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曦吐露，西蒙的人各個精神飽滿，看上去休息得不錯，就連那幾個著涼發(fā)燒的士兵臉色也比昨天要紅潤得多。

　　西蒙簡單地分配了一下任務(wù)——他讓隨軍雜役們?nèi)シツ九�柴，清除營地里的糞便，清洗并烹飪食物。隨后，他留下了比爾和兩個長弓手監(jiān)督他們干活，這些懶散的家伙只要稍微沒盯著他們，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偷懶。

　　另外，這片樹林里人多眼雜，四處都是陌生的士兵。雖然現(xiàn)在大家是名義上的友軍，但那些士兵不干不凈喜歡小偷小摸的個人行為肯定是無法被杜絕的，西蒙需要幾個敏銳、視力好的人來放哨，守衛(wèi)他和他手下的財產(chǎn)。

　　至于剩下的人，無一例外地拿著鎬子和鐵鍬，走出了樹林，來到了寬闊的河邊平原。

　　胖子和米勒負(fù)責(zé)監(jiān)督士兵們干活。今天，士兵們的任務(wù)是挖出一條至少長一百米，寬兩米，深半米的長條形陷馬坑。

　　西蒙想，半米深的坑肯定是不夠的。同時，他覺得兩米的寬度對于自己的士兵們來說也很危險。別說馬了，兩米的距離連輕裝上陣的人都能夠輕松地跳過去。

　　這個陷阱坑得分好幾天來挖，指望士兵們一天便完成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

　　見西蒙的士兵們在空地上挖得熱火朝天，和西蒙關(guān)系不錯的男爵溫特有些不解。他聽到自己的手下胡亂揣測的聲音，很快，有人說，西蒙是個悲觀的人，他失去了對上帝的信仰，認(rèn)為這場戰(zhàn)役必敗，瞧，他現(xiàn)在正在為大家挖墓坑呢。

　　“閉嘴，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男爵溫特呵斥了那個胡說八道的士兵，后者委屈地低下了頭，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這是別人告訴他的。

　　男爵溫特不耐煩地用眼神示意面前還想為自己辯解的士兵滾到一邊去，他決定親自走出樹林，去找西蒙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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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懶蟲，你的鏟子根本就沒用力，你每次鏟出來的泥土如果給你當(dāng)食物估計還不夠填飽你的肚子呢！”

　　“嘿，你！別左顧右盼了說的就是你，能不能用點勁？我的上帝，你這是在翻土耕地嗎？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他媽的偷懶，你就別吃午飯了。”

　　在胖子和米勒“友好溫和”的監(jiān)督下，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挖掘著陷阱坑。

　　他們將挖出的泥土堆在了坑邊。等到泥土足夠多堆成一個小土丘時，并排站在小土丘上拿長矛防守的士兵將會占據(jù)一定的地勢優(yōu)勢，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有總比沒有好。

　　西蒙站在旁邊的草地上，觀望著遠(yuǎn)處平靜的河流和平原。他知道，可能在幾天后，河對岸那片空曠的草地將會擠滿馬扎爾人，上萬人規(guī)模的軍隊帶來的視覺沖擊力一定會令人十分震撼。

　　“嘿，西蒙，我的朋友，你和你的人正在做什么呢？”

　　男爵溫特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西蒙回頭，只見他的朋友正扶著一頂遮陽的尖頂皮帽子，快步向他走來。

　　“一個陷阱坑，送給我們該死的敵人。”西蒙耿直地說道。

　　這件事他本來就打算在下一次公爵的會餐桌上告訴所有貴族，所以他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瞞的。

　　“原來如此，”男爵溫特點了點頭，“對待異教徒敵人不需要任何騎士精神，無論用什么手段，能夠獲得勝利就好�！�

　　“是的。我不會對他們有一絲仁慈，不會讓他們舒服地來，舒服地走。到時候我會在坑底插上尖木樁，我猜他們一定會喜歡上這個禮物的�！�

　　“哈哈，他們會喜歡到開膛破肚、撕心裂肺的，”男爵溫特嗜血地笑了起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如果敵人看到陷阱坑，選擇轉(zhuǎn)移方向沖擊其他友軍或者干脆勒馬不進(jìn)，那該怎么辦？”

　　“我的計劃是在敵軍沖鋒時讓士兵們站在陷阱坑前面列陣，等敵人的騎兵沖鋒到?jīng)]有回頭的可能時，再讓士兵從中間預(yù)留的小道回到陷阱坑后方列陣�！�

　　“這需要掌控好時機(jī)，”男爵溫特一針見血的說道，“如果退得太早，敵人還有會掉頭的機(jī)會。如果退得太晚，沒來得及回到陷阱坑后方的士兵反而會被敵人的騎兵撞進(jìn)陷阱坑里成為他們進(jìn)攻的墊腳石�！�

　　“所以，我想我的人需要訓(xùn)練，”西蒙用手托著下巴說道，“當(dāng)陷阱坑挖好后，我會讓我的輕騎兵斥候充當(dāng)假想敵，和大家一起訓(xùn)練，爭取找到士兵撤回坑后的最佳時機(jī)�！�

　　“那也算上了我一個吧，”男爵溫特拍了拍西蒙的肩膀，“今天下午，我會讓我所有沒事干的士兵過來和你們一起挖坑，當(dāng)然，坑的長度得延長，我的人會和你們一起防守這段防線，給那些該死的馬扎爾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沒問題。”

　　西蒙和溫特聊了聊其他的細(xì)節(jié)安排，例如士兵們的列陣配合訓(xùn)練和可能發(fā)生的意外情況處理辦法。西蒙不喜歡在戰(zhàn)場上隨機(jī)應(yīng)變，他喜歡提前計劃好一切，包括所有可能會出現(xiàn)的情況以及相應(yīng)的應(yīng)對措施。

　　這樣會讓他有一種掌控整個戰(zhàn)局的感覺。

　　西蒙知道，他得在戰(zhàn)場上做到有條不紊地指揮。一旦亂了分寸，士兵們的傷亡增大，士氣動搖，那便是整個隊伍最危險的時刻。只要有人開始潰逃，局面很快就會演變成被蟻穴侵徹的千里之堤，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地往后潰逃，這便是一場戰(zhàn)役的失敗。

　　很多時候，冷兵器戰(zhàn)爭拼的就是一口氣，誰先泄氣，誰就全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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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男爵溫特的人也加入了挖掘的隊伍。

　　但是，上午營地中流傳出來的謠言并沒有止住，反而像是有一只隱形的手在背后推波助瀾，一股令人不適的恐懼情緒在樹林中的士兵間蔓延開來。

　　“嘿，你聽說了嗎，”一個穿著破爛的武裝衣，頭上戴著開了線的風(fēng)帽，腰間別著一柄布滿銹跡短斧的中年士兵一邊喝著蜜酒，一邊向靠站在一顆山毛櫸旁邊的年輕士兵搭話，“他們在挖掘我們所有人的墓坑�！�

　　“你在胡說，”這個年輕的士兵是男爵卡爾的手下，他從領(lǐng)地里的老士兵口中聽說過他的領(lǐng)主與西蒙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事跡，所以對西蒙的印象還挺不錯，“我不認(rèn)識你，請你走開�！�

　　“哈，喝完了這杯蜜酒，我們就算是認(rèn)識了。”中年士兵伸手將木酒杯遞到年輕士兵的面前。

　　看著木杯中清甜透徹的蜜酒，年輕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被人請喝酒的機(jī)會可是很難得的。

　　“好吧，朋友，”年輕的士兵咂了咂嘴，接過酒杯，將杯子中的蜜酒一飲而盡，“這可真是天堂撒下的甘露圣水！”

　　“你可真是一點都不給我留啊�！敝心晔勘�苦澀地笑了笑，從年輕的士兵手中拿回了空空如也的木杯。

　　“我叫魯?shù)戮S格�！蹦贻p士兵擦了擦嘴角，意猶未盡地說道。

　　“我叫漢斯，我的朋友�！�

　　他們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起來。他們的話題總是繞不開日常的生活，女人、好酒、領(lǐng)主的奢靡生活、村子里發(fā)生過的任何值得一談的事情。最后，他們說到了對這場戰(zhàn)役的擔(dān)憂。

　　說到這，衣著破爛的漢斯看著臉頰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紅的魯?shù)戮S格，嘴角翹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魯?shù)戮S格啊，我的朋友，你看看空地上那些正在掘地三尺的家伙，雖然你失去了你的父親，對生活充滿消極，但我敢說，你并不算是最悲觀的人，他們才是。”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說？”年輕的魯?shù)戮S格感覺自己的舌頭大了起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聽說呀，這群人在為我們準(zhǔn)備后路�！睗h斯故作神秘地說道。如同他所預(yù)料的，這更加激起了魯?shù)戮S格的興趣。

　　“準(zhǔn)備什么后路？”

　　漢斯反而緘口不談這個了，他從腰間系著的臟兮兮的布袋子中拿出了一小條肉干，用力將它掰成了兩半。他將一半塞進(jìn)口中咀嚼，將另一半遞給了魯?shù)戮S格。

　　“人總是會死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點我同意�！濒�?shù)戮S格對這一點深有體會。他的父親意外死亡后，他的母親便經(jīng)常告誡他這句話。

　　“從這一點上來說，讓那些士兵挖坑的人一定是明智的，他知道這次戰(zhàn)役無論如何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所以就開始提前準(zhǔn)備了，”漢斯坐在山毛櫸旁邊的石頭上，一邊發(fā)出咀嚼的聲音，一邊說道，“挖土的士兵嘴里說著這是準(zhǔn)備什么陷阱，但其實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悲觀的男爵西蒙給蒙騙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顯然魯?shù)戮S格已經(jīng)有些慌了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恐慌的情緒在他的心底滋生，直接寫在了他的臉上。

　　“你只需要看看他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漢斯對魯?shù)戮S格的恐懼很滿意，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空地，“或許在這個悲觀的男爵心中，馬扎爾人吹響的進(jìn)攻號角便是我們的死亡號角，馬扎爾人的沖鋒就是魔鬼的進(jìn)攻。最終，我和你，以及所有人，都會埋葬到他們正在挖的大坑里，直到末日審判的那一天。”

　　“太可怕了，沒想到男爵西蒙是這樣的人。”

　　“不要把每個人想象得那么好，孩子，你太單純了，你得透過一件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質(zhì)，”漢斯知道自己已經(jīng)達(dá)成了目的，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準(zhǔn)備離開，“我想，我有必要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保重，我的朋友，希望你接下來一切安好，但愿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不是在那個坑里。”

　　漢斯沒有趁熱打鐵，或者是明示魯?shù)戮S格去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他知道這樣反而會令人懷疑自己的動機(jī)。

　　現(xiàn)在他的行為，說白了不過是交了個新朋友，聊了聊自己的看法，然后離開。這樣很少會令人懷疑，同時又在士兵間撒下了他想要的種子，真是一舉兩得。

　　這是朗格琢磨出來的新點子。除了漢斯，還有十幾個和他干相同事情的人在樹林中的營地間游蕩，他們小心翼翼地、不留證據(jù)地散播著打擊西蒙的言論。

　　營地里的士兵沒別的事情干，最大的消遣無非是聊天、喝酒。不出意外的話，很快他們散播出去的謠言會傳遍整個營地，而且不僅僅局限于科隆公爵的士兵。

　　現(xiàn)在，朗格可算是學(xué)到教訓(xùn)了。既然當(dāng)面對質(zhì)口頭上始終贏不了他的弟弟，那就玩點暗地里的陰招吧，先從造謠打擊西蒙的名聲開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