點,拿出你打不死的小強精神。”
我發出的聲音接近于嘆息:“不可能了吧。我太了解陸至了。我仰望了他10年,他是個一旦愛上就絕不回頭的,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夏菡靠過來,摟住我的肩膀,“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看東西太透徹了,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我苦笑,低下頭去,撥弄著手里的咖啡杯。
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索性和夏菡收工回家。
這一帶是本市酒吧迪廳最集中的地方,什么樣的東西都有。
路上,聽到一條小巷里有人打架,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叫罵聲。
好像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停下來,夏菡疑惑的拍了我一下:“發什么呆,被刺激傻了?轉移對象了?”
走了一段,我停下來:“你先走,我一會就來。”
“葉笙!別去!這次不是一般人!”夏菡火大的提醒。
“我只是去看一下。”我安撫著她。
果然是單雨桐。
這么多對一個?!
單雨桐這家伙殺人了?放火了?
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圈人,打他一個?
一個拳頭飛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下意識的反擊了。
熟悉又遙遠的味道啊,全身涌起一種狂暴的力量。
單雨桐,見到你我就倒霉。
我認命的加入了戰斗,尾隨而來的夏菡不得不也加入。
“葉笙,好久沒見你出手,還是那么狠!”夏菡笑嘻嘻地撲在我身上。
“滾開!拜你所賜,哪天不得動手?你沒看到我全身是傷?過來扶我一把。”我躺在地上,連個手指頭都不愿意再動。
“恩,快起來,趕快走,我估計一會兒他們馬上就會回來。”夏菡勉強扶著我站起來。
我活動一下身體,沒什么大事,就是餓了,很餓。
我和夏菡互搭著肩,腳步蹣跚,單雨桐居然跟在后面,一聲不吭,
好歹,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連聲謝謝都不給我。我心里那叫一個憋屈
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后面有嘈雜的腳步,夏菡拖著我連忙躲進街邊的暗處,遠遠看到不少于30個人往我們剛才打架的地方跑去。
“妖孽,你到底惹什么事了?”夏菡恨恨剜了了他一眼。
“要你多管閑事?”單雨桐口氣冷淡,不像平時嬉皮笑臉。
“葉笙,你聽到了?”夏菡死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一個洞來。
“哦。”我笑嘻嘻,并不在意,只是想早點回家吃東西
“姓單的,小爺不陪你玩了,你自己該干嘛干嘛去。”說完,夏菡拉起我就走。
我隨手拉了一下衣服,突然腦子一片空白。
項鏈?
我的項鏈呢!
瞬時覺得所有的力量都離開我,人一軟,直往地上倒下去。
“葉笙,你怎么了?是不是剛才傷到哪里了?”夏菡一把攙住我。
這話讓我回過神來,肯定是剛才打架弄掉了。
我推開夏菡,往回頭就走。
夏菡一把拽住我:“出什么事了?你到是快說呀!”
“項鏈掉在那里了,我得去找回來。”說完,我掙脫她的手,快速往回走。
“你他媽的是瘋了,為了一條項鏈?!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回去,葉笙,聽話。回去我給你買。”夏菡追上來,死死把我釘在街墻上,氣急敗壞。
“夏菡,放手!我要去。”我筆直地看著她“是朋友,就放手。”我堅絕,冷靜得義無反顧。
她怔怔地松了手。
走到街邊,全力一腳踹掉根鐵柵欄,然后拔下來:“別跟來!”說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
到處都是人,我也不講究技巧了,拼命揮動鐵棒,不停有血濺到我臉上,身上。
我已經痛到感覺不到痛,只慣性地揮著手上的鐵棒,腦子里只有一個信念,
找到項鏈!那是我爹留給我的最后的東西了,
我咬牙,繼續揮舞棍棒。
隱約中聽到“這女的瘋了!”“老大,這個不是搶你馬子的那個。”“老大,還打不打?出人命,事兒就大了!”
我靠在墻角,大口喘息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結束,渾身就像散了架似得。
只模糊看到有人走過來,像是夏菡。
她蹲下,用袖子小心的擦擦我的臉,然后就開始趴在地上找什么。
這家伙!
心里一放松,就覺得累極了,閉上眼。感覺到有人抱我起來,我皺眉掙扎著。
“項鏈找到了,要是你還能自己走,你就下來!”單雨桐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我很重的,別把我摔了。”我睜不開眼,也懶得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