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爾梅絲慢慢轉過身子,看見一位穿著西裝、頭戴禮帽和黑色手套的男士正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
借著椅子把手支撐的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他的坐姿很端正,五個裝有藥物的小瓶子正懸空在手的前方。
借著夜間微弱的光芒和已經習慣的眼睛,杜爾梅絲粗略看清了這位男士的一部分面容。
他戴著一副金邊夾鼻眼鏡,鏡框上的鏈條順著落到西裝衣服中。年輕且俊朗的臉上,此時正帶著微微的笑意,靜靜的看著自己。
“你不求救嗎?”男士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他看到杜爾梅絲一句話都沒說,有點驚訝。
“咳咳!你是......進化者吧......”沙啞微弱的聲音從杜爾梅絲嘴中傳出,她看著不遠處這個男士,說道:
“普通人對你來說.....構不成什么威脅.....”
“哦?”聽得出來,在男士的聲音中,他提起了一點興趣。
“有意思,你確實有點不一樣。”
“咳咳!......咳!.....”肺部的不適感讓杜爾梅絲依舊不停的在咳嗽,而且每一次抽動的肺部組織都讓她疼痛不已。
男士看了看這位飽受折磨的少女,在意識的操控下,一個裝有青藍色液體的小瓶從他面前懸浮的五個瓶子中飛出,去到了杜爾梅絲的面前。
抓住瓶子,少女沒有任何猶豫的打開瓶塞,她在雙指間倒了一些液體,涂抹在鼻前。
深呼吸了幾次,熟悉的清涼感順著呼吸道來到肺部,過了大概半分鐘,感覺好受一點的杜爾梅絲慢慢坐到床邊。
那瓶裝有紫色粉塵的瓶子慢慢落到了男士的手邊,他伸出右手抓住,看向杜爾梅絲:
“你覺得那位煉金學者,是救了你還是害了你?”
沉默了一會,少女沙啞平靜的聲音傳出:
“當然是救了我,因為在沒遇到他之前......我的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
“不錯,到現在你還很理智。”男士點點頭,他晃了晃手上的瓶子,繼續說道:
“可是現在,讓你再度陷入痛苦深淵的,就是這瓶東西。”
“那歸根究底,還是你們導致的!”杜爾梅絲猛的轉過頭,眼中透露著深深的仇恨。
一陣安靜中,男士掃了一眼床上那放著枕頭的位置,說道:
“為什么不開槍?”
“因為......”少女抽出埋藏在枕頭邊的***,看著它:
“這里面只有一發子彈......”
思考了一會,男士猜到了什么:
“你想自殺?”
杜爾梅絲沉默不語,這把槍和子彈,都是在斯卡爾的房間找到的,她動作很隱蔽,沒有誰知道,就連維爾和自己的母親也是。
在拿到槍的時候,杜爾梅絲的雙手止不住的在顫抖,她甚至已經填裝好了一發子彈,只剩下舉起左輪,對著自己的頭部扣下扳機。
這些天經歷的痛苦和折磨讓她的精神都快要崩潰了,自己的病在一天天惡化,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到了晚上的時候,肺部加劇的疼痛和咳嗽更是讓她無法入睡。就算艱難的睡著了,很多時候都會夢見一些驚悚的場景而醒來。
她夢見無數黑色爬蟲從自己的口腔和鼻子中爬出,而且它們非但沒有從自己的身體上離去,反而爬到了身體上的其他地方。
有些黑蟲爬到了眼睛的縫隙里面,有些爬到了耳朵里面,更有的,在啃食自己的皮膚和血肉。
本來在那段逐漸好轉的日子里,杜爾梅絲以為自己就要脫離那種痛苦了,父親和母親也不用再為自己擔心了。
但現實再一次的無情打擊,讓她的心跌落至低落。從那時起,杜爾梅絲對抗病痛折磨的信心和動力開始減弱。
當一個人自己認輸的時候,無論什么東西都幫不上忙。漸漸的,她感覺作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比之前強烈了數倍。
就是這種加劇的折磨和逐漸自我放棄的想法,讓她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可是回想起關愛自己的家人和父母,杜爾梅絲又沒有勇氣扣下扳機,因為她覺得這是一種極端不負責任的表現。
但在最后,她還是把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槍帶走了。
寂靜中,男士伸出左手,從西裝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刻有紅色玫瑰花和荊棘圖案的圓尖形小玻璃瓶。玻璃瓶里面,正存放著一種血紅色的液體。
其余的四個瓶子被移動開,墨恩調和出的那瓶紫色粉塵懸浮在了他的左手邊,裝有血紅色液體的玻璃瓶懸浮在了右手邊。
男士看向杜爾梅絲,平靜而溫和的說道:
“如果我說,我這里有解藥,是真正能讓你脫離痛苦的解藥,你想要嗎?”
眼中的仇恨不減,杜爾梅絲看著這位男士,問道:
“你們到底想從我身上獲得什么?!”
“一點犧牲,我們想要的,只是你做出的一點小小的犧牲。”
“具體是什么?”
“這點就不方便告訴你了,杜爾梅絲女士。”
見到對方沉默下來,沒有太大的反應,男士繼續說道:
“我猜猜,看你抽屜里面那些機械零件,你信仰的神明應該是‘械語神皇’。”
“那么,我想你應該對祂做過祈禱,祈禱祂能消除降臨在你身上的痛苦。”
“但是。”說到這里,男士捏了捏右眼的鏡片,把它抬了一下:
“祂有回應過你嗎,祂有回應過這位誠懇的信徒,這位深受折磨的小羔羊嗎?”
“沒有,祂對你的祈禱沒有任何回應,祂看著誠懇的信徒被折磨,祂看著你越來越虛弱。”
“直到,祂看著你死。”
一抹雷光照耀進房間,短短的遲緩了一段時間后,轟鳴的雷聲響徹大地。
杜爾梅絲雙手捏緊被單,沉默不語。
頓了一會,男士接著說道:
“相反,我敬重那位調和出這幾瓶藥劑的煉金學者,他的水平和選用的材料都很好,調和出來的藥水和粉塵很純凈,沒有雜質。”
“從這瓶粉塵里面我看得出來,他不但想法非常優秀,同時也是一位很負責任的人,因為他確實想解決你身上的問題。”
“我敬重這類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出改變的人。”
“而現在。”男士看向杜爾梅絲:
“你也有了選擇和改變的機會,選擇為我們做出一點犧牲之后繼續活下去,還是選擇,無力的看著自己死亡。”
杜爾梅絲看了看懸浮在男士前方的那兩瓶藥物,她閉上眼,想到了一直為自己操心的母親那勞累的面容,想到了,現在還在為自己的事情在外奔波的父親。
還有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維爾叔叔,還有那些,自己想做的事。
“我還不能死......”
她站起身,撐著身體走向對方。當走到男士面前的時候,杜爾梅絲沒有先伸出手,而是說了一句話:
“我能提一個條件嗎......”
“哦?什么條件。”男士饒有興趣的說道。
杜爾梅絲看向他,說道:
“不要再去打擾那位煉金學者了,他只是因為我才被卷進來的......”
男士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有意思,可以。”
收到回應,杜爾梅絲不再猶豫,她伸出手,抓住了懸浮在空中刻有玫瑰圖案的玻璃瓶。
“你做出了對的選擇。”
在男士的操控下,剩下裝有紫色粉塵的瓶子和剩下的四瓶藥水飛入了他的西裝口袋里面。
他看著眼前這位消瘦的少女,右手攤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現在,杜爾梅絲女士,請喝下它吧。”
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杜爾梅絲閉上眼,再度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決定。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等待我的也只是在痛苦中死亡,既然這樣,不如做出一個新的選擇。我不后悔!”
睜開眼,杜爾梅絲打開瓶塞,將瓶中的血紅液體一飲而盡。這個時候,男士的嘴角微微上揚。
在入口的感受中,她發現這種液體并不像是普通的水或者血,它更加黏稠和濃郁。在嘴中的時候都沒有化開的很厲害,反而保持著一種半液態的形式流入喉嚨。
沒有想象中的濃重血腥味,這些液體像是把蘊含的物質和氣息都鎖到了里面,沒有外泄。
當血紅液體進入到杜爾梅絲體內,有一部分自主分離,爬上她的呼吸道去到了肺部里面。
不多時,杜爾梅絲感覺肺部有一股暖暖的熱流走過,這層熱流很緩慢、也很柔和,像是在慢慢滋養著那些損傷嚴重的傷口。
這種感覺很舒服,呼吸道也沒有異物想要爬出的跡象。感受到效果的杜爾梅絲看向男士,問道:
“我什么時候支付代價?”
男士帶著溫和的笑意,著看向眼前的少女:
“不用這么著急,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吧,相信沒有人希望一位美麗的少女凋零成這種模樣。”
杜爾梅絲沉默不語,用冷淡的眼神看著他,說到底,這場病痛還是他們帶來的。
男士站起身,摘下禮帽對著少女行了一禮。他慢步走到門前,打開門離開。
在即將合攏的門縫中,他看向杜爾梅絲,帶著微微的笑意說道:
“晚安,杜爾梅絲女士,祝你今晚有個好夢。”
咔擦,門縫輕輕合攏,房間再度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肺部的暖流還在繼續,杜爾梅絲輕輕捂住胸口,躺倒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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