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軒轅宮還像往常一樣安靜，白日里發生的那些事，好像只是一場夢，此刻找不到一絲殘留的痕跡。

禹幽然無法入睡，便一個人到外面來散心。閔逍遙所做的一切讓他覺得疲憊，這種手段在他看來更是十分卑鄙，禹幽然恨閔逍遙，可卻更恨還是會因為他而心痛到快要窒息的自己。

獨自走到湖邊，那日與閔逍遙雙雙落水的場景驀然浮上腦海，禹幽然閉起眼睛狠狠甩了甩頭，心中亂得厲害。便是那一夜，他把自己整個人整顆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閔逍遙，現下才終于知道，那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環而已。他那時一定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吧，偏偏自己還樂在其中，甚至無可救藥地愛上他，讓他看笑話一般地看著自己深深陷進去，實在是，太可笑了。

一個人坐在湖邊發呆，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喚了句“幽然”，禹幽然才終于回過了神。

面前的人竟是鐘毓，不禁讓禹幽然感到意外，急忙站起身，“四哥，你為什么回來了？”

鐘毓不無擔心地打量著禹幽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回來？”

“可有人看到你回來了？”禹幽然四下里留意著巡夜的弟子，“趁著這會兒沒人，你快走吧。”

鐘毓笑了笑，“我才在山下和他們打了一架。”

禹幽然泄了氣，“閔逍遙知道你不在山上，他也沒有和他娘提起，想來是有意要放你一馬的，你又何苦要自投羅網？”

“你們都在這里，我怎么能放心？”鐘毓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房休息，“我路上遇到了宮主他們，聽說大哥已經應下了奉閔逍遙為主的事，咱們兄弟一心，我自然是要回來的。”

禹幽然最惦念的便是此事，“宮主和夫人，還有少主，都還好么？”

鐘毓點了點頭，“都很好，往中都去了，說要暫住在思昭那里。”于軒轅晗燁身中寒魄之毒一事，鐘毓卻是未提，現下禹幽然的心思已經夠重了，鐘毓不想再加重他的負擔。

禹幽然嘆了口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被他欺騙利用，也不會害得軒轅宮出了這種事。宮主不得不將軒轅宮拱手讓人，兄弟幾人的自由也一并賠了進來，這都是我的錯，我恨不能以死謝罪，我……”

“幽然，”鐘毓皺眉打斷他，“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閔逍遙在暗，我們都在明，自是防不勝防。他手段卑劣，咱們這些正人君子不是他的對手也沒什么好丟臉，如今宮主與少主都不在，咱們兄弟幾人權當為他們守住軒轅宮便是。”

雖然兄弟們都反過來在安慰自己，可卻并不能讓禹幽然不去自責，行走江湖的年頭說長不長，可卻也不算短了，怎么還是會如此輕易地便被騙得這般狼狽？

知道禹幽然的心結沒有那么好解，鐘毓又勸道：“我只希望你能想開些，出了這事最難受的是誰，兄弟們都清楚。”

禹幽然苦笑，“不過是愛錯了一個人，忘了就好。”忘不掉的話，就試著變得淡漠。以后那人便是自己的少主，自己要恪守本分，只做一個下屬該做的事，至于給出去的那顆心，便任它死掉好了。

次日，鐘毓回到軒轅宮的事不可避免地傳到了閔夫人的耳朵里，閔思怡不禁又對閔逍遙的所為感到不滿。

“你明知道鐘毓不在軒轅宮，為何要隱瞞？”早膳都來不及用，閔思怡便到閔逍遙的房中來質問他，“萬一他將手下弟子全數帶走，說不定軒轅越轉瞬便會殺回來，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你到底想過沒有？”

鐘毓這人可真是，擺明了是要放過他，他卻偏跑回來給自己找麻煩。閔逍遙心煩地往外走，“他這不是回來了么，有什么好擔心的。”

閔思怡追出來，“逍遙，我說的話你聽進了沒有？”

“娘，”閔逍遙頭也不回，“先用膳吧。”

閔思怡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總覺得這事之后閔逍遙似是變了一個人，變得連自己都有些……懼怕他了。

閔思怡，閔逍遙與喬馨坐在一桌用膳，戚無涯等七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候著，等主人家用完了，才好輪到他們——這是閔思怡的意思。

從前用膳并不是餐餐大家都聚在一處，但若是一同用膳，軒轅越向來是讓幾位堂主同坐的。如今換了主人，自也便換了規矩，幾人倒也不當回事。

可還是有人當回事了，禹幽然在一旁站著，閔逍遙沒有辦法安心地吃進東西。視線在那七人身上轉了一圈，閔逍遙喚來門口站著的弟子，“來人，為幾位堂主看座。”

兩名弟子聞言正要取來椅子，卻被閔思怡制止了，“做下人的與主人家同席，成何體統？”

在軒轅宮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做下人，廉泉忍不住好笑，“夫人所言極是，屬下等人身份低微，自不配與夫人和少主同席，不敢勞少主掛心。”

“正是，”宮新羽也道，“如若夫人嫌屬下幾人礙眼，那屬下等到外邊候著可好？”

顏俊連連點頭，“二哥三哥說得是，咱們在這里站著似乎是影響了夫人和少主的胃口了，不如……”

“都給我閉嘴！”閔思怡將竹筷啪地摔在桌上，“用膳都叫人不得安生，你們到底知不知道現在誰是軒轅宮的主人，有沒有將主人家放在眼里？”

鐘毓微微頷首，“夫人息怒，不知屬下幾人究竟是哪里失了禮數，惹夫人生氣了？”

一字一句禮數周到，可偏偏讓人更加生氣，軒轅宮的人當真不好惹。也不知道閔逍遙到底為什么非要留這些個禍害在身旁，還不如都殺了，免得還要擔心夜長夢多。閔思怡剜了那幾人一眼，怒道：“都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以后用膳都在自己房里用，誰也不準來壞了我的心情！”

幾人還樂得如此，個個都心道，你不愿看見我們，難道我們便喜歡看見你么？齊齊應了聲是便魚貫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舒子晏瞇著一雙笑眼對閔思怡道：“多謝夫人。”

閔思怡起初還沒懂他是什么意思，待得想明白不禁氣得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看著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最后沉默走出去的禹幽然，閔逍遙微微皺起了眉。