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鐘毓那里聽聞軒轅越一家離開軒轅宮后來了中都,幾位堂主便都希望這次往中都來可以尋空見上他們一面,也好讓兩方都能放心。卻沒想到閔逍遙與那七人直奔六星堂,到了六星堂說的第一件事,便是沒他命令七位堂主不許離開六星堂半步。無奈,兄弟七個只好各自回房間歇息去了。
喬馨對禹幽然出言侮辱之事縱然使閔逍遙心中不快,但念及她與自己一起長大,自己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看,她這樣負氣離開久久不歸,閔逍遙也不是完全不擔心。可他現下連自己的事都應付不來,實在沒有那個精力去找喬馨,便只吩咐了先前派到六星堂的原白梅山莊的弟子,叫他們去找喬馨,并在找到人后送回軒轅宮去。
月朗風清,閔逍遙一個人站在院中仰望天上交相輝映的星月,心中卻是一片黯淡。即便他是軒轅越的兒子,即便軒轅越親口允他為軒轅宮之主,可這些軒轅宮的弟子們也從未給過他什么好臉色。當然這他并不在意,如今他所在意的,僅僅是一個禹幽然而已。想要再去找禹幽然談一談,可自打回來了,六星堂的弟子便將他圍住了問長問短,一直到天黑了也沒什么能單獨接近他的機會。知道那些弟子自不會跟禹幽然說出自己什么好話,不過閔逍遙也沒想攔著,如果這樣能讓禹幽然好過些的話,便隨他們去吧。
也不知站了多久,院子里漸漸安靜了下來,閔逍遙嘆了口氣,往禹幽然房中走去,猜想這么晚了那些弟子也該回去,好讓禹幽然歇息了。
禹幽然房中已沒有人說話,只是燈還亮著,閔逍遙知道那些人都回去了,便抬手敲了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禹幽然一見是他,稍作怔愣便微低了頭,“這么晚了,不知少主有什么事么?”
閔逍遙忽略因為他的疏離而泛起的心痛,勉強扯出個微笑,“我能進去坐坐么?”
禹幽然并未答話,只是向旁退了一步,讓出路來——少主有令,自當遵從。
閔逍遙邁步進門,走了兩步回身去看依舊站在門邊的禹幽然,有些無奈地道:“幽然,我們都靜下心來好好談一談吧。”
“少主請說,”禹幽然低垂著眉眼,“屬下在聽。”
閔逍遙微微皺了眉,又走過去將房門關起,拉著禹幽然來到桌邊將他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他身旁,“這一刻我不是你的少主,我要說的事也跟你我的身份無關。”
禹幽然又要起身,“少主說笑了,少主便是少主,不分這一刻那一刻,這樣不合規矩。”
“如果你非要如此的話,”閔逍遙淡然道,“我會認為你在與我鬧脾氣。”
聽了這話,禹幽然果然不再動了,臉上卻依舊是一副謙恭的表情。
閔逍遙先是倒了杯茶放在了禹幽然面前,又為自己也倒了杯茶,“幽然,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自己生悶氣,你心里的火都對著我發泄出來,然后我們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好么?”
禹幽然緘默不語。
“這樣下去誰都不會好過,”閔逍遙繼續道,“我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幽然,再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嗯?”
禹幽然終于抬頭看向他,聲音里透著清冷,“在乎?屬下覺得那是少主會錯了意。”
閔逍遙咬了咬牙,好一會兒才道:“好吧,就當是我會錯意,你不在乎我,但我在乎你,幽然,我喜歡你,一如既往。”
“那屬下勸少主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禹幽然將臉轉向一邊,“于公,屬下身份低微,配不上少主;于私,屬下不會接受一個滿口謊言的人。”
每次一提到自己對他的欺騙,閔逍遙都會心生愧疚,可對禹幽然,他卻無法放手。自知理虧,閔逍遙歉然道:“欺騙你利用你都是我的錯,往后不會了,你再信我這一次好么?”
有意圖的一點點接近,上演失足落水不懂水性的戲碼,甚至不惜狠心下手自傷,在禹幽然看來,這種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是自己遠遠比不來的。想起那個言語間透出的狠辣更勝閔逍遙的閔思怡,禹幽然突然問道:“夫人真地信會有菩薩保佑這種事么?”
閔逍遙愣了愣,便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了,尷尬地道:“平安符的事,是我……是我隨口說的,我娘她……并不信這些,也沒有……沒有為我求過什么平安符。”
看吧,都是自己傻,才會信他的那些鬼話,禹幽然自嘲地笑了笑,輕輕搖頭。
“幽然,”閔逍遙抓住禹幽然的雙臂,“從前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
禹幽然拂開他的手,“少主,屬下說過,屬下已經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
“我對你已經不存在什么利用了,”閔逍遙握緊雙拳,骨節泛白,“我是真心的。”
禹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就算真心好了,屬下也說了,于公于私都不會接受。”
閔逍遙追過去站在他身后,“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樣,怎么樣我們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不可能了,”禹幽然緩慢卻堅定地道,“軒轅宮的弟子,絕不會做出背叛軒轅宮的事。”
“所以你們雖然奉我為主,在你們眼中,我卻永遠只能是軒轅宮的敵人,”閔逍遙哼笑,“你若和我這個敵人在一起,便是背叛,是么?”
禹幽然不置可否。
閔逍遙拉著他轉身,讓他面對自己,“正好軒轅宮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把它還給軒轅越,這樣行么?”
“少主若肯這樣做自是再好不過,”禹幽然仍是不為所動,“但屬下不能欺騙少主,須得將話說明白,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法因為事情回到原來的模樣就當作什么也沒發生過。”
閔逍遙雙眼泛紅,拉著禹幽然手臂的手也微微顫抖著,“那你告訴我,究竟怎樣才可以,即便不能讓你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哪怕是讓你不再在意也好,我只求你能夠原諒我。”
禹幽然抬眼看他,“真地想知道?”
閔逍遙迫不及待地點頭。
禹幽然將手臂自他手中抽出,一字一頓地道:“你死,或是我死。”
閔逍遙身形微震,終于明白,自己與禹幽然之間,已再無轉圜的余地。他不敢相信那個總是溫柔儒雅的人也會有說出這么狠的話的一天,自己最最在乎的人,恨到想讓自己去死。活了二十多年,終于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卻注定了永遠也得不到,那繼續活下去,真地還有意義么?好像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絕望之中,眼前人的容貌變得不再清晰,繼而是開始蔓延的黑暗。
禹幽然走過去將房門打開,“時候不早了,少主早點回去歇息吧。”
“……好。”閔逍遙遲疑地應著,艱難地邁開步子向外走去,目光很是呆滯。
待得閔逍遙出了門,禹幽然連忙又將房門關好,這才脫力般地靠著房門一點點滑坐到地上,心跳每一下都那么重,他快要撐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也會說出那么狠的話,可卻清楚地知道了,他不想看見閔逍遙那么痛苦的樣子,因為自己的痛,從來也不比他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