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將白清寒留下的斷發交到李修手中的時候，已是次日李修下朝回來之后的事。看著手上的東西，李修任命地又返回宮里。

李言從李修手中接過東西，打開方布看到里邊的斷發，立刻坐不住了，“九叔，你須得幫我把他找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找回來，我……咳咳咳……”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李言從前身子底子不錯，已是多年沒有過什么病痛，可這一次淋了雨，倒像是把攢了多年的病一下子都給引了出來，來勢兇狠且遲遲不好。再加上他這幾日因為白清寒的事茶飯不思，病好得更慢了，臉色比平日蒼白了不少，人也明顯瘦了一圈。

李修一邊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一邊遞了杯水過來，“雖然與他相識不過幾日，對他的脾氣我倒是有了幾分底，你覺得就算我找到了他，他會跟我回來么？”

李言想象著白清寒剪斷頭發時的決絕，心里抽痛得厲害，“不行，我和他不能就這樣完了，我不能讓他走。為什么他就是不肯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呢，我一定會去找他的啊……”他將白清寒的斷發緊緊抓在手中，“對，我要去找他，立刻就去。”

李修見他說著說著便要往外走，急忙將人攔住，“你還病著，就這樣去？你是萬金之軀，萬一有什么閃失牽連可是甚廣。”

李言皺眉道：“什么也沒有他重要！”

李修無奈地看著他，“憑你的功夫想要出宮門的確不難，但你有沒有想過，再一次這樣的話，太后的憤怒很可能會無法平息。”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李言焦急道，“大不了日后再跟母后請罪，這一次我必須要去，不然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可是，”李修抱臂看著他，“要是讓你就這么走了，被治罪的就是我了。”

李言只是急著離開，根本沒心思去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九叔，你幫幫我……”

李修無語道：“點我的穴啊！”

李言怔了怔，正要伸手卻又聽李修道：“不要用太大力道，最好讓我一個時辰內能沖開。”

“九叔，多謝你了。”李言依言點了他的穴道。

李修又道：“先去王府找你毓叔，我來之前已經叫如影隨行去追蹤白公子的下落，讓他們有消息和阿毓聯系了，這會兒應是有了回音。”

“好。”李言繞過他便向外跑。

李修僵在原地道：“留心你自己的身子啊！”

皇上硬闖出宮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太后耳中，因為生氣連李言生病都狠心不曾來探望過的太后終于出現了。

李修還維持著抱臂的姿勢，尷尬地看著太后，“皇嫂，臣弟一時沒防備……”

太后氣道：“九弟當真教得好徒弟！”說著指著外頭的侍衛，“都出去找，不把皇上找回來你們都不要回來了！”

離開王府之后，白清寒忽然有了種天大地大竟無自己容身之處的凄涼感。不想回白云山宮，更不會去找奚敬禾要解藥，唯一想去的地方是那片竹林，可沒有李言在身邊，去了也是徒增悲傷罷了。

最終，白清寒獨自轉到皇宮門外站了兩個時辰，又在天亮前離開，出城往淮城方向去了。他想既然沒有去處，那便將從前和李言一起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好了。

白清寒并不怕這樣會被李言找到，因為那人若想找自己，全天下都是他的眼線，自己根本無出可逃；若他不想找自己……

想到這里，白清寒抬手按了按泛疼的胸口，即便下定決心要和他斷絕來往，卻還是斷不了心底的感情啊。

正當孫焦奉了奚敬禾的命令費了不少工夫一路打探白清寒的消息到中都卻沒能找到白清寒的時候，他要找的人卻突然暴露在了他的視線之下。聽弟子報說白清寒出了中都，又確定了他是一個人，身邊并沒有那個叫陸仁的家伙跟著，孫焦這才一邊帶人跟了上去一邊派了名弟子去給奚敬禾送信。

從中都到淮城的路走到一半，白清寒便被孫焦給攔住了。

孫焦帶的人不少，將白清寒圍在當中，臉上滿是志在必得。他怪異地看了看白清寒齊著耳朵缺失的半邊頭發，抬了抬下頜道：“白大公子，我家峽主想念你得緊，隨我們走一遭吧。”

白清寒挑了挑眉，“怎么奚敬禾那家伙還沒死么？”

孫焦的臉色難看了些，“峽主是受了重傷，到這會兒也還沒徹底痊愈，但他福大命大，又怎么會這么容易便死？實不相瞞，這次峽主也是出來了的，他擔心白大公子忍不得毒藥折磨，特別來給你送解藥。”

白清寒哼笑，“他會有這么好心？那怎不見他親自來，莫不是趕路到一半傷勢又復發，只能窩在哪個客棧里等你消息吧？”

“……”說中了怎么辦？

白清寒知道自己不是他們這么多人的對手，不過要自己再落入奚敬禾手中是萬萬不能，他道：“還等什么，動手吧。”

孫焦顯得游刃有余，“動手的結果你我都清楚，何必要費力氣呢，不如就這么跟我們走吧。”

白清寒平靜地道：“我不怕費力氣，或是你殺了我帶走我的尸首，或是我殺了你之后離開，你只有這兩條路可選。”

孫焦眼露陰郁之色，“那好吧，既然白大公子你這么想要打上一架，我也只好奉陪了。不過這里人來人往的到底不方便，白大公子不如隨我尋處無人的所在？”

白清寒瞇起眼睛看了他片刻，倏然縱身攻了過去。

孫焦不疾不徐地退開，指揮著手下弟子將白清寒圍在當中，輪番上陣。同時為了不惹人注目，命人將戰圈朝偏離大道的無人處引去。

若是單對單地打斗，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包括孫焦在內也遠不是白清寒的對手，白清寒同時斗上七八個也穩操勝券，但這般二三十人一起涌過來，卻讓他有些吃不消了。一時半刻雖然撐得，時間一久，落敗是必然，白清寒開始思忖，要不要在敗下來的前一刻自我了斷。

孫焦始終沒有上手，只是站在外圈看著白清寒垂死掙扎，心中滑過報復的快感。可當他以為就要成功的時候，事情卻又突然出了變故。

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不知從何處沖出來，個個手持大刀，見人便砍。

孫焦當他們是白清寒的救星，還來不及想他們為什么要蒙面，便被對方的大刀攻到了面前。與蒙面人過上了招，孫焦發覺對方的武功比自己要高上一截，連忙叫來手下弟子回護。本想回頭罵白清寒幾句，說他找幫手也見不得人，卻沒想到黑衣人殺到里圈遇到白清寒后，下手更狠。

李言出了皇宮直奔睿親王府，見到鐘毓時，正巧如影隨行也趕回來，帶回消息說白清寒出了中都往淮城方向去了。李言二話不說，掉頭便走。

鐘毓見他身上還穿著錦緞黃衫，上頭祥龍盤踞，身份昭顯得一清二楚，若是被人盯上了可不是鬧著玩的，當下帶著如影隨行也追了上去。

若不是打殺聲太大，李言幾乎錯過了已經偏離大路老遠的一群人。循聲追了過去，瞧見白清寒腹背受敵被人在胸前狠狠踢了一腳時，李言恨不得將那人碎尸萬段。

白清寒捂著胸口連退了好幾步，偏頭躲過一個黑衣蒙面人揮過來的大刀。刀刃擦著他的耳邊劃過，留下陰冷的殺意。

“清寒！”李言清理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試圖向白清寒接近，“到我這邊來！”

他的聲音讓白清寒身形微頓，不由自主地看了過來，卻被面前的黑影擋了個嚴實。不過單是聲音便足以讓已經快要耗盡力氣的白清寒稍作振奮，重新打起精神來對敵。

鐘毓與如影隨行趕到。他們誰都沒想到出來追個人竟會追出這樣混亂的局面來，不然一定會帶著一隊侍衛一起來。

有他們的幫忙，無論是孫焦一伙人還是黑衣蒙面人都討不到好去，白清寒這邊的情勢很快便不如先前那般兇險了。

孫焦見自己一方的人折損了不少，已經萌生了退意，本要出聲召回手下弟子撤離的，回頭卻看到了李言明晃晃的錦衫，不禁呆住了。

李言扯住一名沖殺到白清寒面前的蒙面人后領，同時抬腳踢開另一個蒙面人想要擲向白清寒的大刀。心中想著解決掉這二人便能護到白清寒身前，李言才在心里松了口氣。

白清寒也看到了他，放心地將背后交給了他，轉過身去對付原本藏在身后的敵人。心里明明踏實了，嘴上卻道：“你看到我的斷發了吧，我已與你斷了恩義，你還來做什么？”

李言沒有回答他的話，只道：“清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白清寒鼻間涌上陣陣酸意，莫名地覺得委屈。

“小心！”如影忽然大聲提醒。

李言聽到提醒的同時，也聽到了十幾道破空之聲響起，速度奇快，俱是沖著白清寒而來。

遠處一排弓箭手已將箭再次搭在了弦上。

“清寒閃開！”等李言踢翻兩個蒙面人，十幾支羽箭已到近前，他手腳并用地撥著羽箭，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有一支箭成了漏網之魚，直射向白清寒背心。

白清寒被一名黑衣人纏住，那人顯然是與弓箭手一路，根本不給他閃避的機會。

李言心里想的都是絕不能讓白清寒出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連走幾步追上了那支箭，用身體隔在了箭與白清寒之間。他伸手抓住箭身的同時，箭尖卻已沒入他的胸膛。

白清寒聽到了利器入肉的聲響，慌張回頭，便見李言按住傷處踉蹌地退向自己。懼意排山倒海而來，白清寒傻站在那里，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與白清寒對敵的黑衣人愣了愣，竟然住了手，而后對其他同伴打了個手勢，招呼弓箭手一同撤退。

黑龍峽弟子見少了壓制自己的一方，立刻再次向白清寒等人發起了猛攻。

白清寒察覺李言的身子正一點點下墜，終于回過神，也顧不上襲來的黑龍峽弟子，忙伸手抱住了他，“你怎么樣？”

李言倒在了他懷里，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咳出一口血道：“清寒，別……別離開我，我只……只疼你一……一個，只愛你……你一個，只要你……”一句話未及說完，李言卻再也撐不下去，閉上眼睛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